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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事 汉中圣典和圣事录
大殿内烛火摇曳,投下斑驳光影。冬日的寒气从门缝渗入,却抵不过数十人汇聚一堂的热度。
这座本堂由张鲁治汉中时的旧祭坛改建而成,四壁新绘的三清神像尚带着颜料的清香。殿中设有两列蒲团,此刻坐满了儒道教的核心人物——左排是寇谦之、费长房、仲长统等主教及军中牧师,右边则是汉中旧部中新近皈依的头领与米教、鬼教的祭酒。甘宁立于张鲁一侧末尾,魏延则站在费长房等人队列之后。
许褚站在吕小布身后三步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在场每一人。赵云与太史慈分立殿门两侧,甲胄在烛光下泛着冷芒。
寇谦之起身,向吕小布深深一揖。
这个中年祭酒身形清癯,颌下三缕长髯打理得一丝不苟。他动作间带着几分犹豫——显然还在适应这套新的礼仪。
"温侯,方才费长房、仲长统二位所言,在下深以为然。"寇谦之的声音不疾不徐,"我等主教与牧师,不过是引路之人,让众人追随道、三清与玄女的指引。"
他停顿了片刻,殿内所有人都能听出话里的未尽之意。
"只是有一事不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座众人,"因信称道,总得有个凭据。我们所依循的准则,究竟是什么?"
话音刚落,殿内响起窃窃私语。
张鲁眉头微皱,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这位曾经的汉中之主对这个问题同样困惑——米教传承多年,依循的是《太平经》与五斗米道的旧规。如今骤然改换门庭,心中难免不安。
他抬眼看了看吕小布。前几日温侯展现的宽仁他都看在眼里,可此人执意推广儒道教,此刻有人当众质疑,却不知他当如何处置。
张玉兰坐在兄长身旁,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她容颜清丽,眉宇间却有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做了几年鬼教鬼母,替兄长执掌教务,如今倒也落得清闲。她心知杨任认可温侯的理念,而寇谦之据说也颇为推崇儒道教,只是不知为何此刻提出这般尖锐的问题。
她微微侧头,观察着吕小布的反应。
杨松、杨柏等将领交换眼神,显然都想确认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巴中三将袁约、朴胡、杜濩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顾低头看着自己的蒲团。
阎圃心中暗道:"这问题问得好。若无章法可循,如何服众?虽然温侯的'因信称道'可以杜绝米教和鬼教祭酒专权之弊,但若没有统一标准,儒道教日后仍有分裂之虞。寇谦之此刻提出,想必是知道温侯早有准备,提前为他扫清隐患。"
他抬头望去,只见吕小布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微微颔首。
阎圃心中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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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得好。"
吕小布抬手示意,早已准备好的侍从捧上几卷装帧精美的册页。烛光下,那册页泛着淡淡的光泽。
寇谦之接过册页的瞬间,整个人愣住了。
他的手在发抖。
这不是竹简,不是帛书,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材质——轻薄、洁白、细腻得难以置信。墨迹工整有力,每个字都像是用心雕琢而成。
"这是……"寇谦之声音有些颤抖。
"纸。"吕小布淡淡道,"我夫人黄月英在青州左伯纸的基础上改良而成。"
殿内瞬间炸开了锅。
"让我看看!"
"真的是纸?"
"这纸厚薄均匀,质地细密,色泽天然……"
众人纷纷起身围拢过来。阎圃也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寇谦之身边。当他触碰到那纸张的质感时,瞳孔骤然收缩。
"如此精良的纸张,"阎圃低声道,"怕是要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温侯竟用来……"
"用来书写经典。"张鲁接过话头,眼神复杂,"这份心意,可见一斑。"
吕小布环视众人,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诸位手中的,是儒道教圣典。可先睹为快。"
他顿了顿,又道:"月英熟读百家典籍,在左伯纸基础上做了改良。她从黄蘖中熬取汁液浸染纸张,有的先写后染,有的先染后写。这种纸呈天然黄色,又叫黄麻纸,能灭虫防蛀,最适合用来传抄经典。"
众人纷纷赞叹。
赵云站在门边,看着温侯眉飞色舞的样子,心中暗道:又来了。
果然,吕小布越说越兴奋:"为了广泛传播,月英又选用纹质细密坚实的枣木、梨木,锯成木板,将要印的字反贴在板上,用刀一笔一笔雕刻成阳文。木板雕好以后,就可以印书了。"
他一拍大腿:"此所谓雕版印刷!"
