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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参军
这日,韩文舒正在院中提壶浇花,水珠溅落在青石板上,泛起细碎的涟漪。
忽见张管事匆匆行过回廊,她忙直起身子,轻声唤道:
“张管事,且留步,奴婢有事相问。”
张管事闻声驻足,转身拱手:
“栀子姑娘,有何事?”
韩文舒略一迟疑,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声音也低了几分:
“奴婢……是想问,这院中可有休沐的规矩?”
话一出口,她便觉唐突,心口微跳,仿佛自己逾了矩,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张管事闻言,微微一怔,似未料到这般问题。
“这……倒是我未曾细想过。”他略显踌躇。
韩文舒见状,心头一沉,只道是自己痴心妄想,竟贸然开口,惹人难堪。
她忙展颜一笑,语气轻快地补救道:
“是奴婢冒昧了,原也不该提的。只是……奴婢心中着实挂念
——叁子如今流落京都,无依无靠,若无我照拂,他身边再无旁人。
奴婢想着,若能在闲暇之时,或依规准许之日,抽得一两个时辰,去瞧他一眼,也好彼此照应,聊慰牵挂……”
她语速渐急,话如泉涌,似怕一停顿,那点微弱的希望便要消散。
张管事本有要务在身,见她言犹未尽,神色恳切,终究不忍打断,只轻叹一声,温和道:
“栀子姑娘既有此心,也非不可通融。
院中本无女子休沐的旧例,因你一人在此,未曾设此规制。
但你若想出府办差,或探亲访友,自行安排便是。
只一点——出府须报备,归府宜早,莫误了时辰。”
韩文舒闻言,眼中骤然一亮,如晨露映光,忙屈膝一礼,声音轻却坚定:
“多谢管事体恤,奴婢定不误事。”
风过回廊,花影微动,她站在那里,仿佛连肩头的重担,也轻了几分。
得了张管事的应允,韩文舒心头如释重负。
她加快了手中的活计,将最后一畦茉莉浇罢,便回房整了整衣裙,理了发髻,匆匆往门卫处报备。
守门的老周头笑问:
“今儿个可是要出府?”她点头轻笑:
“去去就回。”老周头摆手放行,还叮嘱道:
“西市路远,早去早回。”
她出了府门,先至东街市集。
此时日头高悬,市声喧沸。
她在老字号“香酥记”买了两包点心——一包松子酥,一包蜜枣糕,都是叁子自小爱吃的。
掌柜见是她,还多添了一小块桂花糕,笑道:
“姑娘仁心,带去给那孩子吧。”
她谢过,又去肉铺割了一刀五花肉,油纸包好,提在手中,沉甸甸的,竟似提着一份安稳的烟火人间。
买齐了物事,她便转向西街市贫居区。
那里屋舍低矮,巷道纵横,晾衣绳如蛛网般横跨窄巷,孩童赤足奔跑,老妪倚门而坐。
她熟门熟路,穿过几条窄巷,来到一处僻静小院前。
那院落虽小,仅有两间土屋,院墙半塌,门扉歪斜,却已被精心收拾得勉强可居。
门前晾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衣裳,随风轻轻飘动。
她轻轻叩门,轻声呼唤:
“叁子,我来了。”
然而,当韩文舒推门而入时,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韩文舒急忙走进房内,见到五斗柜上的包裹和床下的鞋子仍在,心中悬着的大石顿时落地。
她走出房间,将带来的点心放在外面的八仙桌上。
接着,她把提来的肉拎到屋里灶台的砧板上。
只见灶台下,木头码放得整整齐齐,水缸的木盖也已打开,果然装满了水。
她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舀水入锅,喃喃自语道:
“今天我便做个红烧肉给你尝尝。”
于是,她在灶膛里添了柴,点起火,将洗涮好的肉放进装满水的锅里,静静地等待着美味出炉。
不一会儿,屋檐上的烟囱冒起了青烟。
便是韩文舒见着这灶膛的火,发起了呆。
才一炷香的功夫,便听得叁子从外面传来询问声:
“可是栀子回来了。”
韩文舒见到叁子的那一刻,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那个炊烟袅袅的余村。
他裤脚沾着斑斑点点的淤泥,显然是刚从河里捞鱼回来。
今日他并未在屋中,竟是独自摸出了城,寻了一条野河,重拾旧日营生。
韩文舒望着他,眼角微微发热,心口却莫名涌上一股暖流,舒畅得几乎要叹息出来。
她忽然想:若这一生,能就这样守在余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家人共度寻常烟火,似乎也不算太坏。
两人相见,照例是韩文舒先开口:
“你何不去街市的饭馆寻份差事?总比在这野河捞鱼来得稳妥些。”
叁子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俺受不得那拘束,还是这河风、这泥水,来得自在。捞鱼,快活!”
