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里顾弄

　　一大早，点点还在院子的狗窝里安然地睡着，被不速之客扰得不得安宁。
　　一只手贱兮兮地戳一下它的耳朵，它的耳朵就不可控制地动一下，那只手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又戳一下，它的耳朵又动一下。
　　点点本来不想理，奈何这人玩上瘾了。
　　丝毫眼力见没有，一直在那里戳戳戳。

　　它气得睁开眼睛，想怒斥这个不懂礼貌的人，还没发出叫声，那人先说话了，听起来还挺高兴的。
　　“点点你醒啦。”林池说着手又戳了一下。
　　看见是他，点点哼一声算是回应，然后摇摇头冲他叫了几声，希望他识趣点，别再戳了。
　　林池收回手，还是蹲在它的窝前。

　　见他这么上道，点点大狗有大量，没和他计较，转身找了个舒服，且能藏起狗头的位置继续睡觉。
　　林池不再自找狗厌，把目标换到人身上。
　　他悄声上二楼，在直接去之前住的那间，和去苏暮寒的房间装装样子的俩者间犯难。
　　思索了一会儿。
　　他决定小小地撒个谎。

　　林池走到之前住的房间门口，刚抬起手打算敲门，门先一步打开了。
　　苏暮寒刚睡醒，眉眼间带着点困倦，见到林池轻生说：“早。”
　　“你怎么在这儿？”林池故作惊讶。
　　“你猜。”

　　不等林池张嘴，苏暮寒先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感觉你的房间更舒服。”
　　他停了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再开口时带上了“碧螺春”的语气，“而且苏青在我房间睡过，不想回去。”
　　“嚯，没想到你这么讲究，那要不给你大扫除一下？”林池说。
　　苏暮寒被他的话逗笑，“这倒不用。”

　　林池没接话。
　　俩人莫名其妙地在门口站着。
　　过了一会儿，苏暮寒才说道：“我膈应的不是关于干不干净这个问题，而是……怎么说呢，一个因出轨而出生的。”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洁癖。
　　想着睡苏青这个从不认识，且身份又令他厌烦的人睡过的床，苏暮寒就止不住地犯恶心。
　　林池想想确实有点膈应，他收敛了调笑的心思，轻声说：“我懂了。”随后侧身让开一条路，“快去洗漱吧。”
　　“嗯。”

　　俩人擦肩而过。
　　林池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抬脚跟在苏暮寒身后。
　　走到卫生间门口，苏暮寒转头看着他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跟过来干嘛，为什么要跟过来。
　　“怎么了？想安慰我？”
　　林池摇头，“感觉你并不需要，我也懒得安慰。”
　　“你如果不懒的话，我还是需要的。”苏暮寒把牙膏挤好，“因为被喜欢的人安慰和肯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林池静静地看着他，等他洗漱完后才说：“在学校有人知道你的事吗？”
　　“几个人吧。”苏暮寒脸上还挂着水珠，为了捧水洗脸方便，他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撩开。
　　太阳从斜前方穿来，正巧打在俩人身上。
　　“有人……说过你可怜吗？”林池鬼使神差地问。
　　“有。”苏暮寒平淡地说：“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怜的，奶奶把我养得很好，苏世昌为了在别人面前有面子，每个月都会打钱，我打寒暑假工只是想多攒点钱，她老人家出去卖菜也纯是吃不完，又担心浪费，其实我们过得挺好的。”

　　“可怜的另有其人。”
　　“谁？”
　　“我妈。”
　　因生产去世年纪轻轻就离世的她，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
　　苏暮寒慢悠悠地收拾着光亮的洗漱台，神色虽平静，声音却有点哽咽，“第一次去的时候不懂事，她老人家非要我分享在巷子的生活，我当时不理解，胡说八道了很多，可能那个时候就伤了她的心。”
　　所以她一次都没来看过苏暮寒。

　　“你……哭了？”林池小心翼翼地询问。
　　苏暮寒偏过头，把后脑勺留给林池，“没哭。”他的声音闷闷的，低低的，像在压制着什么。
　　哦吼，完了。
　　让你一直问问问，问个不停，好了，把人问哭了。
　　林池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最后想起这人上次哭的时候要抱，情绪低迷的时候也要抱。
　　于是他犹豫着往前走了俩步，进到门内，微微张开双臂，说：“苏暮寒，哭了就抱一下，没哭就算了。”

　　苏暮寒转头。
　　看见逆着光，双臂微微张开，带着愧疚和试探的人。
　　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酸涩卷土重来，还更加地汹涌，眼眶里快速泛起白雾，为他眼里的人增加了一层光晕。
　　跟个天使似的。

　　下一刻，苏暮寒撞进天使怀里。
　　他双手紧紧搂着林池，微微弯着腰，在林池的颈间深呼吸，想平复翻腾的心，却被淡淡的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沐浴露的香激得更翻腾。
　　林池专心致志地在苏暮寒后背上轻拍着，脑海里又突然出现了那首歌，他不受控制般地轻哼，“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这歌哼得……真好。
　　把苏暮寒那点心猿意马全哼走了。
　　苏暮寒听着林池反复哼着同一句，没忍住笑出声。
　　“能笑了？能笑就是好了，松开吧，别抱了。”这个拥抱，抱得林池心里慌慌的，生怕被别人看见。
　　虽然俩个人拥抱是正常的事，但林池心里有鬼，总是止不住的心慌。

