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格林格勒

　　天空，远山，湖水，被云雾缝合在了一起。
　　湖面一半沉淀着天空的碧蓝，一半映着轻盈而绚丽的朝霞。
　　湖岸停泊着几艘船，湖上空空荡荡，只有风卷起的极长的波浪，和湖水撞到岸边回荡而泛起的细密的鳞片式波纹。

　　格林站在石头上，平静地望着湖水。

　　他从海边来，按理来说，海水比湖水更加波澜壮阔，雄浑壮丽。
　　但这里是不一样的。

　　虽然这里不是那里，但这里也是那里。

　　谷茨落进湖中，激起了一圈圈和整个大湖相比极为渺小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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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拉格沃斯，这既是地名，也是附近村子的名字。

　　昨天格林和拉格沃斯村民进行了一番交涉，同时了解了拉格沃斯村的情况。

　　拉格沃斯比伊尼西亚更加宽容。
　　其实伊尼西亚已经很包容了。
　　只是拉格沃斯人烟稀少，土地辽阔，于是人与人的关系也变得随和起来。
　　有时候，这种随和会被认为是一种漠视。

　　总之，沟通的结论是，格林可以在这里定居。他可以自己选一块空地，造个房子，然后住进去。
　　村民们不介意这个，只要他别侵占他人的土地和公共的财产。

　　格林也可以像其他村民一样，通过劳动谋生。

　　只不过像伐木或者捕鱼这种“有伤生灵”的行为，他必须和其他村民一起行动。

　　这并非是指所有人必须结伴同行，不是这个意思。

　　在拉格沃斯，伐木或者捕鱼是季节性活动。他们每年都会专门留出空白期，养护树林，养护草地，养护湖泊。
　　譬如说，树林的养护期结束了，人们要出发去伐木了。
　　那么村民会在出发前举行一场告罪仪式，向树林求得原谅。
　　这场仪式往往也宣告着养护期结束，树林又对人们开放了。

　　仪式由侍神者主持。
　　侍神者平时和其他村民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会负责村落的祭祀活动。

　　如果不愿意这么做，不愿意遵从他们的风俗，拉格沃斯村民建议格林继续往南走：伐木厂就建在镇子上，他完全可以在伐木厂工作，在镇上生活。

　　如果他一定要留在拉格沃斯，又不愿意参加告罪仪式，那么他至少要遵守拉格沃斯的休眠期。
　　在树林休息的时候不要砍伐树木，在湖泊安眠的时候不要干扰鱼群，
　　更不要惊动沉睡的大地。

　　也是因为拉格沃斯村民的退让，才让格林觉得，他们真是宽容。

　　在听到仪式的时候，格林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崇拜神明的村落。

　　虽然见到了很多奇异生物，但格林依然不觉得世界上有神明。
　　这些村民的行为，也可以视作是对自然和生命的崇拜。

　　拉格沃斯的树比伊尼西亚高大多了。

　　不如说伊尼西亚完全缺乏自然植物，田里的农作物是村民种的，林地的树木也是村民种的，并不很粗壮，顶多碗口大。而在那之外，都是枯草黄土。
　　得离开伊尼西亚村一直到洛索菲阿诺斯镇附近，在山脚下，才有自然生长的树木。

　　拉格沃斯就不一样了。
　　这里的树，几乎都比伊尼西亚村口的生命树要高。很多树的树干都比格林的腰身还粗。
　　在工具有限的情况下，一个人是很难独自完成伐木与搬运的工作的。
　　这可能也是拉格沃斯村民集体行动的原因之一？

　　一个好消息，拉格沃斯也有生命树。

　　格林和村民交涉的时候，木头人也在和生命树聊天。
　　它们虽然会说话，但在场的只有一头小毛驴，所以它们是用根网传递的信息，比说人话快多了。
　　木头人从生命树那里了解了拉格沃斯的情况，相当满意，向格林提议可以把树种在这里。

　　“它们能适应这里的环境么？”格林在考虑两地的气候差异。

　　木头人挥了挥枝条，肯定道：“我可以，它们也可以。”

　　格林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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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林到这里的第一晚借宿村民家，第二日便开始看位置了。

　　格林望着在湖中戏水的谷茨，无言地看了一会儿。
　　小毛驴在湖边悠闲地散步，时不时低头吃草。湖对岸有更辽阔的草原，不过这边的草地被小毛驴所独占，倒也惬意。
　　木头人安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林子里，和之前相比明显又换了位置，也不知道这回是在和哪棵树聊天。

