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伞丢在下雨天

　　周六放学是高中生最盼望最渴求的时间，只有这几个小时和明天一天是完完整整属于自己的。

　　盛修齐打来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许庭臻还在写英语作文，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

　　“庭臻，在忙吗？”

　　“在写作业，怎么了？”许庭臻写字的手停顿下来，笔尖悬在纸张上。

　　“我们数学老师昨天留了一张卷子，有几道题我研究了好久都不太明白，想和你聊聊解题思路。”

　　“明天想约你去自习室，有时间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笑意，心情似乎很好，尾调都带着尾巴似的微微上扬，又恰到好处不会显得轻浮。

　　短短两句话就交代完了来电意图。

　　他今天刚跟娄叙言说好明天哪也不去就在家陪他待一整天的。

　　见许庭臻半天不说话，他又接着说：“我刚好整理了些重点，明天要是来的话，一起给你。”

　　他都已经那么说了，不答应是不是说不过去？

　　他只好答应下来，娄叙言那边要去赔罪了。

　　不出意外娄叙言听完以后会爆炸，事实证明他的预判是对的。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瞬间变差，“你是说原本明天答应陪我在家一整天的，因为他说不会你就要去给他讲题？”

　　许庭臻点了点头，也没注意娄叙言在气头上根本没看他，说：“我明天早去早回好不好，他说整理了重点，我想看看……”

　　他的声音弱下来，显得几分可怜，眼睛还时不时瞥向娄叙言，睫毛扑闪扑闪的。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吃这套吗？”他冷着一张脸，故意背对着许庭臻坐。

　　许庭臻赶紧绕到他的另一侧，蹲下身来说：两三个小时就回来了，讲题不用很久的。”

　　“我发誓！”他举起三根手指，贴着脸颊说。

　　看着许庭臻紧张的神情，最终还是没保持住冷脸，抿住下嘴唇低下头去，肩膀轻轻起伏。

　　“要不和我一起去？”他仔细打量着娄叙言的表情，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娄叙言也不想单独放许庭臻跟那个什么盛修齐一起出去，上次四个人一起复习就霸占着人不放，眼神还让人觉得不太舒服，想想就烦人。

　　“上次那个萧晏去吗？”

　　许庭臻小心翼翼地说：“没听他提起来，要不我问问？”

　　娄叙言刚刚舒展的眉毛又拧到一起去了，如果萧晏不在的话，他是真的想跟许庭臻一起去，可是昨天温泠然给他留下任务时间上有冲突，

　　他沉默了一会，说：“好了好了，别这么看着我了，去就去呗反正我又不会说什么。”

　　许庭臻赶紧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紧挨着他坐下，讨好道：“明天回来给你带糖醋肉盖饭，好不好？”

　　他笑起来，掌心轻轻搭上娄叙言的手腕，安抚似的碰了碰。

　　娄叙言败给他，自暴自弃地反握住他的手。

　　“我一直都没想起来问，你之前说不喜欢数学，但你理科成绩更好一点，选文科也有数学，单单因为数学不选理科不大合逻辑我能采访你一下吗？”娄叙言握拳举到许庭臻唇边。

　　许庭臻：“算来算去很麻烦啊。”

　　娄叙言把手收回来放到自己嘴边：“这也不能叫理由，文科一堆背的你就不觉得麻烦吗？“

　　“好吧好吧，”他无奈的笑了笑，“我知道你肯定不会选理科的。”

　　娄叙言心下一动，既惊喜又有些不知所措：“所以你是因为我才选了文科……”

　　“那我选了理科怎么办？”

　　许庭臻拧起眉好似在思索，然后很正经的说：“这个概率太小了，比苹果砸的是你而不是牛顿还要小。”

　　娄叙言上手去搓他的脸颊，逼得他连连后退：“你现在也不乖了，都学坏了。”

　　“想跟我同科还要同班你费了不少心思吧，肯定没少研究我成绩，想通过这样跟我破冰？”

　　娄叙言说的每个字都是许庭臻设想过的一部分，他太聪明了。

　　许庭臻口齿不清的说：“对呀，原谅我吧。”

