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步之上

　　阳台的玻璃窗上贴着一个大大的福字，绽放在天空的烟花映射着家家户户的团聚。

　　这个时间节点，所有的不和睦，都会被一句“大过年的”所化解。

　　三婶奶奶坐在客厅里看春晚，她的精神好多了，能看懂小品，戏剧表演的时候还跟着唱了两嗓子。言书打心底里高兴，好久没有看到如此活泼，上下舞动，笑靥如花的奶奶了。

　　言书在厨房里做饭，择洗，切菜，大火爆炒，盛盘，他已经与这厨房斗智斗勇十余载。原本还没灶台高的鼻涕虫，一下子蹿得老高，老是被顶柜撞到头，摸着脑袋跟奶奶撒娇。

　　奶奶也总会跟他说，“又撞到啦？奶奶可心疼，奶奶给你揉一揉，揉一揉就好啦。”

　　也是神奇，好像每次都管用，奶奶揉一揉就真的好啦。

　　几个小炒，两荤两素，两盘饺子，还有一个经典的紫菜蛋花汤。言书弯腰，头探进橱柜里，叮呤咣啷的翻找半天，手里握着一瓶空了的老陈醋。

　　他的眉头一皱，拍拍脑门，什么都买了，就忘了买醋，没有人能接受吃饺子不蘸醋！奶奶不行，他也不行！

　　挠挠后脖颈，他闭眼思考两秒，关上橱柜，把炒的热菜端进笼屉里，决心去碰碰运气。说不定，会有敬业精神非常强烈的小卖部还开着。

　　一个接一个的窜天猴在天空中炸开，照亮了整片大地，火红中国有火红的年。

　　“温温，毕业你要不去正源中学去教书吧，”白淑梅把焯了水的胡萝卜放在碗里，切了一些小葱，“私立学校给的工资高，而且我听纺…”

　　自从孟温苇上了大学，白淑梅就听纺织厂的姐妹们说三道四，什么上外地上学就像把女儿嫁出去，过几年找个外地人一结婚，就真泼出去了。

　　白淑梅越听越犯怵，自己放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养了十八年的闺女，怎么能给陌生又不了解的外地人做了嫁衣。这事儿万万是不划算的，还是得找个本地人，知根知底的放心，而且离家近，省得以后天高皇帝远的指望不上。

　　“妈，我想读研。”这半年来，母亲已经不止一次提过这个问题。孟温苇原本还在犹豫，但三番两次的说起，她就越发地叛逆。虽然现在还没想清楚到底要不要继续深造，但她就是不想轻易随了母亲的愿，“关键我也不是读师范的，当什么老师嘛！”

　　“只要你是大学生，教书肯定是行的嘛，法律算文科吧，那就教语文好啦！”

　　“那是两码事！”

　　“哪有什么两码事，一码事，读大学不还是为了能找个好工作，有好工作就能多挣钱，别跟…”白淑梅放下菜刀，声音被电视机的声音盖过，但屋内的火气噌噌往上涨，只需要一把柴火。

　　看孟温苇不搭话，她走出厨房，将手搭在餐桌上，孟温苇就在她左手边一伸手的位置。

　　“你从小就主意正想干嘛就干嘛，妈也没拦过你，我想让你开心快乐，但是这一次…妈是过来人，吃的饭比你吃的盐都多，”白淑梅试图用迂回的软办法，完成这一场没有漏洞，全是爱意的恳求，“就这一次，听妈的，毕业就回来工作，要是难进正源中学，就让你爸去托关系找，隔壁老陆，陆华他爸，不是校董嘛，总能…”

　　但很可惜，她的天衣无缝只是她自己觉得。

　　饺子皮越擀越快，一句一字的塞进脑子里，愤怒一点点滋生，顺着血管细细密密地攀升，在冲爆血管之前，擀面杖被甩在案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没有什么是可以忍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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