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漏迟

作者:舸怀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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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蕙圃夭桃


      “董云天,你将我当作是什么了?”

      她忽而指名道姓的一句扎在董云天心尖上,语气不瘟不火,却教他浑身震颤了。

      董云天还当作是自己太过逾越,太过急切,惹恼了夏浔,急忙抽着气,将她那一只被自己按在胸口的手挪开了。顿时又如犯错的小童一般,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坐立难安地嗫嚅起来,两只手重新紧握着,压在膝头紫灰褙子上了。

      这下好,深冬了,雪从塞北一路南下,落到杭州来,湿而沉地紧贴在那青石板上头了,夏浔半仰着头,将董云天局促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他惊惶的脑中再一次混沌了,紧接着狂风一般地刮过无数人的面容:华雷吟、花鸿霖、吕肆海、董梅莺……兴许也会有那些他从未见过的人……每每见她眉目,自己的一颗心总是同被火烫着了一般,难以安定,董云天本就略显不足的底气如今几乎是要流光了,他不敢直视夏浔。

      静默许久,他才徐徐开口道:“我……我心里很痛,有一些很迫切的东西淌了出来,想要同你讲,可却不知从何讲起才对……”

      “是我不对……我忘了你有要事在身。”董云天如同受了寒一般,抖似筛糠,他当真是在忏悔的,而后又视死如归般地喃喃,“我……我这就回房去,你千万莫放在心上……”

      那一段雪说是要走,可却早就怯怯融了,又结作坚冰,将董云天的一双腿脚粘在凳上地上,死死挪不开去,似乎在期盼面前那一团将他烧化了的火能开恩留他一留。

      “你到底,是将我当做什么了?”

      那团火热切地延展过来,方才被董云天握住的那只手,现下再次回到他身前,最终落在他面颊边。

      夏浔的一只拇指不轻不重地按在他眼下,余下四指穿过了垂落的青丝,轻托着眼前人的下颌角,董云天又是下意识的一缩,却被她牢牢制在掌心当中,就连眼神也躲不开了,一时间面上飞红,眼睫颤颤,喉间也闷哼出很可怜的一声来。

      “你瞧,又躲。”她下压的眉头稍稍一扬。

      “同你凑的近些,就好似见到个杀神一般,怕得要命;若是我离你远,待你冷了,你便恨不得贴在我身上了……”夏浔的手做出个捻起的姿势,将要从他颊边抽去了。

      耳根通红的董云天斜着眼瞧着她离去的手,小心吞咽一下,只开口道出一个“我”字,便又石沉大海了。

      随后她移去的手又转到董云天面前,指缝间有很细小的黑线一道:“睫毛,粘在脸上了。”一弹指,那黑线便散在风中,不知被吹去哪儿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况且你心里想的,当真同我说的一样么?”她手悬在身侧半空中。

      “我要听你亲口讲,讲讲你的心中所思。”于是她再一次将手伸到董云天耳后,耳边垂坠的鬓发被尽数挽上。

      夏浔这最后的一句,终于是将董云天的一颗榆木脑袋敲开花了。

      他当下可真是不怕了,欣喜万分,却又有些不可思议的,话头在脑中排演来来回回几千遍,最终只好望着她那眉眼,心想“她真坏”,最终化为带着些娇嗔意味的一句:

      “小夏,你玩我……”

      少了面庞两侧黑发的遮挡,他的整张脸几乎都被罩上了淡淡的月华一层,如一件品相上好的青白瓷碟,碟边还沾染着作画用的朱砂红颜料,以清水淡淡漾开,显得金贵而不过分浓艳。这样柔软的一句话,从这样一个柔软的人口中说出,竟没有什么让她感到不适的地方,还平添了几分俏皮,夏浔想。

      “我的这一辈子里,都没有勇敢过几回。只身一人来杭,同你一道学剑,再者,就是这试剑大会……这些事,在其余人眼中可能看来是很小,可于我而言,都是不曾敢想的,需要莫大勇气的‘壮举’了。”董云天絮絮。

      “还记得初遇时,我踏着水汽上了侧楼二楼,你第一眼见到我,那眼神便好似要将我千刀万剐了一般的……而后接触更多,才觉得你并非一个多么冰冷的人,我是当真很崇拜你的。”