　　说完这句话娄叙言的手没再作乱，脸色看上去不大自然，改为温柔地抚摸着他的侧脸，轻佻的笑容也不见了。

　　“我承认有埋怨过你，”娄叙言放轻了声音，“只要你肯跟我说清楚，我就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

　　“我一直都想和你解释，但又很害怕当面和你解释，一见到你我准备的那些话就都说不出口了。”

　　娄叙言的手缓缓上移，捏住他的耳垂，揉捏着：“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了，可以说了吧？”

　　许庭臻把他的手拉下来握住：”当时不理你不是我本意，你知道我爸的脾气，你头上的伤给我留了阴影，唯一能保护你的姥姥已经不在了，那时候你还很小我很怕他再对你出手……我害怕。”

　　我害怕三个字在他喉咙里辗转许久。

　　“许庭臻，你这个人好讨厌。”娄叙言抬起他的下巴，注视着他的眼睛。

　　许庭臻嘴唇微微颤抖：“什么？”

　　“总是喜欢自己做决定不考虑我的感受，还特别擅长惹我生气。”

　　许庭臻：“现在还在生气吗？”

　　娄叙言故意板起脸：“生气。”

　　“那我该怎么办？”

　　娄叙言望了一眼天花板，说：“我要有事情知情权，不许瞒着我，任何事都不可以。”

　　许庭臻表情真挚，仰着脸凝视着他的眼睛：“我答应你。”

　　第二天一早听见对门的落锁声娄叙言也跟着出来，把锁好门转过身来的许庭臻吓了一跳。

　　他疑惑道：“你不是十点去吗，起那么早啊？”

　　娄叙言似笑非笑，眼睛对上他的视线：“送你，走吧。”

　　他推着发懵的许庭臻往楼下走，伸手接过背包自然地背到自己身上。

　　目送许庭臻上车，公交车消失在街角，他转身进了附近的超市，买了些许庭臻爱吃的零食，顺手拿了瓶醋。

　　周末的自习室不提前预约根本抢不上，盛修齐站在门口在看手机，公交车在路上等了两个红灯，许庭臻已经来晚了，他却一条信息都没催过，脸上也没有丝毫不耐。

　　许庭臻快步跑过去，额头上的刘海也被风吹乱，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让你等好久了吧，”

　　他弯唇笑起来，单手扶住镜框往上托：“没关系，我也刚来没一会。”

　　话音刚落，他突然向许庭臻伸出手，在即将摸上他头发时，许庭臻偏头躲开，往后退了一步。

　　“我头发乱了吧。”他说完赶紧把凌乱的头发整理好，先他一步去推门。

　　盛修齐收回手，眼底的笑意不减，跟在许庭臻身后进门。

　　穿过走廊，许庭臻问：”小晏没来吗？”

　　“我问过，他说要带着他妹妹去上课，就不来了。”他答得很快，

　　许庭臻哦了一声，觉得娄叙言没来可能真是个正确选择，不然又该不开心了。

　　走进自习室隔间，许庭臻低着头拿出纸笔，盛修齐把重点和习题一并交给他，接下来就没了交流。

　　只能看到许庭臻低着头认真勾勾写写的动作，冷白的灯光在他发顶上聚成一个光圈，白皙的脖颈上一条黑色绳子十分明显，他记得集训的时候他也戴着。

　　以前没见他戴过这一类的东西。

　　许庭臻抬头撞上他的视线，心头不禁一颤，问：“我脸上有东西了？”

　　“没，我就是看你太认真了。”他将视线挪开，放回手下压着的习题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审题。

　　许庭臻捋清那些题的思路发现并不难，只要换个理解就能写出来，在手机上讲也是能讲明白的，坐一个多小时的车来这里听他讲题，看来也是想听听不同解法吧。

　　他低着头给盛修齐讲解题目，笔尖在重点上勾划，语气不急不慢，额前垂下来的发丝随着翻动页面而颤动，偶尔抿唇的动作让下颌线微微收紧。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在许庭臻手边发出一声响。

