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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闲事
又过了十来天,村东南的宅基地已然焕然一新,小路拓宽夯实,足以通行马车;土地平整得如同镜面;北面倚着山坡,一道由碎石和黄泥垒砌的挡土墙也已完工,显得十分稳固;其余三面的地基边界也是用碎石和黄泥夯实,形成有落差的高台挡土墙。
柳子韫给所有工人结清了工钱,又额外请了其中两位干活最细致、口碑也最好的汉子,帮忙把现在住的几间旧房子好好修补了一番,漏风的墙壁用泥抹实,屋顶的烂草换了新,顺便还将两间闲置的厢房彻底清扫出来,把家里的米面粮油等物什都挪到了相对干燥安全的堂屋存放。
为了生活更方便,他还在院子里靠着墙根,用旧砖和泥巴搭了个简易的灶棚。这番收拾,又花了每人四十文的工钱。
而醉霄楼里关于柳子韫“养外室”的流言,也随着他这天下午的举动,不攻自破。
这天,柳子韫是牵着骡车来上工的,车棚已经卸去,只剩光板车架。
到了下午惯常的休息时间,他跟杨掌柜打了声招呼,便又牵着空车出去了。不过小半个时辰,他便赶着骡车回来了,直接将车拴在了醉霄楼旁的拴马桩上。
这一下,车上的东西可就一目了然了!
几个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伙计立刻围了上去,只见车上放着几样奇形怪状、他们从未见过的家伙什。
一个用厚实木料箍成的大圆桶,桶身开有孔洞,连接着一段中空的竹管。
一个造型奇特、如同巨大漏斗般的铜制器具,边缘打磨得十分光滑。
几件大小不一的木铲、木耙,材质细密,一看就是新打的。
还有一个密封极好、带着活动盖子的陶制大缸。
“柳账房,您这是弄的什么宝贝啊?”
“这些家伙是干什么用的?瞧着不像农具啊?”
伙计们七嘴八舌地询问着。
柳子韫但笑不语。
这时,听到动静的杨掌柜也踱步出来,他目光在这些工具上仔细扫过,尤其是那个连接着竹管的木桶和造型奇特的铜漏斗,略一沉思,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抬头看向柳子韫,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子韫,你这……莫非是要酿酒?”
柳子韫见杨掌柜识货,便也不再卖关子,笑着拱手道:“掌柜的好眼力!我这些日子趁着空闲,去铁匠铺和木匠铺,请师傅们按我的要求打造了这套家什,正是打算试着酿些酒水。”
杨掌柜一语道破天机,围观的伙计们顿时炸开了锅,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他们都知道柳子韫读书厉害,是县试府试的案首,这在大家心里已经是文曲星下凡般的人物,足够让他们敬畏了。
后来店里生意红火的豆腐、豆皮,听说也是他琢磨出来的方子,连胖师傅都赞不绝口的那几道新菜也少不了他的点子。这已经够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可现在,他居然连酿酒都会?!
看着骡车上那些奇奇怪怪、明显是精心设计的工具,再看看柳子韫那副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伙计们心里简直是五味杂陈。
一个年轻伙计忍不住哀嚎道:“柳哥!你还让不让人活了!读书厉害就算了,做菜点子多我们也认了,现在连酿酒你都掺和一脚!你老实说,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生孩子吗?”