　　格林将目光从湖面移向北侧的山脉，隐约能看到白色的山顶，可能是云雾在冒充雪山顶。

　　格林在石头上坐下，用手轻轻地摸了摸石头。

　　这里确实很像他说的北海。

　　格林的瞳色比澄澈的湖水要更浅淡一些。

　　不过拉格沃斯比北海小多了。

　　格林仰起头，望着天空中匆忙赶路的积云。

　　风真大啊。

　　·

　　格林选好了位置。

　　拉格沃斯的侍神者为他做了一次仪式，敬告大地、森林与湖泊。

　　或者也可以称之为破土仪式。

　　除了侍神者在仪式的最后捧起一抔土念念有词以外，来参加仪式的村民还给格林带来了一些建材。

　　这就出乎格林的意料了。

　　在得知村民是怕他为了建房子随意砍伐树木，所以特地送来建材以后，格林哭笑不得。

　　如果要造大房子，这些建材是不够的。
　　它们只够勉勉强强搭个刚刚能遮风挡雨的小木屋。
　　再大一点，都得补更多建材进去。

　　格林便虚心地请教了侍神者和村民，了解了哪些区域的树木可以动，哪些区域的树木只能取走枝叶，不能碰主干，哪些区域只能拾取落花落果，树上的叶子也不能动。

　　这规矩听起来严苛，格林在树林外围转了一圈，便明白了：这与耕种轮作、轮牧转场类似，通过时空周转缩短生长周期，比单一的在时间上增加养护期效率更高。

　　备好建材，格林开始造房子。

　　有路过的村民问他是否需要帮忙。

　　格林放下肩上扛着的木头，看到村民手中拿着的鞭子，还有远处渐渐散开的羊群，便同村民寒暄两句，婉拒了。

　　牧羊人告别了格林，将羊群赶往大湖的西岸。那里有更加丰茂的水草。

　　替格林拉了几车建材，此刻正在湖边游荡休息的小毛驴发现了羊群：“昂哈！”

　　谷茨经过一番苦练，如今已能熟练地飞到小毛驴背上站稳。
　　它稳重地教训毛毛躁躁的小毛驴：“哦呀！不要一惊一乍的呀！你已经是一头成熟的——该！羊呀！”

　　谷茨果断地抛弃了小毛驴，欢快地飞向了羊群。

　　格林一个人搭帐篷速度是很快的。但造房子却没那么快，哪怕是个面积和帐篷一样大的房子。
　　格林从欧哈利大叔那里学过怎么将木头处理成木材。木匠学徒可以证明。
　　耐人寻味的是，木头人的技艺更为娴熟。

　　格林望着一会儿工夫就搭出了一整个框架的木头人和框架本体，陷入沉默。

　　框架的下半部分是基础和柱子，间距合理，分布均匀。上半部分是复杂的屋架，它甚至还封了顶，做出了一个夹层出来，完全可以充当阁楼，格林不一定能上去，但谷茨肯定没问题。

　　格林叹为观止，自觉地做了分工，默默地为木头人准备建材，估摸着木石有缺，便向小毛驴宣告休息时间结束，又赶着车出去拉木料石料了。

　　·

　　格林的小木屋完工了。

　　这里要感谢第一大功臣：木头人。

　　木头人欣然接受了所有人与非人向它敬献的清水。

　　用清水洗完根脚，木头人在格林的院子选了个位置，将刚洗净的根扎了进去：“你们聊，我先休息一会儿……”

　　谷茨扇了扇翅膀，飞到小毛驴的背上，叼起驴背上的绳子，把小毛驴牵到木头人边上，随后一个潇洒的甩头，将绳圈套在了木头人粗壮的枝杈上。

　　木头人尚未沉睡。

　　它用树叶拂了拂小毛驴的背，算是给小毛驴挠了个痒，随后又抽出一根细长的嫩枝，柔软到随风飘荡。

　　木头人用细软的枝条凌空一抽。

　　“该！”

　　不幸被抽中的谷茨尖叫一声，在空中打了个转，一点也不潇洒地逃跑了。

　　当晚，格林躺在小木屋的迷你卧室的床上。
　　被褥与他之前在帐篷里铺的是一样的，但此刻的感觉却不同。
　　格林细细品味了一下，又爬了起来，支起窗户，望着外头的夜空，还有夜空下的湖水。

　　从这扇窗户向外看，是看不到其他村民的房子的。

　　木头人在院子里，完全变成了一棵树的模样。

　　谷茨睡在院子靠近房屋的一角，格林白天在那里用剩余的建材专门给它搭了个小屋。宠物空间什么的已经完全被他抛在脑后了。

　　小毛驴睡在木头人边上。

　　黑斗篷被挂在小木屋玄关处的衣架子上。那是格林用木材仿照木头人的身形组装的，当然细节有些变化，不然不好挂衣服。

　　背包放在床边。

　　格林没有用古胡送的枕头，不过这枕头也放在床上，枕头上还放着一个盒子。

　　是蜜蜂盒子。格林发现这盒子在夜里会发出微弱的光，干脆就拿它当夜灯了。不用的时候塞进枕头底下，因为光不强，完全能遮得严严实实的。

　　所以此时此刻，在这个卧室里，终于只剩下格林一个人。
　　而在格林目所能及之处，也看不到其他人的迹象。

　　太好了。

　　格林庆幸着，表情依旧稳重，没有露出随意的笑容。

　　熟悉的空旷，寂静的夜晚，还有于浩荡的自然中滋生出来的幽微的情绪：恐惧、迷茫、孤独、焦虑……这一切都令格林觉得十分亲切。

　　简直就像回家了一样。

　　果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格林安心地躺下了，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进入了酣眠之中。

　　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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