　　是娄叙言发来的信息：【晚上别带饭了，我来做】

　　他嘴角不自觉扬起，指尖在键盘上敲下一个好。

　　又发出一个乖巧的表情包。

　　娄叙言回复：【/叹气/叹气】

　　盛修齐见他对着屏幕笑，于是说：“怎么看你怪怪的，谈恋爱了吗？”

　　他敏锐地捕捉到许庭臻的细微表情，又问：“真被我猜对了？”

　　许庭臻嗯了一声，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脸颊连带着耳朵脖颈一起泛着红。

　　“脱单了也不说一声，”他挑眉，饶有兴趣地追问，“我认识吗？”

　　“见过的，”许庭臻含糊地回答。

　　这范围很大了，盛修齐单手托着下巴，把之前一起参加过集训的女生猜了个遍，又一一否定，哪一个都没跟许庭臻有深切交流，到底是谁呢，他现在没有头绪。

　　看许庭臻没有要说出名字的意思，他摆摆手，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让我跟小晏都见见，我们不是朋友吗？”

　　许庭臻摇头：“他还没做好准备，下次吧。”

　　他在心里细细品味着朋友这两个字，从小他对朋友并没有深切的概念，那时候跟他玩的人只有娄叙言，几个能说的上话的也只是能说句话的关系。

　　盛修齐和萧晏确实是他在成长路上有共同性的朋友，给予了他不少帮助，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把娄叙言介绍给他们。

　　他低下头继续写字，思绪却早已像蒲公英似的被吹散了。

　　余孟芸最近好像越来越忙，不着家的时候就提前跟他说一声早上带饭，不用他晚上做了。

　　许竟华今天也有约出去喝酒，什么信息都没留下，这下他彻底放松下来。

　　从发完那条信息到他回来娄叙言都没再发过信息，他脚步一转，敲响对家的门，心里不免紧张。

　　娄叙言面无表情地开门让他进来，又一句话不跟他说，把毛巾覆盖在头上擦着头发。

　　他正想着要说什么哄哄娄叙言，就被突然转身按在门板上。

　　急切的吻落在他唇上，舌头撬开他的唇齿迫不及待地往里侵占，呼吸间纠缠的热意扩散到身体里，腿脚逐渐发软。

　　娄叙言亲眼看着许庭臻的眼神从惊吓慢慢变成茫然，现在眼皮又不受控地闭紧，他忍不住用虎牙轻咬他的下唇，能感觉到按着的人抖动了一下。

　　他只轻轻咬住吮了一会儿，原本激烈的吻又温柔下来，双唇分离，又缓缓贴上去，这次唇齿交融满是柔情，而许庭臻僵硬的身体也慢慢放松，被娄叙言拉着静下心享受起这个吻。

　　亲着亲着许庭臻就觉得唇上发痛，不用想就知道破了。

　　把头往后仰，他舔了一下被咬破的地方，低垂着眼帘，随即嘴角上扬，“怎么现在只会咬人了啊，还是小时候更乖一点。”

　　娄叙言知道他在刺激自己，所以不想理他，松开揽住他肩膀的手，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毛巾。

　　“你别在这站着，我去做饭了。”说完就不再看他一眼，胡乱擦两下头发。保证不滴水扔到一边进了厨房。

　　许庭臻扶住门框，在原地呆站着，刚才那个吻来的突然，那句话说出来后知后觉地感觉羞耻，抿上嘴唇的时候又觉得疼，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发烫的皮肤无声昭示刚才的一切。

　　“你来之前我就准备好了，直接炒菜就能吃饭，快去洗手。”

　　娄叙言探出头来，他赶紧放下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

　　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娄叙言忍不住在脑海里一遍遍播放，很有意思。

　　许庭臻夹着今天的菜，觉得这个味道……

　　他觉得自己味觉出了问题，倒杯水回来坐下，边喝边说：”今天的菜怎么那么酸啊？”

　　娄叙言又往他碗里夹了好几次，面不改色道：没看网上说多吃醋对身体好吗，快多吃点。”

