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病原体

　　路途没有多漫长，但是一车子除了司机几乎都已经睡着了，有些人甚至打着小呼噜，没睡的也有些困意，当然也不缺十分清醒的人，比如周敬之，他现在就忍着捏住韩桀熙鼻子的冲动，至于为什么说是忍着，是因为沈檀就在旁边。
　　下车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的时间，因为夏至未到的原因，昼长夜短，火烧云只是打着卷还没有烧红一片天。
　　“好困啊。”韩桀熙打着哈欠顶着鸡窝头，脸扣在周敬之的肩膀上不愿意见人，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是他睡醒之后的容貌焦虑还是实实在在的起床气。
　　周敬之没有娇惯男孩子的习惯，提溜着韩桀熙站在路边自顾自地看着手机，因为这几天的不闻不问，实验结果还没有整理出来，距离下次汇报时间又很接近，估计今晚是一个不眠夜了。
　　当他抬头的时候，街对面的沈檀朝他招招手，他踹了一脚韩桀熙的小腿自己就先走了过去，韩桀熙敢怒不敢言走在他的身后。
　　远处一辆黑色汽车朝这里快速行驶，看见他们之后速度未降反升，目标更加明确冲着韩桀熙过去了。
　　“小桀，赶紧让开！”周敬之回头就朝韩桀熙跑去将人用力推开，他正准备确认韩桀熙没事的时候发现沈檀也跑了过来，巨大的刹车声显然已经为时已晚，周敬之飞身将沈檀抱在怀里，两人摔在了路边。
　　听到动静之后，魏祺轩赶紧赶了过来，汽车撞在了路灯上，因为受到挤压，安全气囊都出来了，韩桀熙吓呆在原地，周敬之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他怀里的沈檀也没了声音。
　　“叶明修，打120！”
　　“沈檀！”周敬之醒了过来，脑袋感觉到昏沉。四周十分陌生但是很容易能识别出是医院的病房，忽然间他就想起发生的事，想要去拿柜子上的手机一不小心栽了下去。
　　周敬之的右手绑着石膏暂时没办法靠一只手撑起身体心里着急不由得自责自己鲁莽。
　　韩桀熙刚从外面回来，跟着他身后的是什么沈博文。
　　“孩子，你这是怎么回事。”沈博文和韩桀熙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将人扶起。
　　周敬之刚在床上坐好就立刻问道：“沈檀呢？”
　　“她没事，只是受到了惊吓，到医院就醒了。”沈博文拿起水瓶倒了一杯水，“先喝点水，其他事情不着急。”
　　听说沈檀没事他就松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辆车明细冲着小桀的，他才毕业能和谁结仇呢？”
　　“陆丰，是陆丰。”韩桀熙知道真相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是痛恨还是……同情。
　　沈博文叹了口气：“你也别怪这孩子，他已经确认是重度抑郁了，胳膊上全是刀口划伤，有的地方旧的还没有长好新的就上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和小桀有关吗？”周敬之一直都是护短的人，同情对象绝对不会出现在伤害家人的人，哪怕未遂都不行，更何况是今天这种情况。
　　“我听陈老师说，之前小桀和陆丰就发生过争执。小檀应该和你说过，原来的小桀和陆丰是一类人，但是后来小桀恢复到原来的节奏之后，陆丰的家长就要求陆丰和小桀一样。你知道的，有些孩子适合学习但是有些就是不适合，小桀是前者，而陆丰是后者，他的父母不懂这个道理，不断的施压、贬低让他一步步走向极端。”沈博文叹了口气，还有几年就退休了，在职业生涯的几年，他见过他多这样的事情，无不是令人扼腕叹息，“陆丰现在被他的父母扔在了精神病院，而且……因为陆丰的情况，他的父母在高考之前就要了第二个孩子，现在根本没时间去照顾他，只要饿不死就行了。”
　　周敬之曾经以为自己的经历足够不幸，当他重新认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正在面临的问题，他发现自己足够庆幸，不是说自己突然圣母心泛滥，而是自己足够幸运不在现在这个时代。
　　“舅舅，我想……能不能不追究陆丰的责任。”一直站在旁边的韩桀熙问道，“在你没来的时候，他真的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现在我有你们了，但是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周敬之点点头，又看着他还想说话却又为难的样子，韩桀熙心善单纯，他的想法他怎么可能猜不到：“想去找他就去吧，我很高兴你能学会为别人遮风挡雨。”