      夏浔听罢,轻叹一口气,笑道:“我就是长这样的。”董云天明白她并非不高兴了,于是又凑上前,壮着一颗胆子,很真挚地甜言蜜语两句:“是,是呀。我……看也看不够呢,哪里有说你不好的……”

      “喔……油嘴滑舌。”她低低笑骂着。董云天闻言,眼都笑得弯了,倒也只是从鼻间发出两声犯傻的哼笑,逆来顺受地接下了夏浔这一句鲜见的评价,收在心中细细咀嚼起来。

      他一人讲了这样多的掏心窝子话,眼前人却不说什么他想要听到的回应,因此董云天那双灵动的眼便又斜斜扬了上去,誓要将她盯出个洞来一般,忽而又想起了前半夜里夏浔的坦白,顿时心下又是一酸,将薄唇抿紧了,良久开口道:

      “我要谢谢你……若没有了小夏你,我或许仍是醉卧宅中,终日不出大门的那个无处不软弱的董三。”

      “即便你要反驳我,说:这并非你一人的功劳。可我还是执意要说是你,我偏偏只说是你……我——我好在乎你……”

      董云天重蹈覆辙一般,再度将她那只手牵起了,而后贴在自己暖而透红的面颊之上,这迷途不返的执拗的人,似乎又要红了眼眶,只求自己一番话,可有些许字眼是挤得进她耳畔的。

      夏浔不置可否,她的上身因董云天的牵拉而有一些前倾。正如董云天所言,她确有要事,因而暂且无法回应董云天这一份有些沉重的情思,而董云天却是看穿了她的这一片踌躇,飞蛾扑火似的笑言:

      “正是小夏,给了我勇气,让我得以传达自己的心意……或许我也是死而无憾了……”

      “我也谢谢你……这些东西,比起苦痛,或许更多的是陌生与私密,我怕你一下子无法接受,这才搁置许久。”夏浔反而是低垂着眉眼,笑了的。

      “许多时候,尤其是五月的这几日里,我愤恨的情绪时不时要上涌,夜里难免要翻覆。”她的手指贴到一块小而热的肉,是董云天泛红的耳垂,于是轻轻捏住了,稍微将董云天刮得有一些痒,“可每每想到,第二日起来还要为你用心施妆粉,也要一面看护你,一面站在你身旁看比试,便能够昏昏沉沉睡去了。”

      “更何况,我若是不在乎你,又何必将《风雷剑法》教与你呢?”她最终是一笑,很潇洒地留下这样意味深长的一句。

      董云天被刮擦着的那一侧耳廓火烧一般的热,他浑身都打着细细的抖,果真是又流了今夜的第二次泪,温热的泪珠滚到夏浔手心当中,湿而滑的一片,她却是有些舍不得放开了,只听得董云天又气喘着嘤咛:“我……我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伤心还是高兴了……”面上却好似是挂着笑的。

      他时而心如擂鼓,时而哭哭啼啼,一夜下来,竟是折腾得没了气力,最终由夏浔搀扶着回了自己屋中,将人放在榻上,别时轻轻道一句:“莫要多想了,好好的睡……”

      花鸿霖同吕肆海一道在梁门大街饮酒,一直待到入了夜,梁门关闭后,这才嬉嬉笑笑散了场,吕肆海也一路送他回了悦来。

      进店上楼,只见董云天与夏浔两厢房间都没有光亮,想必是早早眠了,便也不去打扰,只洗漱一番,于是带着醉意沉沉睡去。

      初二清晨,他是被憋醒的,急急忙忙跳下床,跑出房间要去小解,而后净了手,逃窜着回到二楼来,却见夏浔的房内亮了一片,显然是她醒了,将那窗子推开了。

      还未等花鸿霖叩门,听见脚步声的夏浔便先他一步,拔去门闩,将房门向内拉开了。她穿戴齐整,见眼前小花穿着单薄衣裳,一头金发翻乱着,眼底还带些乌青,随后便问:“你不冷?昨夜跑哪儿去了?”

      他猫儿一般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地同夏浔汇报:“昨日里都同吕大哥在一块,夜里一道吃酒去了,弄得有些晚……”

      忽然间,夏浔背后的光线变了一些,花鸿霖将一双眼睁大了,定睛一看——那紫阳绣帕正晾晒在夏浔床边,此刻吹着风,柔柔地翻卷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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