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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承
高脚楼上,族长元唯修正给溯酖酒敬酒,族长也不过一百来岁,不比溯酖酒这个四百多岁的修士大,但长相上却是相反的。
“溯祖,可算是回族里看一看了,”元唯修道,“没想到几十年过去,您还是一点没变。”
溯酖酒:“族长做得很好,我也没想到当初的小寨子现在扩建得那么大了,如今回来看到还真是大吃一惊。”
元唯修摇摇头:“溯祖,我看世子身上的传承似乎‘裂开’了,那气息就像没有一样。”
十几年前,夜端族中的大祭司预言天妖封印将被人触动,可守印人一脉早已死绝,族里便将传承降到族里的随便一人身上,而传承应该是选中了溯酖酒身上的灵胚,萧璟诚眉心上的那个红钿应该便是那个“传承”。
或许是萧璟诚的夜端族血脉本便不纯,“传承”似乎并没有完全认可他,而且萧璟诚是个“白灵”,按理来说传承是不会选中白灵的,守印人接受传承且被传承认可后便会形成灵契,倘若某日封印松动,守印人就得以身为祭,重封天妖。
天妖与人魔类似,不过天妖原本并不是什么恶物,而夜端族中封印在寒潭的这只不同,它变异成了一只怪物,且是人为缝合的,它好杀戮、会让人感染疫疾,但怕火,特别是三昧百火,朱雀是它的天敌。可朱雀一族早已灭绝,所以夜端族的族人们只能将这只怪物封印。
离上次封印松动已经过去一千年了,那么久过去,封印早已变成了个虚幻,没多少人相信真有这种怪物,可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人们还是心存畏惧的。
白灵不能作为守印人,这是夜端族刻在骨血里的规矩。据说白灵天生灵脉纯净,却也因此难以承载封印的阴煞之力,强行承载只会被煞气反噬,轻则灵脉尽断,重则爆体而亡,永世不可投胎轮回成人,连带着封印也会彻底崩碎。
元唯修望着溯酖酒,眉头拧成了疙瘩:“当年大祭司只说传承会择一人承载,却没说会选中白灵。萧世子眉心的红钿时明时暗,前些日子族中祭坛的烛火无故倒转,我派人去寒潭边查看,竟发现潭水边缘结了层黑冰,冰下隐隐有异动——这分明是封印不稳的征兆。”
溯酖酒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指尖泛白。他四百多年的人生里,见过太多因规则崩坏引发的灾祸,自然明白元唯修话里的分量。“你的意思是,传承知道他是白灵,所以才会‘裂开’?”
“是,也不是。”元唯修叹了口气,“传承认主,却也受天道制衡。它选中萧世子,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有您的那丝清得不能再清的朱雀血脉,有能与阴煞抗衡的根基;可白灵的体质又让它无法完全契合,就像一块被强行塞进不合身皮囊的宝玉,时间久了,要么宝玉碎裂,要么皮囊撑破。”
窗外的风突然卷起,吹得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溯酖酒仰头饮尽杯中酒,酒液辛辣,却压不住心底的寒意:“那依族长之见,如今该怎么办?”
元唯修沉默片刻,声音压得极低:“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么,找到能替代萧世子承载传承的人,可守印人一脉早已断绝,族中适龄子弟试过无数次,没一个能让印记显形;要么……”他顿了顿,艰难地吐出后半句,“只能让萧世子舍弃白灵之身,可那无异于剜心剔骨,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天意。”
溯酖酒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咯咯作响。
寒潭的封印将在千年后再次松动,而这一次,堵住缺口的,竟是一块看似不合时宜的“白灵”。命运的丝线缠缠绕绕,早已将所有人都拖进了这场无法回头的局里。
“族中另寻他法吧,阿诚本便不是传承该选的。”溯酖酒起身,“况且他还那么小。”
“阿诚是夜端族与目斯族混血,他血脉不纯。如今是朝中靖南侯,肩上的担子重着呢。”萧冥声说道,“阿诚是我儿,我不想看他去死,望族中另寻他法。”
元唯修望着突然开口的萧冥声,浑浊的眼底泛起一丝复杂。他沉默半晌,才缓缓道:“国公爷,您当我不愿另寻他法吗?寒潭底下的东西每夜都在撞封印,潭边的黑冰已经结到三尺厚了。”
他往杯中添了些酒,酒液在杯壁上晃出细碎的涟漪:“夜端族的血,目斯族的骨,再加上这白灵的魂,偏生凑成了世子这副身子。大祭司当年的预言只说‘非纯非杂者承之’,谁能想到是这样一副要命的皮囊。”
萧冥声猛地一拍桌子,案上的酒杯震得叮当响:“什么要命的皮囊!那是我儿子!他在陵阳护一方百姓,回这里还要被当成堵住缺口的楔子?你们夜端族的规矩,凭什么要我儿子来殉葬?”