　　“真的吗？”韩桀熙没想到周敬之这一关那么容易就跨过去了，毕竟自己和妈妈解释的时候还费了些劲。
　　周敬之拿起手机给他转了些钱：“这次零用钱用的差不多了吧，去的时候带点吃的过去。”
　　韩桀熙得到批准兴奋地连连答应，一溜烟就出了病房的房门。
　　“这傻孩子上了大学也要沈老师你多费心了。”周敬之朝沈博文说道，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喝了一口，刚刚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沈博文似乎有些局促，估计是因为沈檀的事情，“沈老师，小檀呢？她怎么没来？”
　　沈博文的动作更是变得僵硬，他拿出口袋里的东西，一串钥匙，一个戒指盒，“这是小檀让我交给你的。”
　　环境十分安静、明亮，甚至亮得刺眼，清晰得令人绝望。
　　周敬之眼神顿时有些慌乱，心里有了答案却自欺欺人地明知故问：“她什么意思？”
　　“分手。”沈博文想起家里沈檀的状况，作为父亲，他希望周敬之能继续陪着沈檀的身边，但是作为心理问题的专家，他不得不承认，沈檀不适合继续呆在他的身边，一个原因是沈檀不肯，特殊时期自己不能勉强，另一个，周敬之的情况很稳定，但是沈檀持续性非正常状态会不会影响周敬之。
　　因为感情，一时的忍耐与包容周敬之是能做到的，但是总有撑不下去的时候，等到那个时候，两人身心俱疲、两败俱伤，对谁也没有好处，陷得太深伤人伤己。
　　“嗯。”周敬之摸了摸自己放戒指的口袋，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小檀现在好吗？”
　　沈博文摇摇头：“她很自责。”
　　“她认为是自己给我带来的不幸吗？”周敬之继续问道，“我还能见她吗？至少让我把家里她的东西收拾一下还给她对吧。”
　　“我试试，你等我信息。”
　　“好，谢谢沈老师。”
　　直到出院周敬之都没有见到沈檀，他第一件事并不是回家而是先去周雅兮那里把雪球带回家，他不得不承认，他胆怯了，他不想看见家里空空的。
　　“舅舅，要不我跟你回去吧，帮你照顾雪球可以吗？”韩桀熙抱着雪糕跟了出来，这段时间沈檀就像失联了一样，而且也没有在医院见到过，就算他再迟钝也能猜到什么。
　　周敬之因为只有一只手就没有将头发扎起来了，垂下的样子显得更加虚弱：“放心吧，我可以的，学校新生开学早，你应该还有半个月就要去学校了，到时候我跟姐姐一起送你。”
　　韩桀熙点点头，听话地站在门口，看着载着周敬之的车渐渐消失。
　　周敬之刚到家没有立刻开单而是先把自己摔进了沙发里，雪球将所有的房间走了个遍，然后委屈地看着周敬之，小声地哼哼用嘴顶着手机。
　　“雪球，她不在这里，我也不能给她打电话，你乖乖的好吗？”周敬之摸摸它的头，“她需要一个人安静一段时间，我们一起等她好不好？”
　　一人一狗呆在客厅，天色渐晚，自己不吃没有关系，但是他办能让雪球挨饿。
　　他将雪球的狗粮倒好就坐在旁边，喊它过来，然后一边看它吃一边摸着它的头，它的耳朵。沈檀以前就喜欢这光滑的脑袋，时不时也会和这一对可爱的小耳朵玩捉迷藏，一戳一缩，能玩上半天。
　　门突然被敲响了，周敬之立刻去开门，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檀宝。”周敬之拿出她的拖鞋放在她的面前让她进屋。
　　沈檀摇摇头：“我只是来拿走我的电脑，其他东西你就扔掉吧。”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周敬之眼角微微发红，“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是一个偶然。”
　　沈檀把帽檐往下压了一点：“我不是来谈论对错的，当初说好的，八个月之后，我想分开就分开，你不能食言。”
　　周敬之还想说什么都咽了下去：“好，你等我。”
　　周敬之转头去了卧室，因为一直是休眠的状态，他动了鼠标屏幕就开了，桌面上还是类似长诗的样子，再一看更像歌词，很熟悉，他想了想就算之前归零发的新歌。
　　沈檀，归零，同一个人吗？
　　周敬之拎着电脑出来人不在问道：“你就是归零吗？”
　　“你看到了？可能是我没有关机。”沈檀没有否认，她点点头，“我就是归零，我一直都有事瞒着你，对不起。”
