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oating Star【浮星】

　　火锅店。
　　一人一只的小锅，灯光下，辣椒的红色格外艳丽。牛肉丸和千叶豆腐在沸腾的汤里翻腾，咕嘟咕嘟，就像应许星此刻的心情。

　　……勉强可以说是开心得要冒泡。

　　“你没点海鲜吗？”他把勺子浸进汤里，就着一勺汤，咬了口牛肉丸，又被烫得一皱眉，迫不及待地把舌尖吐出来，“……好烫。”

　　“刚刚才煮熟，你凉一会儿，”顾默给他推过去一只调料碟，“没点。你不是过敏么？”

　　“……又没说我吃，”应许星咬着吸管，给自己灌下了几口气泡水，“如果是为了我不点海鲜的话倒也没必要……我不吃就行了，你还得吃啊。”
　　一直迁就他……也是不行的吧。

　　顾默沉默了两秒，最后，却还是笑着摇摇头，把他碟子里凉好的牛肉丸放进调料盘里打了个滚，夹进了应许星的碗里。

　　“我没什么爱吃的，”他轻声说，“再说，我乐意事事以你为中心。”

　　应许星略微停了一下咀嚼的动作。

　　什么啊……
　　事事以他为中心……什么的……
　　不是童话故事吗？

　　“你脸好红……会很辣吗？”顾默的声音又飘过来，“我还带了椰子牛奶——”
　　“……不、不会！”应许星猛地一僵，再度开口时，恨不得把通红的脸也塞进碗里，“我是热的！对，热的……”

　　说完应许星就后悔了。
　　早知如此……就说自己是辣的了。怎么还脑子一短路，扯了个比这个更不靠谱的借口？

　　好在，顾默并没有多问。他只是又笑了下，把自己的汽水也推给了应许星。

　　这顿饭就在沉寂中不尴不尬地吃完了。吃完后，顾默二话不说，拽着应许星一起前往了卖服饰的三楼。

　　“这家商场卖的衣服质量都很不错，小语平常买东西也喜欢往这跑，”顾默走在应许星旁边，手上翻着手机，却温柔地看向他，“你喜欢什么颜色？”

　　脖子上还盘着对方围巾的应许星正在发呆。听到顾默问自己，他忙回神，语无伦次地道：“什么颜色……我都可以吧。”

　　从小到大的记忆里，方念是个很随便的女人，并不怎么买衣服。因此，应许星的衣柜里，一打开来，也如方念的衣柜那般千篇一律。

　　万年不变的白灰黑。要是硬说有什么颜色，那就是寥寥几件在本命年买的红衣服，还有一些他自己随便挑的棕色。

　　自己适合什么颜色，应许星也不明白。

　　“……买条白色的吧，黑色或者灰色也可以，”说到这里，他摸了一下鼻子，“我平常也就这么些颜色的衣服，大男人也没必要穿得花花绿绿的……”

　　顾默“嗯”了一声。半晌，他才道：“星星，你穿亮色很好看。”

　　应许星被他突然的这么一句话给说蒙了：“……什么？”
　　“你之前，穿的那件亮黄色的短袖，”顾默微微一顿，“很适合你。”

　　刹那间，顾默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副少年的模样。

　　蓬松的栗色头发整整齐齐，耳边鬓发被撩到耳后，露出的耳朵上悬着亮晶晶的耳坠。宽松的黄色短袖挂在他的身上，阳光明媚，让抬起手捏着粉笔写题的少年显得更加白皙。
　　还有那枚被贴在膝盖上的…卡通创可贴。

　　“你骗人吧……哪里适合了，”恍惚中，顾默又听到应许星别扭又小声的回应，“就知道附和我说好听话……”

　　“没附和你，”顾默说，“你本身就好看。”

　　三言两语间，他们已经站在了一家卖服饰的店铺前。应许星红着耳根抬头，只一眼，便能看到店内许许多多的店员笑着为顾客服务，看着就生意很好的样子。

　　还没等他来得及迟疑，顾默便先一步，很自然地拉过他的手，把烫得满脸通红的应许星拉进了店里。

　　最前面的是童装区，到处都是小孩打闹，往后走，就是成人区。成人区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在挑衣服，偶尔能看见几对夫妻，而他和顾默在这些人里，就显得格外突出。

　　应许星已经没时间去思考顾默把自己拉到哪里了。他低着头，咬着唇，每隔半秒，就忍不住看一眼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顾默牵他手了……
　　他们牵手了……
　　好令人安心的温度。

　　他半阖着眼，拽了一下脖子上松垮的围巾，用还带着茉莉香气的它遮住了自己飞红的脸颊。

　　“星星？”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应许星没有防备，险些撞到了对方身上。好在最后一秒，他及时反应过来，将脚步紧急刹了车。

