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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死
郦絮和花岫见她猝然离去,茫然相顾一眼,连忙追上她,问个所以然。
裴云徵恰好侧眸,望见二人鬼鬼祟祟离去的身影,顿时了然于胸。
他哼嗤一声,难怪她今日如此反常,原是背后有人指点。
……
自从虞青梨和郦絮两人混熟,闲来无事便与她们待一块,谈说周遭琐事,以此作为无聊时光的消遣。
“你想了解裴府往事?”郦絮双目圆睁,却又不自觉压低声音,顾盼左右,唯恐被旁人听了去。
虞青梨老实点头:“是,郦姐姐可知道?”
郦絮秀眉轻蹙,并未回应,反倒询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之心人人皆有,我也是想了解多一点,免得一不留神触了公子逆鳞。”她眼眸澄澈,极易令人卸下心防,多了几分信任。
郦絮恍然大悟:“原是如此,那我便告诉你,只不过牵扯之事重大,阿梨切勿外传,令有心人听了去。”
“我保证。”女子乖巧应下。
“我能知晓,还是缘于初入府的时候,从裴府一个老人嘴里听到的。此人曾是裴府管家,因事卸任回乡,后来听闻了裴家变故,这又千里迢迢回京,再入府中,重拾管家之职。不过他如今已不在世,裴府的奴仆更换了一波又一波,知晓往事的人寥寥无几。”
她微顿,眼底凝些许幽微之意,难辨是心疼,或是其他。
“十几年前,裴家鼎盛之时,于仕宦门第之列乃是风光无匹。当众人皆以为此景会持续若干年,谁知骤生变故,裴氏被构陷通敌叛国,落得满门伏诛的下场。”
“裴公子彼时尚且年幼,躲藏在柜中,这才逃过一劫,以至于日后方能显明身份,擂鼓申冤。”
“后来圣上明察裴家冤屈,平反昭雪,复还府邸,还准许裴公子入仕做官。”
“所以啊,这偌大的裴府,才会只有裴公子一人撑起。”
虞青梨听完,久久不言。
她先前同裴府婢女交好,是抱着探听往事的目的,可惜并没有获得多少有效信息,今日才知,背后还有这种隐情。
“多谢郦姐姐告知,我定然不会将此事泄露分毫。”
郦絮温声道:“我自当信你。”
几人再聊片刻,倦意逐渐袭来,才各自散去,归返厢房。
更深人静。
虞青梨躺在榻上翻来覆去,辗转无眠。最近很多事情积压在心底,扰得她心烦意乱,经常彻夜难眠,或者夜半惊醒。
看来又虚耗了一晚。
她浅叹一声,披衣起身,借月色缓步外行。
她漫无归处,不知要去往何处,索性放空思绪,四下闲走,以此缓解心头烦扰。
正当她步入凉亭时,里头倏地响起物品滚落的清越之声,她险些惊颤,急抬眼望去:只见院中孤坐一人,月华笼罩里,那双眸子亮得惊人,定定锁在她身上。
“公子……”虞青梨敛神定气,抬步入亭,走到他身前,同时也看清了他的脸。
“你怎么出现在此?”
他冷然发问,开口之际,便有一股浓冽酒香,扑面而来。
虞青梨吸了吸鼻子,又看向他脚边,东倒西歪好几个酒坛。原来刚才那动静,便是源于此。
她顺势靠坐下来,侧首凝望他,无奈道:“睡不着,不然大半夜,也不会出来到处逛。”
裴云徵轻嗯一声,不欲深问。
又是一壶烈酒下肚。
鼻尖萦绕的酒气愈盛,虞青梨眉心微皱,终究忍不住开口:“公子是有烦心事吗?”
“如果信得过我,可以同我倾诉。”
裴云徵抛却空酒瓶,举目遥望天迹繁星。
他缄默半晌,再度开口时,语调沉郁:“你说人身死后,可会凝为星辰,居于九天之上,只能遥遥相望?”
“这……”
虞青梨语顿,眸心闪过一抹诧异,没有过分表露,迅速平静下来。
她白天才从郦絮那里了解发生在裴云徵身上的旧事,结合他这会儿的表现,隐约也能猜出几分。
虞青梨斟酌语句,缓缓说道:“公子,这只是世人臆造的说法。”
人死后,怎么可能会化作星星?
裴云徵原本还算平和的眼眸,下一秒,瞬间冷冽,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面上愠怒显而易见。
察觉那道寒意浸人的目光向她投来,虞青梨故作无视,继续道:“他们其实不曾远去,只不过不处在同一时空,每时每秒,都在与你擦身而过。”
“公子怎知,无缘无故突来的一缕清风,不是至亲行过身旁时留下的呢?”
她话语出口,裴云徵眼底锋芒顿敛,凝思不语,恍若深究此话是否可信。
良久,他斜睨她,扯唇轻笑:“你说话,倒还挺有意思。”
“公子过奖。”
“毕竟……我也曾体会亲人逝去的痛苦。”
虞青梨眼神晦暗,不自觉流露出一股忧伤。
“接受不了又如何,事实已是事实,我只能寻法子麻痹自己,安慰自己,才能让余生有期盼……”
她断断续续说了许多,他始终默然静听。
像是两个彼此孤独的灵魂,在此刻觅得共鸣。
话毕,虞青梨只觉嘴巴干得发紧,她使劲咽了咽口水,也不想管他有没有听入耳,只想快些回去饮水润润喉才好。
她坐起身,舒展了微酸的腰身,预备向他告退。
裴云徵却突然出声:“想不想知,傅兄为何弃你?”