众人又是一阵吹捧。
赵云与太史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温侯一提起夫人,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赵云连忙上前一步:"黄夫人确是当世奇才。而这份圣典,也是夫人亲笔书写。"
这才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面前的书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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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谦之深吸一口气,双手捧起第一卷。他感觉自己手中拿着的不仅是一本书,更是某种沉甸甸的使命。
清了清嗓子,他开始朗声念道:
"太初有道,道即泰一,泰一即道。道在无极之先,超越有无,包含万象。"
"起初,天地未分,如鸡子浑然一体。无光无暗,无声无息,万物皆潜藏于无形之中。"
"混沌如鸡子,浑然天地心,无光亦无暗,万象隐无形。道运于无极,太一主沉吟,化生有大义,开辟见光明。"
他翻过一页,继续念道:
"太初之时,虚无寂静的宇宙是一片混沌,没有天地之分,没有阴阳之别。在无极未分之时,天地尚未辨别,混沌如一,虚无缥缈。道运行于无极之中,气生于太初之始,蕴藏无尽玄机。"
"道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道说:'要有光明。'言出法随,光明乃现。"
殿内静得只剩寇谦之的诵读声。
费长房闭目凝神,手指不自觉地在膝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感受这些文字的韵律。仲长统则微微前倾,双眼紧盯着手中的册页,嘴唇无声地跟着念诵。
待寇谦之念完《创世纪》第一章,阎圃忍不住拍案而起。
"好一个'道曰当有光'!"他声音洪亮,"这等气魄,当真非同凡响!"
他转向众人:"诸位!道家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儒家讲'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可有谁能如此简洁有力地道出创世之初的景象?"
"道曰当有光——一句话便是开天辟地!"
仲长统起身补充:"此乃温侯聆听玄女教诲所得。圣典虽尚未完全,但温侯正日夜撰写,以期早日成书。"
他看了吕小布一眼,得到首肯后继续道:"圣典预计有……三百万字。"
"三百万?!"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张鲁的嘴角僵住了。阎圃瞪大了眼睛。
三百万字。
即便是儒家五经,《诗》《书》《礼》《易》《春秋》加起来也不过如此规模。这个数字太过惊人,惊人到让人无法质疑——因为没有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张鲁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三百万字的圣典。三百万字的神谕。
张玉兰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若这圣典真能成书,儒道教必将传遍天下。
寇谦之向吕小布拱手道:"温侯,三百万字确实惊人。只是……这圣典中所言,为何都非文言,而都是我们日常所说的话?"
众人都看向吕小布,等待他的解释。
吕小布哈哈大笑:"我们儒道教的目标是天下人,而不是少数人用来奴役天下人。既然要因信称道,则必须让老百姓自己能看懂,所以语言都是浅显易懂的。"
张鲁心中一动:看来温侯的儒道教,并不想像鬼教和米教那样控制人,而是真的打算解救苍生。
"温侯心怀天下。"寇谦之深深躬身一揖,"在下……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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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小布走上前,拍了拍寇谦之的肩膀。
"这部圣典暂时还没定名。"他环视众人,"今日咱们就叫它……'汉中圣典',如何?"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张鲁猛地站了起来。
杨松和杨柏面面相觑。阎圃瞪大了眼睛。就连一向淡薄的张玉兰也惊讶地张开了嘴。
"创世纪的大部分内容是在鄄城写就,可算作'鄄城篇章'。"吕小布继续道,"而今后的内容,便在汉中续写。毕竟——"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张鲁身上:
"如今儒道教的教众,原汉中米教和鬼教的人占了大半。既然我们在汉中确立教规,圣典称为'汉中圣典',也算名正言顺。"
张鲁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红。
汉中圣典。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张氏三代人在汉中的耕耘,并没有被抹杀。这意味着五斗米道虽然并入了儒道教,却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延续。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再是那个让他忌惮的乱世枭雄,而是一个真正有着海纳百川气度的明主。
"多谢温侯!"张鲁深深一揖,声音有些哽咽。
这一拜,是发自内心的。
殿内的汉中众人纷纷起身,齐齐作揖:"多谢温侯!"