　　这下他再忍不住，笑出声来，收到娄叙言一个带着怨念的眼神。

　　这顿饭吃的人酸度爆表，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许庭臻主动去刷碗，并提议难得周末出去逛一圈走走帮助消化。

　　晚间的风徐徐吹来，带来清凉，树随风摇曳时发出簌簌声响，他们没出小区，就在里面小逛了一会，说是出来消食，结果不过十来分钟就找了张干净的椅子坐下休息。

　　娄叙言张开双臂靠在椅背上，感受着凉风拂过他的脸带来的舒爽。

　　“我给你看个东西，给我半分钟。”许庭臻突然说，手已经抓住了娄叙言的卫衣带子。

　　他低着头认真系带子，指头灵活地翻绕，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像小麦穗一样的结。

　　娄叙言突然坐直了身体，在他额头上飞快亲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抬手按在那块被亲吻的地方。

　　后方咚的一声发出巨响，两人回头一看，是一个踢足球的孩子不小心撞到了垃圾桶，那孩子抱着球被钉在原地似的不敢动，眼神里流露出害怕的情绪。

　　许庭臻叫他过来，他就慌慌张张地过来，头埋的很深。

　　“行了，下次注意点，去玩吧。”他揉了揉他的脑袋，从口袋里摸出糖给他。

　　等小孩跑远，许庭臻才扭过头来眼神责备的看向娄叙言：”在外面不要这样，我还以为小朋友看到了，别带坏小朋友。”

　　“哥哥，我不算小孩了吗，我现在是未成年诶。”他眨眨眼睛，语气十分无辜。

　　许庭臻一愣，才想起眼前这个人确实还没成年，被他逗笑，故意板着脸说：“你这都算大孩子了。”

　　娄叙言勾起卫衣带子，端详起来：“这是编了个麦穗？”

　　“嗯，这个好看不难，寓意也好，穗穗平安，岁岁平安。”

　　他若有所思，摩挲着麦穗结，喃喃道：“那你以后天天帮我打这个吧。”

　　许庭臻拿出手机看眼时间，发现有个未接来电，微信里恰好有红点，他点进去，是盛修齐几分钟前发的。

　　盛修齐：【你有个本子落下了，我帮你收好，要是不急就下次见面再给你】

　　娄叙言就在他旁边，很难不看到手机上的内容，他却把视线挪开，问：”谁给你发信息了？”

　　“盛修齐。”他边回复边说。

　　娄叙言哦了一声，仰头看天，偷瞄一眼许庭臻的发顶。

　　“不要一听到他的名字就这样，你们之前又没有过节。”

　　娄叙言没有反应，依旧望天。

　　“现在还不晚，回去看电影吗？”许庭臻碰碰他的肩膀，让他理自己。

　　“回去补偿你，好不好？”

　　他想起什么，说：“哦对了，你再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许庭臻不听他说下一句话就跑。

　　他回来时双手背在后面，一步一步向娄叙言走来，“走吧走吧。“

　　娄叙言看向他背后，又看看他的脸，跟在他后面往家走。

　　娄叙言坐在沙发上，问他：“要看什么？”

　　许庭臻找出谢姝楠之前推荐的片子，回溯，这部影片是九几年拍的，文艺到太小众，所以没看过的人很多。

　　关掉灯以后，许庭臻盘着腿坐下，往娄叙言手心里塞了样东西，四四方方的，包装袋发出哗啦声。

　　“这，这……”他这了半天都说不出来一个字。

　　“这不好吧……”

　　“嗯？什么不好？你牙疼了吗，怎么不早说啊早知道不买了。”他欲从娄叙言手里把糖拿回来，谁知拿了个空。

　　他大脑宕机几秒，然后发出一声‘啊’？

　　“这是……这是糖啊。”他说句话磕磕绊绊起来。

　　他还以为是……

　　他拿手机照了一下，还真是。

　　对上许庭臻疑惑的双眼，他耳根瞬间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暴自弃拆开包装把糖塞进嘴里：“……葡萄味的啊，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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