知春令

　　谢青关上门后，直接靠在了门上，他神情淡淡的，嗓音也不大，“你有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还是由我来说？”

　　万姝丹不吃这套，“谢御史既然胸有成竹，那便由你来说好了。”

　　谢青缓缓开口，“虽然不知道若云是不是你们安排的，但你此番出京，绝对不是为了一个若云那么简单。你也是奔着刘府去的，甚至我合理怀疑你本就知道刘文走私铁铸钱。刘文一家的死或许出乎你的意料，因为刘文活着，对你的用处更大。但他死了，谁都不知道那批钱会运往何处。但是，许灿的死，一定与你脱不开关系。”

　　万姝丹初时就面带微笑，听到最后，嘴角的弧度更翘了。

　　谢青望着那抹笑容，说出最后一句话，“不是你，就是你身后那位人的杰作。”

　　万姝丹慢慢站起身，笑容刻在脸上，“谢御史，即使是推测，也是讲证据的，你有何依据吗？”

　　谢青说：“仅仅是几个巧合。那么巧，刘文的身侧就遗落了一枚铁钱，而杀了刘文的人却没有将它带走。那么巧，偏偏是你来顺天后，就发现了砖室。那么巧，许灿就死在了洛州，与刘文事发几乎是同时。你是看中了三殿下与四殿下不和睦，特意选的罗南山。”

　　万姝丹眨眨眼，“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怎么连城隍庙下砖室的事情都能落在我头上？这件事里，更值得怀疑的人不是秦县令吗？他任县令多年，就对城隍庙一点猜测也没有吗？”

　　谢青说：“也许秦从也是你们的人呢？毕竟你们本领几近通天。”

　　万姝丹眼睛抽动一下，“通天的本领？”

　　她一步一步走近谢青，不笑的时候，万姝丹给人的压迫感十足。浓墨重彩的眉眼中，有着如寒锋般的目光。虽然只到谢青肩膀，但她稳定的步伐，叫谁都不敢小觑了她。

　　谢青已经领教过她的厉害，所幸宦海浮沉的这些年令他不至于心生了怯意。可被那样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还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万姝丹一字一顿，“你不妨说明白一些，当初同意慕青的邀请，上了我们这条贼船，如今这是要反悔了么？”

　　谢青否认，“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答应青哥的事情，我都尽全力去做了。你不也成功嫁进京城了么？我只是好奇，我这里有青哥相邀，长平侯李少林那边，仅靠江湖人士是完成不了的。你身后之人，是何身份地位？作为同盟，我想我有必要知道这一点。”

　　万姝丹柔媚一笑，“你都来问我了，说明你一定去查过了，怎样，查出什么了吗？”

　　谢青没有说话。

　　万姝丹歪着头看他，“每个人都有秘密，秘密知道太多，可是要掉脑袋的。”

　　谢青抬起双眼，“李少林少与文官相交，这人一定是或者曾是朝中的武将。你们来势汹汹且计划周密，说明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谋划了。此人行事心狠手辣，做事追求效果与结果，若非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此？可惜当今陛下杀人无数，结怨深重。不过依据你的年龄来看，应当是元凤年初的时候。青哥曾经提起过他从小看着你长大，而你武学这么好，一定是从小就开始练的。所以，是那批抄斩的旧臣里的吗？”

　　平地一声惊雷。

　　京城金粉楼。

　　沈济之被这声雷响吓了一跳，暮春时节，这是第一次下雨打雷。他望向窗外，看向洛州方向。

　　容权拿了件长袍，“郎君，雨湿重，回房吧。”

　　沈济之拽了拽衣袍，“阿姝到泉县了？”

　　容权回说：“算算日子，应该是到了。”

　　沈济之轻叹，“那就快回来了。”

　　雨丝细细密密。

　　罗云正掀起门帘走进茶寮，宁熙正坐在进门的右侧那张桌边，“将军，没有发现。”

　　宁熙点点头，“没想到突然下雨了。中郎将先坐，避避雨，喝些茶暖暖身子。”

　　罗云正本来十分不耐，这会儿下了雨，又觉得在此处也并非是一件坏事，最起码不会淋雨挨冻了。他这么安慰着自己，然而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渴望去吏部考功司门口值守。那可是春闱！虽说不会见到许多大人物，可是学子入考功司考场都会看到他们，总比走街串巷查东西要风光吧！他进执金吾以来一直没有去过！本以为成为中郎将后，机会更大，结果谁知道另一位中郎将来自皇后一族！