虞青梨浑身一僵,她听到了自己沙哑的嗓音:“为什么?”
男子声线本是清越动听,然而此刻,于她而言,不啻于罗刹临世。
“听闻傅兄有意求娶原学士府大小姐,想必,这便是你被抛弃的缘由。”
“轰——”
虞青梨当场愣住,大脑一片空白。
周遭景象在她眼中尽数散去,她似乎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唯有狂跳的心脏声证实还在世间。
她睁着干涩的双眸,一动不动,说似空壳都不为过。
裴云徵观她神态,唇角戏虐之态稍敛,似有恻隐之心萌发,他抿唇道:“你若不信,不日后京中设灯会,你与我一道前往,便会亲见。”
好久之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
女子机械转身,灵魂离体般脚步虚浮,形同行尸。
裴云徵目送她身影渐行渐远,眼底幽深难辨。
虞青梨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是怎样回到院子的,待神智回归,已是身处房中。
过往点滴在她心头反复浮现,最终汇成裴云徵口中那句“他要求娶旁人为妻”。
所以,他是害怕她会起嫉妒心,不择手段伤害那位大小姐,才会以谎言诓骗她,将她迫不及待送出府去。
还真是,思虑周全,想来早已打算这样做了。
可笑的是,她被蒙在鼓里,竟一无所知,宛若任人欺瞒的傻子。
虞青梨忍不住低笑出声,笑声里藏着自讽,更裹着几分形单影只的萧索。
……
京城此番灯会,非关节令佳时,乃百姓因今岁收成丰稔,自发而办。
虽非盛典,却也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虞青梨坐在马车里头,伸手拨开窗幔向外望去,见外间欢腾,各式花灯琳琅满目罗列,她却毫无兴致,有些心不在焉。
须臾,马车顿止。
她心知已到目的地,撩了车帘径直跳下去,移步朝男子走去。
“陪我走走。”裴云徵垂眸看她一眼,淡声发令。
虞青梨不语,仅以行动作回应,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恰值二人缓步穿行于街市间,背后传来青年熟悉嗓音。
“裴兄。”
声音入耳,虞青梨脚步一顿,下意识回过身去。
隔着熙攘人潮,与青年眸光恰好交汇,彼此对望。
她稍稍偏了视线,落到他身侧站立的倩影身上,掩在袖中的手指不由自主蜷紧。
女子一袭碧色金纹裙裳裹身,腰肢纤细不堪一握。容貌温婉天成,最是那双眸子,自带缱绻意,凡见者皆沉沦其眸光里。
学士府的大小姐,无疑是高贵的,优雅的,一颦一笑间,贵族小姐的雍容气度展露无遗。
怪不得他一心求娶,毕竟在她看来,此般容姿才情的女子,确是世间难得。
为她倾心,人之常情。
二人并立,恰似一对璧人,天作之合。
虞青梨低下眸,敛起眼底万千情绪。看似平静的表面,其底下波澜起伏,只她一人知晓。
原笳霖亦以好奇之态,凝睇那女子。
她偏头看青年脸庞,见他一眨不瞬注视那女子,心下顿时恍然,想必是故人罢。
这般四人相对境况未持续多久,便被其中一人打破,裴云徵唇畔噙笑:“还真是巧合,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傅兄与原小姐,若不介意,不妨一同游玩?”
他说起谎话来,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分明是他们有意寻找两人,却被他说成巧合。
“不介意,求之不得。”傅涧棠淡声应下。
说罢,他询问身旁女子,“原小姐意下如何?”
原笳霖并无异议,轻轻颔首:“自然可以。”
是以这场灯会,终成四人同游之局,气氛诡异难言。
自从遇上傅涧棠,虞青梨就很少开口,基本沉默随行在侧。
若言语间提及她,才会淡淡应声两句,绝不多言。
原笳霖对京中许多物事皆怀好奇心,盖因先前久居外祖家,近日才归府,此番头一遭逛京城灯会。
这般喧嚣繁盛、灯火璀璨,当真非凡人间景象。
忽有一股糕点清香扑鼻,她味蕾顿时被勾起。循香而望,只见一糕点铺子前人头攒动,众人排成长队候购。
“傅公子,这糕点闻着甚合我心意,能否前去替我购一份?”她目光紧锁糕点铺,移不开半分。
傅涧棠欣然应诺,迈步向那铺肆而去。
“阿梨,你可要尝尝?”身侧裴云徵蓦地开口,许是那糕点颇具风味,他心中也动了几分兴趣。
虞青梨无暇留意,听到男子询问她,只恍惚应道:“那便试试吧。”
待两人离去,此地唯余两名女子相对。
为缓解尴尬局面,原笳霖徐步缓行,随口搭话打破沉寂,“阿梨姑娘与傅公子可是旧相识?”
她主动相询,虞青梨倒是愣上一愣,回道:“的确是。”
“那阿梨姑娘可否同我说说,傅公子有何喜好?”
“他的喜好……”虞青梨呢喃一句,心神却忍不住往更深处思忖,二人当下已到何种地步。
言谈之际,两人踏上桥面,此处人流涌动,多为观赏河灯的游客。
她们被人挤着,愈往桥栏边靠。混乱中不知是谁推了原笳霖一把,致使女子身形一歪翻过栏杆朝后倒去,眼看就要坠河。
虞青梨本能去拉她,谁知被挤上来的路人撞了满怀,二人终是双双坠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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