　　苏暮寒没回话，还在笑，笑声就在林池耳边。
　　不知道是被笑声烫着了，还是被呼吸时产生的热气烫着了，林池脸颊开始 发热，后腰处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好在苏暮寒还算失去，过了个十几秒后就松开了手。
　　拥抱时这十几秒对林池来说，像是十几个世纪那么长，分开后他又觉得是十几分那么短。
　　林池啊……你真难伺候。

　　俩人下楼时沈奶奶已经起床了，正在厨房里煮面。
　　他们走过去，一左一右地站在沈奶奶身边。
　　“你俩围着我干嘛？”沈奶奶狐疑地看着他们，用锅盖把刚弄好的西红柿鸡蛋汤盖上，“走远点，碍手碍脚的。”
　　林池跟“叛逆期”到了似的，不仅不远离，还越靠越近，“怪不得你煮面那么香，原来是得了沈奶奶真传啊。”

　　“对啊，开门弟子，你要不也来学习学习，做个关门弟子。”苏暮寒笑道。
　　“少贫嘴，要吃早饭了，你们快去把小横和小钊叫起床。”说完又补充道：“小池不用学，以后想吃了跟……我说，我给做。”
　　林池点头，卖乖道：“那就辛苦您啦。”
　　苏暮寒看着沈奶奶，似是要说什么，最后只道：“我去叫他们起床吧。”

　　见苏暮寒走了，沈奶奶才小声地继续说道：“想吃了也可以叫小暮给你做。”
　　林池虽有些不理解，但没往心里去，满口答应着。
　　“剩下的我来弄吧。”
　　沈奶奶答应着，走到餐桌那儿坐下，接着说道：“下面我来吧，你不知道下多少。”
　　“好。”林池用一个干净的锅接好水后，放在另一个煤气灶。

　　厨房正对着水槽的窗户大开着，几缕风吹了进来。
　　林池微眯上眼，微抬起脸，像是在享受着风吹来时的凉爽。
　　他刚放松，手机提示音跟轰炸似的响起。
　　“你先去忙。”沈奶奶说完，苏暮寒恰巧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半死不活的陈横，“小暮帮着我弄就好了，你先看看消息，要是急事就先去处理。”

　　“嗯。”林池走到院子里才打开手机，是昨晚提前交稿的那个单主。
　　X：【哇，太太提前交稿啦！！！】
　　X：【抱歉，昨晚睡得比较早没看见。】
　　X：【成图我非常喜欢，但是有几个细节需要调整一下。】
　　在画：【好的！喜欢就好，有哪些需要调整的你圈起来告诉我吧，我晚点调整好了发个你。】
　　X：【嗯嗯！辛苦啦！】

　　林池在收藏的表情包里，快速找到了个比爱心的抽象小狗过去，一开始他都不会这些，还是柒月告诉他的，不仅如此，还把自己平时“敷衍”客人的表情包都一股脑地发过来。
　　他回到厨房时，面刚下进去没多久，苏暮寒低头看着手机，陈横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趴在桌上，沈奶奶注意力全在那锅面上。

　　“闵钊呢？”林池坐下。
　　“刷牙。”苏暮寒抬眼望着林池。
　　“哦。”林池快速移开视线，他不敢和苏暮寒对视，一对视就能想起这人半小时前还哭过，立刻幻视那双眼睛蓄满泪水的样子。
　　一想到那画面，林池心里就忍不住地悸动，保护欲来得莫名其妙。

　　林池目光落到陈横身上，“你怎么了？”
　　“早上五点睡的，没睡好。”陈横脸上的俩个黑眼圈黑到发青，隐隐有变成眼袋的趋势。
　　哦？
　　“你们聊天聊这么久？”林池说。
　　“没聊天，骂人呢。”

　　盯着锅的沈奶奶出声道：“面煮好了，把碗给我。”
　　……唉。
　　林池起身，从碗柜里拿了五个大碗递给沈奶奶，沈奶奶夹面再递给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苏暮寒，苏暮寒负责舀汤。
　　跟条流水线似的，五碗面迅速出锅。
　　面刚出锅，闵钊刚好走进厨房，陈横直起身体，“哟，故意踩点来是吧？”
　　闵钊帮忙把面端到桌上，“至少我干活了。”
　　“切。”

　　俩人的拌嘴并没有影响到这边的三人，跟有个空间隔开了似的？
　　闻着香味，林池狂咽口水，把前面没说完的话题抛之脑后。
　　沈奶奶做出来的西红柿鸡蛋汤比苏暮寒做的浓，汤的颜色也更好看，林池满眼星星地问：“沈奶奶你做的汤怎么这么浓？”
　　“加了点番茄酱。”
　　“啊？”林池有点小震惊，“居然还可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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