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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忙碌能冲淡心理创伤,夏知霜没能悲春伤秋太久,也没空去感伤,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淇南派使者过来讨粮了,说是水灾过境,今年颗粒无收。
他们要的还不少,要得理直气壮,仿佛观东不给就是十恶不赦。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老总督和老平王交情深厚,观淇九地紧密相交,观东又有余粮,老总督乐意成人之美。
刘宁亦承旧制,年年贴补淇南。
现今时局越发错综复杂,观东比以往更加提防淇南,微生湘至今还不肯告诉他们那两道圣旨的内容,汪晁还带兵戍守在剌州呢。
故而夏知霜不愿意那么痛快交粮给隔壁,反正她跟微生湘只有一面之缘,刘宁不好说的话,由她来说,刘宁不好拒绝的事,由她去做。
她亲笔回信,开头先诉苦。
——我们对你们的遭遇深表同情,观东同样遭遇了天灾,死了很多人,毁了大量的建筑,唉,当时民不聊生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实在不愿再经历第二回了。
紧接着卖惨。
——实不相瞒,此次受灾的地方是观东的主要产粮地,我们是下游,比你们上游受灾还严重,唉!不止你们颗粒无收,我们也毫无所得啊,存放陈米的仓库都泡在水里了,所以不是我们见死不救,是我们也快揭不开锅,没有余粮借你们了啊!
当然了,信中的措辞没有那么直白,经过鲁元捉刀,通篇精短文雅。
密函寄出去不久,刘宁寄给微生湘话家常的私人信件也出发了。
淇南那边接到公函后,那是既愤怒又憋屈,他们帮了观东那么多忙,观东居然连这点粮都不肯给,太过分了!他们从未受过这种委屈!
同时他们又很疑惑,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不是没有过水灾,隔壁不也是乖乖给粮了吗?还说他们也毫无所得,这谁信啊。
台开郡那地方是块宝地,部分地区在风调雨顺时稻类能一年三熟,至六月底就割完最少一茬水稻了;由此可见,观东损失惨重是真,“毫无所得”就假得没边了。
但今年算不上风调雨顺,他们哪知道台开郡上半年有没有收获早稻和中稻,如果收了两茬,有余粮能匀过来,如果只收了一茬,那观东不够自己吃,选择明哲保身也无可厚非。
问题是他们不知道具体情况啊。
古熠和微生湘商量几番,皆认为对方有三成可能是自顾不暇,有七成是肯定有余粮而不借,假如是后者,二人又往别的方向去猜忌。
观东为何突然不肯舍粮,难道是他们跟别的势力勾搭上了,不想跟淇南维续盟约了么?
淇南众人正一筹莫展,刘宁的信就到了。
刘宁信中笑呵呵说他伤势好点了,亲切慰问他的贤弟病情好转没有,再超绝“不经意”的表示,大夫说哥现在不宜劳神,哥家里现在是你嫂子做主了。
他的好贤弟微生湘把信揉成纸团丢弃一边。
微生湘面无表情问:“军师如何看?”
古熠看他动怒了,心中惴惴,谨慎作答:“一个刚唱完白脸,另一个接着唱红脸,意在修补两地的情谊,不像是要跟咱们割席。”
莫非是观东今年当真只割了一茬早稻?
微生湘怒气有所消减,又关心这到底是谁的主意,以前观东自己不够吃也会省下部分口粮送过来,努力维系两地友谊,生怕他翻脸打过去强抢台开郡,淇南要不到粮还是头一次,他想知道是谁让淇南丢了那么大的脸。
人选左右就那几个,不是刘宁就是鲁元,哦对了,还有个新晋的代总督夏知霜。
刘宁让权给其妻的消息陆续传出去了,古熠早有耳闻,他跟每一个听到此条消息的人一样,都不认为夏知霜能成什么气候,不过是刘宁休养不便出面使出的障眼法罢了。
在人家手底下讨饭吃最忌讳凡事把话说太绝,古熠没有直言夏知霜是傀儡,觑着自家王爷的脸色推测:“那夏氏到底是妇道人家,再冰雪聪明,也不敢冒会跟咱们决裂的风险。鲁元虽有几分神智,但观东侯没有事事听任,依小臣浅见,此事许是观东侯所为。”
微生湘没说话,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他再次翻阅观东的公函,上面的字迹娟秀灵巧,不是刘宁的字,不是鲁元的,那就是夏知霜的。
这件事还真是她来做最好,刘宁不会主动撕破脸皮,鲁元身份不够格,只有她这个代总督又兼他嫂嫂的人开这个口,他才不好随意发火诘问让观东更难堪,换谁都没有这个效果。
微生湘转念想起她去年代理观东的举止,心里的想法又动摇了,那样一个玲珑剔透的人,真是刘宁立起来的傀儡?他有点不太相信。
或许这件事中,有她的几分手笔在里头。
……真好啊。
一心一意扶助夫家的贤内助,忠心不二辅佐君侯的军师,刘宁全都拥有。
他没有,一个都没有。
微生湘顿觉心烦,公函随便丢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古熠立时低头,嘴巴发苦,这位祖宗平时就不好说话,心情糟糕就更难伺候,他只好当做不知道,更小心谨慎的议事。
与淇南这边乌云罩顶的气氛相比,那边观东的氛围没好到哪里去。
宅邸,夏知霜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她把账册重重拍在矮桌上,怒极而笑:“好啊,素日贪那么多还不够,居然贪到赈灾救民的银子上了。瞧瞧,这账做成什么样了,真当其他人都是傻子不成,还是以为我好糊弄,专挑我来欺负?!”
