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我心者 江上春风

　　当生活被事件填满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很快。两年转眼过了，长江上的日子渐渐旧得像尘封的梦。

　　我有时会想起谢春风。但说不上来他的脸在记忆里是变得越来越清晰，还是更加模糊。我只知道无论如何他都在那儿。

　　在这两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其中包括我多了一个妹妹——余柠生下了一个女儿；蓝松和严滢也在等待着他们孩子的出世。令我意外的是，他们两个结婚以后感情很好，利益驱使下诞生的婚姻却催生出了一对佳偶。我很为蓝松高兴。

　　我起先回到公司的财务部上班，后来找了个不错的时机，向上司主动要求调去津港的分部。

　　津港靠海，虽然也是个繁华大城，但因为远离着京城总部的“权力中心”，没什么人愿意被下放到那儿去。我的这次调动被蓝松在公司里宣扬成“身先士卒”，大吹特吹，也不怕别人嘲讽他王婆卖瓜。

　　私下里，我知道蓝松其实很看重那边的生意和几个重要合作伙伴。津港分部是蓝松规划蓝图里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他也希望我能先过去站稳脚跟。

　　有三四个跟我关系好的同事会跟我一起过去，我们在大排档里豪气干云共同举着酒杯，把这次调动当成开疆拓土之旅。

　　纷纷扬扬的变动尘埃落定之后，我请了年假，一个人背一只包，从津港坐飞机去了山城。吃了两天火锅和小吃，在第三天登上了久违的明珠一号。

　　还是之前上下船的码头，两年时间匆促掠过，码头的样子没怎么变。

　　游轮的样子也没怎么变，只是船上来来往往的船员不再是我熟悉的面孔。那里面自然没有谢春风，阿浩和那个扇我一耳光让我记忆犹新的女领舞也不见了。

　　这个行当里的人更新换代很快，年轻人留不住，他们应该已经去做其他营生。

　　但这次上船，与其说是为了人来的，更多的还是为了景。

　　之前乘这艘船的两次都是目的不纯。第一次为了躲家里的糟心事，第二次为了追着谢春风。这一次我想纯粹为了自己和这大江上下的山色水色坐一次。

　　摒弃了全部杂念，只专注于沿途的美景。无论是晴是雨，每靠一站我都会下船，细细把岸上的景致看过去，记在脑海里。

　　这里的山水如此独特，独特到我找不到好的比喻来和它并肩。它就是它，不像其他的任何东西，甚至也不像别处的山水。

　　想起两年前和蓝松一起飞往京城时，我从空中俯瞰大江逶迤蜿蜒的图卷，那种壮阔感在我心里激起过一重感动。

　　在这条悠长的江上发生过那么多事，不只是我和谢春风的，路遇它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可它就那么流着，自西向东，昼夜不停。

　　它这种从不为任何人停留侧目的姿态是不够慈悲吗？

　　也可能它只是在告诉我们，它和时间是一样的，无论发生过什么，时间终将抚平一切波澜。好的坏的，耐下心来等等就是。在我眼里，这是一种沉默无声的安慰。

　　船过子规江，鬼疆，诗城，豆溪，猫猫峡，神农渊。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挑几张拍下来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里。这两年我和谢春风沉默地躺在彼此的通讯录里，没有对话、没有联系，但是能通过对方的朋友圈大概知道一些近况。

　　我发的多，他发的少，几个月难得更新一次。

　　谢春风应该知道我在津港，而他发的照片背景时常是各种渔港。没有定位，我不知道确切的地点。他鲜少自己出现在照片里，有时在角落里露出个脸，也是隐在硕大的海鱼后面。笑得灿烂，很为那大鱼骄傲的样子。

　　明珠一号划过长江水，最后我在宜浔下船。

　　下船前夜我去看了宴会厅里的演出。向第一次上船的游客小姑娘们眉飞色舞地讲了一会儿有“不穿衣服”的男色舞蹈，她们比我还更兴奋地大笑起来。

　　我在重重热络的笑声中看着眼熟的舞蹈被眼生的人们表演着，纤夫马甲天女散花一样被丢到空中，再落下。浮光掠影，漂亮得很。

　　在宜浔我见到了阿浩，说来也是意外。

　　我去库部街找吃的，不自觉走到那个烤羊肉串的小摊子，那里的店面重新装修过了，白色ins风，招牌上挂着个灿烂喜人的大柠檬，已经改成了手摇饮料店。

　　柜台后面忙着摇杯子的人是阿浩，我走过去买一杯柠檬茶，他看见我一愣，然后绽开个笑：“是你啊。”

　　等他忙完了，我们坐在店里圆桌边聊天。阿浩说他哥觉得烧烤摊子赚钱不够多，去年动了心思，干脆加盟了这家网红茶饮品牌，收入果然大涨。但是最近库部街里的奶茶饮料店开得像雨后春笋，竞争越来越激烈了，得居安思危，早点想着转到下一个风口。

　　我喝着饮料，饶有兴趣地听完了这门生意经。

　　阿浩沉默一下，问：“蓝浔，你和谢哥还有联系吗？”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算有联系吧。你呢？”

　　阿浩笑笑，又跑到柜台后做了一杯饮料递给我，“请你喝。”

　　“这两年谢哥都在远洋船上。我给他发微信，都要几个月以后等他靠外面的什么飞机港……哦，对，斐济港！靠了港才能回我。”

　　“他怎么跑去远洋船上了？”原来是这样。我咬着吸管，问阿浩。

　　“赚钱多吧，跑一趟就有好几万。而且我们本来就有海员证，再考一个能跑远洋船的证件也容易些。”阿浩想了想，继续道，“我听谢哥的意思是赚一笔启动资金之后就不跑了。他从来没说过，但是我知道远洋船可是很危险的，那不是人干的活。”

　　那天晚上回到酒店，我找了些关于远洋船的报导和纪实文学卧在床头看，越看就越心惊胆战。最后干脆关掉手机，不再去想。

　　谢春风就是这么一个人，什么都做得，什么都敢做。

　　原来在分别的这两年里，他又去做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事情。那个世界虽然危险但一定精彩纷呈，我应该为他感到高兴，而不只是懦弱无能的担心忧虑。

　　而且他那么厉害，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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