他这话本是脱口而出的调侃,可刚一说完,他自己就先愣住了,旁边的人也瞬间安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声。
另一个伙计拍着大腿笑道:“哈哈哈!蠢蛋!柳哥是不会生孩子,但他家宋哥儿会啊!而且一生就是两个大胖小子!柳哥这是……这是啥都会啊!”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众人纷纷感叹,看向柳子韫的目光里,那点因他读书人身份而产生的距离感,此刻被这种近乎崇拜的佩服所取代。
柳子韫被他们这番活宝似的言论逗得哭笑不得,连连摆手:“诸位可别捧杀我了,我这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试上一试,成不成还两说呢。”
在一片惊叹和调侃声中,杨掌柜在一旁适时地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分量:“子韫有这想法是好的,年轻人多尝试无妨,你且放手去试,若是真酿出不错的酒来,可以拿到店里来,给我们都尝尝。”
柳子韫心中雪亮,杨掌柜这话看似平常,实则含义深刻,这分明是在说,只要他酿出的酒品质过关,醉霄楼就愿意收购!这不仅仅是一句客套话,更是杨掌柜在侧面帮助他,为他即将出产的商品提前找好了一个稳定且有信誉的销售渠道,同时也是对他能力的一种信任和投资。
“多谢掌柜的!”柳子韫心领神会,郑重地点头应下,“若能酿成,定当第一时间请您和诸位品鉴。”
此事便暂告一段落。
直到晚上下工,柳子韫才赶着骡车,将这一车“宝贝”小心翼翼地运回了村东南的小院。
他将所有的酿酒工具一一搬进那间早已打扫干净的厢房,仔细安置好。
这里,以后便是他的酒类实验室兼小型酿酒作坊了。
看着这些倾注了心血和银钱打造出来的工具整齐地排列在屋内,柳子韫心中充满了开创事业的激情,但同时也有一丝肉疼。
他默默计算了一下这些定制铁器、铜器和木工活的费用,不由得叹了口气:“唉,这五十两银子,又没了。”
给宋小树准备好晚饭,又看着两个小家伙被喂饱了牛奶,心满意足地咂巴着小嘴睡去,柳子韫依然觉得精力充沛,毫无倦意。
他将那袋没怎么动过的粟米提进那间已被他定为“酿酒作坊”的厢房,就着油灯的光芒,他回忆着脑海中关于酿酒的步骤。
“第一步,似乎是浸米。”目的很明确,让米粒充分吸水膨胀,便于后续的蒸煮糊化。
他行动起来,将那口清洗干净的大陶缸搬到屋子中央,然后将粟米小心地倒入缸中,接着,他提起水桶,将清冽的井水缓缓注入,直到水面完全没过粟米,并留出一定的空间供米粒膨胀。
看着水中沉浮的粟米,柳子韫想起了卫生的重要性,他特意回屋,取来了之前制作的、还剩一些的土法香皂,仔细清洗了双手,又将那几把新做的木铲、木耙也一一擦拭干净。
“嗯,这样应该可以了。”他满意地点点头。
按照记忆,这浸泡的时间,夏季需一两天,冬季则需三五天之久,期间还需换水一两次,防止水质变酸,米粒变质。
此时已是秋末,天气转凉,他估摸着至少需要浸泡三天,他将缸盖虚掩,留出些许缝隙透气。
做完浸米的准备工作,柳子韫并未停歇,他深知,想要酿出超越这个时代普通水酒的好酒,酒曲是灵魂所在,市面上能买到的酒曲品质参差不齐,且大多用于酿造低度的米酒或黄酒,无法满足他的期望。
因此,他决定亲自制作大曲。
他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原料,小麦、大麦和豌豆。这些都是他精挑细选,通过醉霄楼的渠道弄来的上等货色。
他按照脑中优化过的比例将几种粮食混合,然后使用小石磨,小心翼翼地将其粉碎。他追求的不是精细的粉末,而是一种“烂心不烂皮”的粗砂状——即麦子的内心被磨成粉,但外皮却尽量保持片状。这有利于后续曲坯的成型和发酵过程中的通气。
将粉碎好的原料倒入一个大木盆中,他缓缓加入清水,用木铲开始搅拌,直到所有粉末均匀湿润,达到“手握成团,触之即散”的恰到好处的湿度。
接下来,就是最核心、也最考验体力和经验的“踩曲”环节了。传统的做法是工人用脚在模具里反复踩踏,将曲料压实成砖块。
但柳子韫怎么可能采用这种卫生条件难以保证且效率低下的方法?
他早有准备!只见他从角落搬出一个造型奇特的木质器械——这是他根据现代杠杆原理自行设计,然后请木匠严格按图制作的手动压曲机!