各地账房整理好了救灾期间的账册,送到总督署的账房审计,正衙账房人数不够,聚贤庄抽调人手过去帮忙,她看的这本就是丁原发觉有异交上来的。
她很少发那么大火,把屋子里外的人吓得缩紧脖子。
刘宁拾起册子,翻开几页,果真是一本假账。
每一笔款项都平得很好,正因为平得太好,反而露了马脚,如不是他见惯了账册,如不是夏知霜出身商贾,看过的账本不计其数,可能真就被糊弄过去了。
而假账不单单一本,丁原抬来了一整箱,正衙账房还在干活,假账数量可能还会增加。
夏知霜越想越气,连连冷笑:“丰瑛郡郡守,石答郡郡守,这两位真是个中楷模,令人刮目相看啊。”
其他小官暂且不提,郡守可是深知观东内囊尽空,他们领着俸禄收着厚礼还不知足,竟把手伸进摇摇欲坠的官库里,贪寐着无数百姓的救命钱,实在可恨!
刘宁不是不生气,但他见过太多,他看向月樱:“叫厨房送点冰的玫瑰露来,撒点桂花糖。”
最近天热了,她爱吃这个,吃点冰的消暑又消气,月樱连忙应答出去了。
刘宁给她沏茶,温柔安抚:“总归他们跑不掉,何必为区区硕鼠气成这样?”
想想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夏知霜平复了下心气,喝了口毛尖解渴。
厨房常备主子们爱吃的食物,月樱一过去吩咐,那边以最快的速度送过来。
刘宁只叫了玫瑰露,月樱自然不会只叫这个,就是她真只叫一样,厨房也不可能只送一样上来。
主打的香甜玫瑰露,酸甜可口的酸梅汤,盖了冰渣的砂糖豆花,酸奶有两种,一种稠的撒几层干果碎,一种稀的捞混合水果块。
室内弥漫着水果甜香,每盅都有冰块镇着,炎热的天气来上几碗,神仙都不做。
夏知霜馋了,先尝了碗酸梅汤,浑身舒爽,气消散得差不多了。
她每样尝过去,最爱吃的玫瑰露反而受到了冷落,酸奶捞水果成了新宠。
天气转热之后,各种各样的水果争先上市,送进府邸的全是水果中的翘楚,大多很美味,各有不同味道的酸甜,基本上是她前世都没有见过的品类。
刘宁对这些零嘴没有兴趣,陪她吃了一碗冰渣豆花,拿一本书看了起来。
月樱盛了五六碗,打扇的月荷赶紧劝:“夫人,不宜贪凉,晚些再用吧。”
“碗这么小,不碍什么事吧?”夏知霜寻思一碗就三四口的量,还没怎么过瘾呢。
月荷道:“郭大夫吩咐奴婢看着量呢。”
夏知霜不甘不愿,意犹未尽的停下了,放碗时顺手叉走盅中最大的那块果子,月樱忙带人把东西全抬走。
她得意啃着冰凉脆甜的瓜果,转头见刘宁一边看着她无奈笑着,一边不赞许地摇摇头,他觉得健康是第一位,不论什么时候都该好好听大夫的话。
夏知霜跟官员打交道久了,脸皮厚了不是一点半点,佯装没看到他不赞许的神色,没办法,她就剩贪嘴一个爱好了。
月兰捧着个托盘进来,上头搁着厄崖堡传过来的信件。
刘宁拆聂桓的,夏知霜拆许英慈的。
聂桓的信以公务为主,汇报近期边防的详细状况。许英慈的信零碎说着女儿家的俏皮话,可信尾又说她这胎怀得艰难,打算回里兴养胎。
她的第二封信改口说不回来了,大夫建议她最好静养,聂桓也怕她禁不住舟车劳顿的苦,母子在路上发生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夏知霜和刘宁转述一通,提笔给他们回信,让郭秀婉列了孕妇用到的药材清单,叫章氏拿钥匙从药库捡两车药材运至厄崖堡。
夫妇两个坐一块又说了会软乎话,手中的笔没停,一道道命令经由傅杭之手传往各郡。
吕麟和张廷被认命为特使,类比的话,像钦差大臣那样的地位,二人分别走往丰瑛郡和石答郡的郡守衙门,丁原等人抬着假账随后就到。
没多久,两个郡守落马,抄出了金山银山,他们贪污受贿几十年,攒下的家底非常丰厚。
官库总算进账两笔银子垫了垫底。
其余贪多的小官亦是抄的抄、斩的斩,小贪的或是降职,或是发配边境劳作。
一把手空出来的职位,由二把手顶上,折腾下来,四郡官职变动的人数还真不少。
纵是如此,还是有不少底层官职空缺。
夏知霜此前后悔大肆罢官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个别官员良心未泯,还是可以把他们流放去改造一下的,但现在是她树立威望的时期,不可能把她贬的庶人再挖出来当官。
对此,刘宁是这么说的:“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贪官是斩不完的。”
夏知霜心有戚戚焉。
处理完一批贪官,达到杀一儆百的效果后,下一步就是论功行赏。
此次救灾有功的人列了大长串,出乎意料的是,张明博赫然在列。
“此人不错,可堪大任。”刘宁为他们没看走眼而高兴,侧头问她,“我家英明神武的夫人,敢问你要如何赏他?”
“唔,我想想……”夏知霜扫了眼丰瑛郡的官职表,看中了个位置,巧了,刘宁的手指也点到了那个位置上。
青阳县的县令贪污被发配,主薄张明博就这么上任青阳新县令。
夏知霜犹觉不足。
观东的人才太少了!不,准确来说,是还有很多人才没被挖掘出来!
在她考虑要不要张贴第二张专精文科人才的招贤榜的时候,淇南那边回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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