萧璟诚那边,少族长去见他了。
“你就是新守印人?”元唯安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独坐楼台的萧璟诚,“我就说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原来是在寨外长大的。”
“什么‘守印人’?”萧璟诚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原来你不知道啊,”元唯安冲他抬颔,“好奇吗?我带你去个地方。”
萧璟诚眉峰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眉心那枚时明时暗的红钿。他自幼便知自己血脉复杂,生父是夜端族溯酖酒,父亲是目斯族的萧冥声,可这“守印人”三个字,却是头一回听见。
“少族长想带我去哪?”他没有立刻应下,声音里带着几分警惕。这高脚楼外的寨子里处处透着陌生,檐角的铜铃还在风里晃得人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正瞒着他。
元唯安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倒有几分夜端族人特有的野性:“去了你就知道了,是咱们族里最有意思的地方——寒潭。”
萧璟诚心头莫名一跳。方才在楼下隐约听见溯酖酒和那位族长提到过这两个字,语气里满是凝重。他站起身,一身月白锦袍在风里轻轻扬起:“寒潭?那里有什么?”
“去看看不就晓得了?”元唯安转身就往楼梯口走,脚步轻快得像只山猫,“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两人来到后山的大坑沿着蜿蜒的木梯往下走,寨子里的族人见了元唯安都纷纷行礼,目光落在萧璟诚身上时,却多了几分探究与担忧,那眼神看得他很不自在。越往寨子深处走,空气就越发阴冷,连风里都带着股潮湿的寒气,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暗处,正透过树叶的缝隙窥伺着他们。
“快到了。”元唯安忽然停在木门前,四周弥漫着白茫茫的雾气,隐约能听见潺潺的水声。他侧身让开,“进去吧,你会明白的。”
萧璟诚犹豫了一瞬,抬脚迈入雾气中。没走几步,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一片黑沉沉的潭水横亘在山谷间,水面上漂浮着细碎的冰碴,边缘处凝结着厚厚的黑冰,冰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搅得潭水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就是寒潭,”元唯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股沉重的语气,“底下封印着的,是咱们夜端族世代看守的东西。而你,萧璟诚,是守印人。”
萧璟诚猛地回头,只见元唯安指着他眉心的红钿,眼神复杂:“那红钿不是装饰,是传承的印记。一旦封印彻底松动,你就得……”
话音未落,寒潭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黑冰瞬间裂开数道缝隙,浑浊的潭水翻涌着,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即将破冰而出。萧璟诚只觉得一股阴煞之力猛地钻进体内,顺着血脉直冲心脏,疼得他几乎跪倒在地。
红钿在这一刻亮得刺眼,映得他眼底一片猩红。
“怎么了怎么了!?”元唯安慌忙将他扶起,“怎么就跪下了?”
萧璟诚一只手抓住他的肩:“就得什么?你将方才的话说完!”