阎圃在心中默念这四个字:汉中圣典。这一招,实在是高。他终于明白吕布为什么能在乱世中崛起了。这个人不仅武艺冠绝天下,更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胸襟。一个名字,便让汉中上下归心。
"快起来,快起来。"吕小布连忙上前搀扶,"儒道教不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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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小布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
"教众需学习圣典,日常还需遵从教法。"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这教法,便是我们在历次会议中整理的规矩。"
他走到台前,展开一卷书册:
"自从我听从玄女旨意,传达道、三清与玄女的庇佑与指引以来——在定陶,我们确立了教堂与主教制度,举办了第一次集体婚礼,设计了婚纱和戒指,制定了信条和祈祷准则。"
"又因道、三清、玄女七日创世,我们以七天为一周,设立星期制度。第七日为礼拜天,也称'主日',教众当休息,可前往教堂祭祀,或在家中祈祷。遇有疑难,可求助主教与牧师。"
吕小布抬起头,目光炯炯:
"今天,便是第一个礼拜天。"
"好!"费长房忍不住喝彩。
随即响起一片欢呼,掌声雷动。
"而在汉中,"吕小布等掌声稍息才继续道,"我们设立了本堂制度,确定了入教三礼——洗礼、剃发、焚过。方才又与诸位共议,确认了'因信称道'的原则。这一系列决定,我称之为'汉中会议'。"
掌声再次响起,比先前更加热烈。
魏延站在队列之后,嘴角微微上扬。他跟随温侯最久,见惯了战场上的杀伐果断,却是第一次见识到温侯在另一个战场上的运筹帷幄。
"定陶会议、汉中会议,婚姻、祈祷、礼拜制度,入教三礼,因信称道——"吕小布继续道,"这些内容我们专门记录在案,称为'圣事录',作为日常准则。当然,所有圣事录都是对圣典的解释和说明。"
他顿了顿,让众人消化这些信息:
"总而言之,儒道教以'汉中圣典'和'圣事录'为指引。教众可日常学习,有困惑随时可去教堂求助。任何儒道教人员都该互帮互助,如同一家人相亲相爱。"
"我们有义务,拯救天下苍生脱离苦海,行在道、三清、玄女的路上。"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殿内众人齐齐起身作揖,神情肃穆。
这一刻,没有人再有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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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气氛正庄重,吕小布忽然话锋一转:
"还有一事——儒道教人人平等。"
这句话温侯已经重复了好几次,可每一次,都让在场的人心头一震。
"我们只跪拜道、三清、玄女。"吕小布一字一句道,"其余教众,无论是普通信徒、牧师、主教,还是我,都是平等的。彼此之间,作揖即可,无需跪拜。"
他环视四周:
"道、三清、玄女,还有天地、父母、夫妻——这是儒道教民众唯一可以跪拜的对象。其他人,一概不可。正如道之所言:不可敬畏别神,不可跪拜事奉他,也不可向他献祭。"
张修和李休面面相觑。他们方才刚跪过,此刻不由得有些尴尬。
"这……"张修挠了挠头,"温侯,俺们一直都是这么拜的啊……"
"以后不用了。"吕小布笑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作揖即可。"
寇谦之若有所思地点头:"世俗之间,除了父母夫妻,确实无需向他人跪拜。而在信仰中,我们只拜道、三清、玄女……"
他忽然觉得这个规矩妙极了。人人平等,只跪天地神明与父母夫妻——这既维护了信仰的庄严,又避免了人与人之间的尊卑压迫。温侯此举,深得道家"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真意。
众人交换眼神,纷纷表示赞同。
吕小布看着这一幕,心中大喜。
他来自后世,深知跪拜之礼对一个民族脊梁的摧残。汉朝的礼仪不过是叔孙通为了拍刘邦马屁而修改的——高祖七年,长乐宫建成,那场朝会搞得繁文缛节,诸侯大臣诚惶诚恐。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跪拜之礼。
如今趁着汉末乱世,正是引入平等理念的好时机。
他想得更远——历史上的礼仪变革,一次次地压弯了华夏民族的脊梁。叔孙通的繁文缛节是第一次;魏晋南北朝的叉手礼是第二次;而元朝蛮族强迫汉人下跪,则是第三次。到了朱元璋,竟连官职小的见官职大的都要跪,从此汉人的膝盖就越来越软......
"这些糟粕,必须在这里提前扼杀。"
他看着殿内众人热烈讨论的样子,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过了一会儿,吕小布抬手示意安静。
"这几日我会先将《创世纪》撰写完毕。然后——"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夕阳正在西沉,将大殿染成一片金红。
"——我们便挥师雒阳。"
殿内众人神情一凛。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威震天下的温侯,却对待下属如同兄弟;他是乱世枭雄,却在建立一个宣扬平等的信仰;他从并州一角崛起,却在创造一个全新的未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入殿中,在吕小布身上镀上一层金光。
那一刻,殿内所有人都有一个相同的念头:
或许,这个人真的能改变这个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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