　　“…你干嘛突然停下。”
　　这话说得很勉强，因为应许星知道，现在他自己有点儿心虚。

　　顾默突然停下来……
　　不会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吧？

　　看着面前人不太自然地眼神躲闪，顾默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弯下腰，伸出手，在应许星的鼻翼亲昵地刮了一下。

　　“我还想问你呢，”他无奈道，“怎么又发呆？”

　　他们的手还是没松开。
　　顾默的手指很长，大概是多年练钢琴的缘故，指腹有茧，同时却又手掌宽大。他就这么将应许星的手握在掌心中央，温和地圈紧，就像是在捧着珍贵的宝物。

　　……不对，又想远了！

　　“……没，没发呆，”应许星搓了搓鼻子，含糊着打算用借口糊弄过去，“我刚刚是在想，后面的衣服很适合你……”

　　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被糊弄过去。但总之，顾默确实没再揪着那个问题继续了。

　　“看我的衣服干什么？今天是来给你买的，”顾默说着，仰头思索片刻，从上面拿下来一条深蓝色的围巾，“你试试这个。”

　　“……”应许星看着它，第一时间先是怀疑了一下，“我戴这个不好看吧？”

　　“好看的，”顾默笑了笑，“你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嘁，你又在骗我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无奈，他还是拗不过对方。因此，应许星也只得接过。

　　他今天穿的白色羽绒服，搭配深色的围巾，的确显得合适。围巾两端的毛球跟着垂落，松松垮垮地搭在应许星的衣服上，显得面前少年又乖巧了两分。

　　顾默垂着眼，盯着他看了两分钟，怎么看怎么满意。
　　怎么有人长得这么漂亮。

　　“学长……你看好了吗？”
　　而漂亮小孩本人却像是并不自知自己有多好看，见人一直盯着自己浑身不自在，手也已抓上了围巾：“我都说了不好看吧？你，你别看了……”

　　“别摘。”
　　顾默抓住他的手腕，在对方怔愣的瞬间，替应许星抚平了旁边翘起的一根头发。

　　他说：“你很好看。”

　　很……好看？
　　应许星僵了一下。

　　他们的斜对面有面镜子，很大，如今在灯光下亮得反光。下一秒，还愣着的应许星就被抓住手，拉到了那面镜子前。

　　刚刚他还没发现，现在一照镜子，应许星才看到，这条围巾上还有花纹。蓝色和黄色毛线交织，组成了一幅似有似无的图画。

　　——但就是如此抽象的情况下，应许星却还是看出来了。

　　是星星。
　　这条围巾，是缩小版的“星空”。

　　“星星，你看，”顾默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站在他的身后，弯下腰来，十分暧昧地凑到了他耳边，“它很适合你。”

　　气息扑在耳边，眨眼的瞬间，应许星又红了脸。他低下头，无措地拽了一下围巾上的毛线球，脑海里却不断盘旋着刚刚顾默说的话。

　　很适合他……

　　他从小到大，一直都只有“凑合”。“适合”这个词，就像是新生的生命，挣扎着在他的心里扎根成长。

　　应许星再度迟疑地问：“…很适合吗？”
　　“嗯，”顾默肯定道，“我说了，你穿什么都好看。”

　　来自爱慕之人的夸奖，对于应许星来说，不亚于特级的辣椒——
　　只能让他红着耳根，低着声音，低低应了声如同蚊子叫的“哦”。

　　后面，顾默也确实带他逛了很多的东西。衣服，手套，暖水袋，甚至没东西逛了的时候，那些极大多数只有女孩子会戴的手链，对方也没有给他落下。

　　应许星就这样跟着对方，什么都不用想地跑来跑去。
　　说实话，有点累。但，还是很幸福。

　　“学长，你给我买了好多衣服啊……”
　　一个个纸袋被攥在手里，不沉，但都很有分量。应许星拎着它们，忽然有点儿不太好意思：“你干嘛给我买这么多……不是说只买围巾吗。”

　　顾默站在他旁边，低着头打车。闻言，他挪过目光来，看了眼应许星，情不自禁地将对方搂到身旁，亲了一下他的额角。

　　“不知道，”他说，“和你在一起，我好像总有一种冲动。”

　　应许星蹙眉，觉得对方的这个借口未免也太不合适：“……什么啊。”
　　“想把你照顾好的冲动。”

　　车的喇叭响起来，灯光晃到他们之间，打破了这个极度暧昧的氛围。而他们，却像是无知无觉般地对视，仿佛眼里只有对方。

　　搞什么啊……莫名有了种被爱的感觉。
　　真是煽情死了。

　　应许星后退一步，抢先挣开了顾默的手臂。他揣着咚咚跳的心脏，边下楼梯，边顶着张红透的脸回头：“…你再不下来，我就不给你留车门了啊！”

　　生硬得不像他的声音。

　　顾默看着他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笑了笑，将这一切融进了眼底。
　　“好，马上来——”

　　耳边风声消失之前，应许星又听到身后人用十分温柔的语气道——
　　“拜托给我留门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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