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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不对劲
直到玉声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方宁远依旧久久伫立在原地。
“见到他人还好好的,这下总该放心了吧?”方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出来的,来到方宁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方宁远却摇摇头:“他过得不快乐。”
方过挠挠头:“怎么会?我看他锦衣玉食的,又是得宠的四夫人,怎么会不快乐呢?”
方宁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只知道,刚刚看他站在窗前寂寥的侧影,还有他飘渺的未落实处的眼神,都不是快乐的模样。
“回去吧,今天你可是主角呢。”
方宁远便和方过回了座。
如果方宁远一直没有见过玉声,或许那晚未出手相救的愧疚会随着时间被慢慢消磨淡忘。
但命运偏偏让他们在这里相遇,他见过了他金堆玉砌下失落的神情,才发现那些愧疚根本没有随着时间淡去,反而生根发芽,早已长成心头一根隐晦的拔不出的刺。
扎得他自责不已,后悔不已。
也叫他一刻都不敢懈怠,时时刻刻敦促着自己要变得更强,脚跟要站得更稳,只有这样,才不会让那晚的错误再次发生。
袖手旁观,无力回天的滋味,他不想再尝第二次。
也不想有第二个人因为他的无能,落入绝境。
**********************
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孟含清总觉得祁府里的下人们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就像有一次,他经过花园时,几个小丫鬟正凑在假山旁,手里捏着绣帕,你推我搡地笑着,其中一人眼尖,一见他走近,立刻拽了拽同伴的袖子,几人立刻噤声,装作若无其事般散开,有的低头整理衣角,有的假装在修剪花枝,可眼神却时不时往他身上瞟,等他走远,又迅速聚在一起,捂着嘴偷笑。
孟含清刚开始也没怎么在意,只当是小姑娘们凑在一起闲聊新鲜事而已。
深宅大院,除了做活之外,难得的消遣就是有几个聊的来的人在闲暇时凑在一起聊天,也不是什么大事,避讳着主家主人也没什么奇怪。
直是后来,孟含清发现连祁钰都变得不对劲了。
他像是突然长大懂事了一样,叫孟含清感到意外。
这份懂事表现在日常里,比如,祁钰出去院子里疯玩的时候少了,大多时间都在书房里读书写字,哭闹耍性子也耍得少了,就算是再不高兴也只是撅着嘴忍着,洗澡也乖乖洗,不再吵着要孟含清陪在旁边,连睡觉的时候最心爱的小木偶也不抱了,到点就睡也不需要孟含清哄,卧在孟含清身边像一只小猫儿一样安安静静的。
其实这些变化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祁钰表现出的这份懂事,分明是带着些小孩子耍性子的别扭和偏执。
就像现在,祁钰捧着他的饭碗努力往嘴里扒着饭,这已经是他吃的第二碗了,换作是平时胃口好的时候也顶多吃上个一碗半的样子,可这两天他几乎顿顿两三碗的吃。
而且还不挑食了,最不喜欢的小青菜也是一口口往嘴里塞,眼泪都要吃出来了,但还是咬牙往下咽,
刚开始孟含清还觉得祁钰是身体好了胃口也跟着好,心里还挺高兴,可后来才发现祁钰根本就像是赌气地硬塞。
“阿钰,”孟含清看得心惊,连忙按住祁钰的手,夺过祁钰的碗:“不用勉强自己,吃饱了就不要再吃了。”
孟含清还以为祁钰会闹,说要再吃呢,却没想到他没有像以前一样死脑筋,认定了就算是错的也要坚持到底。
反而乖乖地放下筷子,嘴巴里鼓鼓囊囊的像灰灰一样,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朝孟含清点点头,含含糊糊地说:“含清说不吃,阿钰就不吃了。”
孟含清眸色一颤,摸不着头脑,问:“阿钰,你这是怎么了?”
祁钰却反问他:“阿钰乖吗?”
孟含清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祁钰又问:“阿钰这么乖,含清喜欢吗?”
孟含清点点头,看到祁钰懂事了应该要高兴的,但他表现出来的懂事叫孟含清很不安,所以他想了想,又摇摇头。
祁钰看到孟含清摇头,眼睛一下就红了,可他没有哭,忍着眼泪刷一下站起身:“那阿钰去写字。”
他连嘴里的饭都没咽下去,转头就去了书房。
看着祁钰乖巧离开的背影,孟含清莫名觉得有些心酸。
祁钰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孟含清后来还去问了皖忆,是不是这几天他在学校里,祁府发生了什么事。
皖忆却都摇头说没有。
大家都说三少爷懂事长大了,连祁老夫人都高兴得合不拢嘴,祁昀也是默默把这些看在眼里,只有孟含清心里很不舒服。
分明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才会有这样异样的感受,到底是什么事?
孟含清一直想不通。
这让孟含清心里很不是滋味。
十日一次的饲养红莲引的日子转眼就到了,孟含清如往常一样去往西院天师堂,却在半路上碰到了一个人。
是柔儿。
孟含清第一次来西院的时候迷了路,好在遇到了柔儿,带着他回到了东院。
之后在祁府的这段时间,孟含清去西院的路上也遇到过柔儿几次,柔儿活泼开朗,一来二去就和孟含清熟了。
她远远看到孟含清,就眉开眼笑地朝他招手:“含清少爷!”
孟含清驻足,看着她步调欢快地跑过来。
孟含清看她拎着个小包袱,问:“这是要出门?”