这个装置有一个坚固的底座,上面固定着可拆卸的曲坯模具,上方则是一根长长的杠杆,一端连接着一块与模具内径严丝合缝的压板,他只需将拌好的曲料填入模具,然后压下杠杆的另一端,利用杠杆省力的原理,便能轻松、均匀地将曲料压制成密度一致、形状规整的方形曲坯。
这绝对是超越时代的“黑科技”!不仅能保证每一块曲坯的质量完美统一,避免了人工踩踏力度不均导致的内部结构差异,更重要的是,极其卫生,完全杜绝了脚踩可能带来的污染。
看着一块块棱角分明、紧实度恰到好处的曲坯从模具中脱出,柳子韫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将压制好的曲坯小心地搬进正房西屋内他特意清理出来、相对密闭的角落,权作简易的“曲房”。
按照步骤,他先将曲坯间隔一定距离码放好,然后覆盖上干净的稻草保温,关闭门窗,进入“上霉”阶段,等待自然界中的有益霉菌孢子自然附着、生长。
后续的“晾霉”、“起潮火”、“大火阶段”、“后火”、“养曲”等一系列复杂且需要精准控制温度湿度的过程,将是对他知识和耐心的极大考验。
这整个培养周期,长达二十五到四十天。即便成功培养出来,这新曲也不能立刻使用。按照古法,制成的曲块需要在干燥通风处储存至少三个月,称为“陈曲”,以消退其“火气”,让菌群稳定,届时酿出的酒体才会更加醇和。
所以他暂时能够使用的还是在县里买回来的酒曲。
柳子韫之所以兴起酿酒的念头,源头还要追溯到几日前,他在镇上宴请张师傅等几位盖房大师傅的那顿便饭。
席间,几位老师傅喝了些本地常见的黍米酒,曾随口提过一句:“这秋冬天凉下来,正是饮酒酿酒的好时候,酒醅不容易发酸,出的酒也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句话如同一点星火,瞬间点燃了柳子韫脑海中的记忆,无论是现代的知识还是原身的见闻,都告诉他,优质的酒水在任何时代都是利润可观的商品。
秋冬季节,正是酿酒的黄金时机!
这个认知让他当时就留了心,在送张师傅几人回县城之后,他并未直接回家,而是特意绕道,去酒铺买了几种市面上能买到的、不同价格的酒曲带了回来。他想着,即便要自制更优质的大曲,也需要时间,不如先利用现有条件,尝试酿造一些工艺相对简单的黍米酒。
一来,可以熟悉酿酒的基本流程,积累实践经验,相当于“练手”。
二来,黍米酒酿造周期相对较短,若能成功,可以较快地看到成果,甚至能在年前就获得一些收益,缓解部分资金压力。
三来,也可以通过对比,亲身体会市售酒曲与未来自制大曲的差异,更清晰地把握技术改良的方向。
因此,他才会在宅基地事宜初步安排妥当后,立刻将浸米提上日程。
其实,柳子韫决定酿酒,并不仅仅是看中了卖酒本身的利润。
在他更深层的规划里,这自酿的酒水,还有着更为重要的战略意义——它是获取高纯度酒精的基础。
来自现代的他深知,酒精是许多高级品和必需品不可或缺的原料:它可以用来提纯香精,制作香水、香皂,那将是超越这个时代胭脂水粉的奢侈之物;经过进一步处理,可以配置消毒酒精,这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无异于救命的神药;甚至在未来,若技术条件允许,还能作为某些实验或简易机械的燃料、溶剂。
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能稳定地获得大量、廉价的酒精度较高的基酒,市面上的低度浊酒远远达不到要求,他必须自己酿造,然后通过蒸馏来提纯。
“说起来……还需要再打造一套蒸馏装置才行。”柳子韫摩挲着下巴,眉头微蹙。
蒸馏的原理他懂,无非是利用酒精和水的沸点不同进行分离提纯,但具体的装置,尤其是确保密封性和冷却效率的冷凝器,其设计和工艺要求,就远不是镇上普通铁匠铺能轻易完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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