萧璟诚的声音因剧痛而发颤,指尖却死死攥着元唯安的衣袖,指节泛白。寒潭的咆哮还在耳边回荡,那股阴煞之力像无数冰针,顺着血脉往骨头缝里钻,可他偏要在这撕痛里听清那个答案。
元唯安被他眼底的执拗惊了一下,喉结滚动着,避开他的目光望向翻涌的潭水:“就得……以身祭印。”
“以身祭印?”萧璟诚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第一次听见这般荒谬的词。眉心的红钿烫得像团火,与体内的阴寒之气狠狠相撞,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在护拦上才稳住身形,“你们让我……死在这里?”
“不是我们让你死!”元唯安急得提高了声音,“这是传承定下的规矩!当年大祭司预言封印会松动,传承自会择人承载,选中你,就是你的命!”
“我的命?”萧璟诚低笑一声,笑声里裹着冰碴子,“我是陵阳的靖南侯,不是你们夜端族用来填窟窿的祭品。”他抬手按住眉心,那枚红钿的光芒忽明忽暗,像在嘲笑这场荒唐的宿命,“我是有夜端族血脉,可我生在陵阳,护的是那里的百姓,凭什么要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封印殉葬?”
话音刚落,寒潭又是一阵剧烈翻涌,一道黑浪拍在岸边,溅起的水花落在两人脚边,瞬间凝结成黑色的冰晶。元唯安脸色骤变:“你看!它已经快醒了!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
“那也轮不到我。”萧璟诚打断他,挺直脊背望向潭水深处。尽管浑身疼得快要散架,他眼底的清明却丝毫未减,“你们夜端族世代守着这里,难道就没别的法子?”
元唯安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别过脸,声音闷闷的:“要是有法子,族长和溯祖也不会愁成那样了……守印人一脉早就没了,族里适龄的子弟试过无数次,只有你这红钿是活的。”他顿了顿,忽然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其实……我也觉得这不公平。你明明是白灵,传承凭什么选你?”
萧璟诚心头一动。白灵他是知道的,人人都说说他天生灵脉纯净,是上好的修行坯子,却从未想过这体质竟与这劳什子传承有关。
云唯安也不敢让他再待下去了:“不说了,我不该带你来这的,我们回去吧。但是……你能不能别告诉我爹,我带你来这了?”
萧璟诚没立刻应声,只是望着寒潭里依旧翻涌的黑水,指尖还残留着阴煞刺骨的寒意。他忽然偏头看向元唯安,眼底的红血丝还未褪去,声音却稳了些:“你爹若问起,我便说自己寻路闯来的。”
元唯安眼睛一亮,刚要道谢,就见萧璟诚扶着护栏慢慢站直,月白锦袍下摆沾了些黑冰碎屑,像落了层霜。“但你得告诉我,”萧璟诚盯着他,“白灵到底为什么不能当守印人?我们族里的规矩,总该有个缘由。”
“这……”元唯安挠了挠头,往潭水那边瞥了眼,像是怕被什么听见,“老辈人说,白灵的灵脉太干净,就像琉璃盏,装不得寒潭里那股子阴煞。硬要装,要么灵脉碎了变成废人,要么……要么就被煞气啃得连骨头渣都剩不下,魂飞魄散,永世不能轮回。”
他说着打了个寒颤,拉着萧璟诚往木梯那边走:“快走吧,这地方待久了要沾晦气的。我娘说,当年守印人一脉有一户人家,就是因为被传承选中的孩子是白灵,全家都被煞气缠上了……”
萧璟诚:“……”
这事最终不了了之,第二日天亮萧冥声和溯酖酒就带着萧璟诚等人走了,萧冥声觉得这地方待久了不好,特别不能让萧璟诚待久了,族长也没有强留他们。萧陵叶见萧璟诚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怪异,心想:“好嘛,他真不知道自己被骗了?”
暮渊黎拍拍他的肩:“临归,昨晚没休息好?”
萧璟诚抬头,刚想摇头,转念一想又点了点头:“床板太硬,做噩梦了。”
“我昨夜看见少族长把你带走,你们去哪了?”暮渊黎问。
“他……带我去楼下玩。”萧璟诚说,“他说他以前没见过我,想跟我交个朋友。”
这谎话说出来明明不怎么可信,但暮渊黎这小子还真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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