柔儿点头:“我爸妈从乡下老家来看我了,他们好不容易来京城看我,我就想着陪陪他们,和祁伯告了两天假,这就要出去了。”
一家团聚呢,难怪她这样喜上眉梢。
孟含清眸中有动容。
他伸手从钱袋里拿了十个银元递到柔儿的手里,柔儿见了连忙摆手:“少爷,你这是……我不能收的。”
“不是给你的,”孟含清笑得温柔,“是我这个做晚辈的,给叔叔婶婶的一点心意,他们难得来一趟,一路颠簸辛苦,柔儿替我买些拜手礼,向他们问声好吧。”
孟含清说得滴水不漏,又合乎情理,真诚又暖心。
柔儿愣愣地接着,看着孟含清的眼中满是感激,眼眶都热了。
掌心里的银元沉甸甸的,而心里头暖洋洋的。
多么好的含清少爷啊,多好啊。
柔儿看着孟含清,是想说什么的,可是犹豫着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柔儿的爸妈还在车站里等她,她不好和孟含清多攀谈,于是简单地说了几句,就挥手告别了。
孟含清也转身去了天师堂。
天师堂里,孟含清坐在窗边替郝天师研磨沉香木,心里又不自觉开始想祁钰的事。
“含清,含清?”
孟含清想得入神,郝天师连叫了他两声他才听见。
他转过头,对上郝天师带着笑意的眼。
郝天师立在孟含清身后半步之遥,他见孟含清回神,微微倾身,向研钵伸出手,指尖似不经意般擦过孟含清的手,在研钵中拈起一些沉香木粉,在指尖捻了捻。
而后声音沉沉,带着些调侃与笑意:“这样刚好,再磨就太细了。”
孟含清并没有意识到郝天师此刻与他离得这样近,显得有些太过亲昵。
他放下手中的研钵,思绪回笼,为自己刚刚走神差点帮了倒忙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有心事?”郝天师站直身子,慢悠悠坐到孟含清对面,他早就看出了孟含清的心不在焉。
孟含清想起以前遇到什么想不通的事,只要和郝天师聊天谈心之后都会豁然开朗。
孟含清早就把郝天师当作了知己,郝天师阅历深,又有玲珑心肠,或许他可以像以前一样,给他出出主意。
于是孟含清把自己这几天想不通的关于祁钰的事,讲给了郝天师听。
“也不知道怎么了,祁钰这几天很奇怪。”
郝天师疑惑地嗯了一声,说:“我听说三少爷这段时间表现得很乖,很懂事呢。”
“就是太乖太懂事了,反而奇怪。”孟含清叹一口气,“我总觉得他好像在闹别扭。”
郝天师温声宽慰:“红莲引在逐渐养成,三少爷的心智也在日趋完满,或许他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不想别人知道,也说不定。”
“是这样吗?”
郝天师点点头。
难道祁钰这段时间里的反常都是因为心智健全了一些,性格和心性也都成熟的原因吗?
难道真是他自己太敏感了。
郝天师看孟含清面带愁容,苦思冥想的模样,神色微微一暗,不过很快掩去,说:“三少爷此刻懵懂无知的模样确实天真可爱,但也不是长久之计,他的病总有一天会痊愈的,到时的他或许会与现在的他判若两人,含清应当提前做好这个心里准备,一切皆自有其定数,强求不来的。”
郝天师的这番话说得极为中肯,他是想告诉孟含清,祁钰总有一天病会好的,他不可能永远都是现在那个傻傻的围绕着他孟含清转的阿钰,他是祁府的三少爷,有他自己本该有的本心与性格,只是被暂时遗忘掉了而已,以后都会慢慢捡起来,变回曾经那个聪明优秀的祁钰。
就像被寒冬封住的溪流,红莲引便是那渐暖的东风,待冰层化尽,溪水自会找回原本的流向。
是这段时间与祁钰无忧无虑的朝夕相伴,让孟含清险些忘记了这一点。
他总该要长大的,这也是孟含清来到祁府最初的目的。
“所以,含清不用太过挂怀,只当这一切都是寻常,顺其自然吧。”
“那我现在能做些什么?”
“等待,倾听,”郝天师继续春风化雨,解释道:“等待三少爷愿意吐露他的心声,然后倾听他的真实想法,当然,还需要一些耐心。”
孟含清醍醐灌顶,所有症结被郝天师一语点破。
围绕在心头的愁云就这样悄然散去。
“我明白了,”孟含清恍然一笑,与以前一样明媚漂亮,眼中是对郝天师由衷的佩服与倾慕,还有发自内心的感谢:“谢谢你啊郝天师,每次都是你开导我,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
看着孟含清对他的信任与坦诚,郝天师的眸色极度柔和,带着动容,隐约还透着些不可言说的喜悦与难以名状的情感,他说:“你我之间何须客气,如果含清真想感谢我的话,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孟含清倒是很好奇郝天师会说出什么要求。
郝天师沉吟片刻,认真道:“以后如果遇到了什么问题,郁结难抒,想找人分担心事的话,含清切莫与我见外。”
孟含清听后笑了:“那郝天师可千万别嫌我烦呀。”
郝天师的目光温柔而专注:“自然不会,我必洗耳恭听,就当是,成全了我这个朋友的一点私心。”
郝天师的一句“朋友”,温暖了孟含清的心。
孟含清想,能有郝天师这样善解人意、清风明月似的朋友,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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