　　周敬之看着她接过，但是他却没有勇气松手。
　　“周敬之，我对你一直都不坦诚，藏着掖着总给自己留出一条退路。”沈檀说话的时候，手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握紧。
　　周敬之问她：“你一直都认为我们走不到一起？”
　　“结婚的人可以离婚，确认关系的可以说分手，我是一个抑郁症患者，我有时候连自己的生命安全都不能保证，我凭什么不自己交给你呢？”
　　“沈檀！”周敬之从来没有对她大声说过好，但是他的心太疼了。
　　沈檀笑了笑：“谢谢你，陪我在一起那么久，祝你幸福！”
　　沈檀离开的时候，周敬之没有我跟着出去，雪球听到熟悉的声音跑了出去，在电梯厅它看见靠在墙上的沈檀，摇着尾巴凑了过去，用毛茸茸的头蹭着她的手，突然沈檀蹲了下去抱住雪球，小狗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尾巴渐渐下垂，声音也呜咽起来。
　　电梯到了，就是分开的时刻，沈檀像从前一样摸摸它的头，说了一句：“乖乖回家，就离开了。”
　　雪球没有像从前一样离开离开，它看着电梯等啊等，五分钟，十分钟，等到周敬之来找它。
　　“雪球，跟爸爸回去吧，我们今天等不到的。”周敬之蹲下来看着小狗的眼睛，雪球靠进他的怀里“呜呜”了几声。
　　周敬之没有催促它，而是用力地抱着它，安慰它“没关系的”，但是他心里清楚，需要安慰的其实不是它。
　　两年的时光就好像一场短剧，熟悉两人的人都有些不可思议，仿佛看了一场感情大戏，剧终了主角也该出来了，都回归到本来的道路上不再交集，反而他们还感觉不太真实。
　　匆匆走过的也只是半年时光，身边人都不怎么敢对他提起沈檀，而他自己也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如大梦一场，曲终人散。
　　又是大年三十的时候，这一年周雅兮照常在外出差，韩桀熙带着雪糕回来小住几天。
　　“舅舅，你怎么还是原来的样子，房间你也没动啊。”韩桀熙一进门就把自己摔进沙发里，雪球在猫包旁边直打转。
　　其实韩桀熙上学期间雪球一直住在周敬之这两，放假的时候韩桀熙才带走。周敬之之前就说过，干脆把雪糕给自己回来之后就直接到自己这里住，省得折腾雪糕来回跑。可是韩桀熙不愿意面对自己怀里的东西和自己平辈硬生生地从中作梗。甚至，他国庆第一次接雪糕回去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一整天也没有改变他的想法。
　　周雅兮就此说过，周家的犟种脾气韩桀熙是有了十成十。
　　周敬之从门口给韩桀熙拎了拖鞋，空着的手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让他长长记性。韩桀熙为了能在这个家有一定的地位顺势碰瓷，准备讹诈周敬之在这里蹭吃蹭喝，实现好吃懒做的伟大梦想。
　　周敬之不惯着他一脚把人踹进厨房，自己坐在沙发上享清福。
　　晚上八点最是没事的时候，一声电话响周敬之看了眼是御辰风的没有犹豫按了接听：“敬之，今天大年三十你的画又被人预定了，还是那个账户。”
　　自从两人分开之后，周敬之沉寂了一个月才慢慢缓过来，然后陆陆续续一共展出了五六幅作品，不管是摄影还是画作，都会被同一个人买走。
　　周敬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知道了。”
　　“敬之，你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爱慕者、追捧者、红颜知己之类的，你的作品不便宜，这个收藏家足够疯狂的。”御辰风抱着女儿打趣道，“不过这是你的事，我只要拿好分成就行。”
　　周敬之听见对面咿咿呀呀学语的声音：“这是给你女儿的奶粉钱好好收着。”
　　“好嘞，谢谢了。”御辰风让女儿对着手机说，“宝贝，快亲一口周叔叔。”
　　小朋友也不懂大人说话是什么意思，亲在手机上之后又朝御辰风笑了笑，瞬间萌化了老父亲的心。
　　周敬之又聊了几句最后给小朋友发了一个压岁红包才结束了这段话。
　　洗完澡的韩桀熙擦着头发，刚一出门就发现周敬之站在门口。
　　“舅舅，你在这里等我，是不是想吓死你可爱的外甥？”韩桀熙小声抱怨道。
　　周敬之没有管他说了什么而是问他：“最近你有没有和沈老师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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