“得嘞,”韩文舒也笑了,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几分宠溺,
“只要您快活,旁的都不打紧。”
她顿了顿,又道:
“前些日子你拎来的鱼,我送给了守门的老周头。自那以后,他见了我老远就拱手问好。
往后你若鱼卖不出去,不妨送来,也算还他个人情,毕竟近日来,你每次来裴府,多亏他通融报信。”
“诶,成!便是不为卖,也该送些去。”叁子连连点头,憨态可掬。
韩文舒闻言,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舍得,那老周头哪里会不收?
怕是巴不得你天天送呢。”
话音未落,灶上锅里的水已翻滚如沸,咕嘟作响。
韩文舒连忙起身,快步走过去揭开锅盖,一股浓郁的肉香霎时弥漫开来,氤氲在小小的院落里。
“这些日子没来看你,今日特意来,给你烧一道你从没尝过的菜。”
她边说边将切好的肉块下锅,油花四溅,香气愈浓。
“啥菜啊?”叁子凑近,眼巴巴地望着。
“先不告诉你,”她侧头一笑,眼角弯弯,“晚些,你自会知道。”
叁子又挠了挠头,咧嘴笑了,像只被哄着的傻狗,却满心欢喜。
当韩文舒将一盘热腾腾的红烧肉端上八仙桌时,叁子已换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发梢还沾着洗过的水汽。
肉香如烟似雾,瞬间弥漫了整间小屋,连墙角的尘土仿佛都染上了油润的暖意。
在余村的日子,穷得紧,平日里吃的不过是地里种的青菜萝卜,一年到头,唯有过年才能吃上一顿荤腥拌馅的饺子——
那便是全家盼了一整年的滋味。
而今,眼前这盘油光红亮、香气扑鼻的红烧肉,竟是他从未见过的光景,顿时看得眼也直了,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这……便是裴府里常吃的?”他小心翼翼地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敬畏。
“你可猜错了,”韩文舒轻笑,眉梢微扬,
“便是裴府的厨子,也未必做得出我这味道。”
“你……怎么学会的?”叁子睁大眼,满是好奇。
“自……自然是偷学来的。”她随口答道。
实则是现代人司空见惯的做法,这年头的人哪里懂得?
可若说是自己创的,未免太过离奇。
她索性含糊其辞。
“哦……”叁子应了一声,其实后头她说了什么,他压根没听进去。
整颗心早已被那盘红烧肉勾了去,眼珠子黏在上面,动也不动。
“别光顾着看,快拿筷子尝尝。”韩文舒夹起一块,轻轻放进他碗里。
“诶!”
叁子这才回神,忙不迭地拾起筷子,小心翼翼夹起一块,吹了又吹,才敢送入口中。
那一瞬,浓香在舌尖化开,他眼睛骤然亮起,仿佛尝到了人间至味。
韩文舒望着他那副狼吞虎咽又满心欢喜的模样,心头忽地一酸,眼底微微发烫。
她从未想过,一道在她眼中寻常不过的红烧肉,竟是他长这么大,头一回尝到的滋味。
她默默起身,走向灶台,盛了两碗热腾腾的白饭。
她本不饿,可不知是被他那专注的吃相所感染,还是她与家人已太久太久,没有像如今这般,安安静静同桌吃一顿家常饭了。
此刻,她只想陪着他,把这顿饭吃完,哪怕只是片刻的团圆。
“今日这算是过年了!”叁子捧着饭碗,眼睛亮得像星子,
“便是过年,也没吃过这么香的肉啊!”
韩文舒听着,喉头一哽,竟说不出话来,只轻轻叹了一声:
“你呀……”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低头扒了一口饭,热气氤氲了视线,也模糊了心绪。
待两人吃完,碗筷轻放,韩文舒正欲开口,叮嘱他些琐事,便要赶回裴府。
可话未出口,却见叁子忽然放下筷子,目光直直地望向前方,语气寻常道:
“栀子,我准备去参军。”
“参军”二字一出,韩文舒嘴角那抹未散的笑意还挂在脸上,仿佛时间凝滞。
她怔了一瞬,才缓缓回神,脑中轰然一震——
“你……你说什么?”她声音微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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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那个是失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