　　苍天若真有眼，就不会这么对他了！

　　罗云正在得知自己今年也参加不了春闱值守后，气得差点摔了自家茶碗。千忍万忍忍了下来，心都在滴血。忍字头上一把刀啊！

　　现在街巷也查了，他还不知道要查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五殿下神神秘秘的，姚府尹的话犹在耳边，他也不敢再问。

　　一场雨下来，他的心也在雨丝中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敢把怨气撒在宁熙头上吗？那怎么说也是位殿下，虽然失去了宠爱，身份仍摆在那里。

　　一想到宁熙同样没去考功司门口值守，罗云正稍微觉得平衡了一些。

　　“今日这条街上人少了。”

　　罗云正从自己的心思中抽身，他顿了顿说：“这条街大多都是字画坊，卖笔墨卖书籍，平日里都是读书人来得最多。今日是春闱第三日，又逢下雨了，这才人少。”

　　宁熙没再说什么。

　　自从在银杏街发现了铁钱，他这几日来一直在查这件事。然而事情实在不宜声张，他只能一点一点暗中查访。反正执金吾巡视街巷，顺道一起走一走，也是合适的。

　　铁钱寻常人认不出，但是逃不过钻研古董的人的双眼。这条街多卖字画古玩，来碰一碰说不定会有奇遇。

　　宁熙方才让罗云正以查火防为借口，顺便问了问有没有异常的事情。现在该轮到他亲自去看看了。

　　在走过几家店面后，宁熙走进一家不大的字画坊，“洞春苑”。

　　“只看名字，真不知道这里是卖字画的。”

　　店家听到声音，迎了出来，“官人要买字画？”

　　宁熙看了看墙上挂的画，他指着其中一副说：“没想到你这里有沈运的真迹。”

　　店家竖起大拇指，“官人识货。许多人来，都未认出这副是沈运的真迹。”

　　宁熙走上前仔细瞧了瞧，“那是因为这副并不是他的出名作，大约是某次练笔的画，所以仿画少。而仿画少，流传度就小，就卖不了好价钱。所以许多人不知道也是正常。”

　　店家好奇地问：“那官人是从何得知此乃沈运的画作？”

　　因为这幅画曾经挂在蓝府的别院、他在蓝府的住处里，蓝府查抄时，大约被哪个负责官员顺走了，最后辗转到了这里挂着出售。

　　宁熙摸了摸下巴，“沈运的行笔十分独特，认出不难。”

　　店家见他不似装样子，不由得说：“官人是行家。您算是来对地方了。我这里可以说是京城里真画最多的字画坊。”

　　宁熙说：“那你肯定不愁销路了。”

　　店家哈哈一笑，“这件事我从未向外人说起过，今天您来了，我得向您自夸一番。京城里许多酒楼都会从我这里买画。那是绝对有保证的。”

　　宁熙顿时来了兴趣，“酒楼从你这里买画？我见你这墙上，不过一副沈运的真迹，其他的可都谈不上佳作。”

　　店家拍了拍胸脯，“您别不信。我这里有出库记录的。来，就给您瞧瞧。”

　　宁熙接过账册一看，“哟，辰云楼还在你这里买过画呢。看来我也得买一副了，沈运这副画我要了。对了，你这么懂字画，那你了不了解古钱？”

　　店家吃了一惊，他压低声音，“古钱不能流通，只能作收藏，很少有人买卖古钱了。”

　　宁熙接过卷好的画，“看来店家有所研究。”

　　这时贺兰从的身影出现在“洞春苑”门口。

　　宁熙与店家告辞后，贺兰从附耳说：“将军，吏部考功司那边出现骚乱了。”

　　“哦？为何？”

　　贺兰从小声说：“考试结束后，原本只有两名考生在考功司外吵了起来，结果一瞬间事态扩大，五六个人打作一团。卢将军第一时间将人分开，并疏散了考生。没有进一步造成影响。”

　　宁熙想了想，还是没有往那边走，他今年并不负责春闱的值守，“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了吗？”

　　贺兰从点点头，“听在场的考生说，这二人在进京的路上就有摩擦了。是有一晚同宿一个驿站，由于一些意外发生了争执。具体什么意外，还需仔细询问。”

　　宁熙说：“嗯。这件事不归我管，就让卢劲费心思去吧。”

　　贺兰从又说：“姚府尹那边也传来了消息，那名店家对于铁钱的出现毫无头绪，坚称完全不知情。不过他招出了假画的来源，就在辰云楼。”

　　“又是辰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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