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笑往昔

　　开学的时候，下起小雨。学生们从价值各异的私家车、电瓶车上下来，在雨幕的洗刷中，进入校园，变成别无二致的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岑宁熙打着伞，和沈旭清并排走。两个人把书包丢在教室，推着防水行李箱回寝。

　　两个人在楼梯口短暂分别，岑宁熙推开寝室门，苏楠在里边放东西。

　　“熙儿，你过年干啥去了？”苏楠把行李箱推到床底下。

　　“去了趟庙会。”岑宁熙关门，换鞋，将行李箱摊开。

　　“和谁啊？怎么不叫我？”苏楠坐在她下铺的床上。

　　“沈旭清。”

　　岑宁熙挑了几件换洗衣服放入衣柜中，随后阖上行李箱，拉好拉链，推入床底。苏楠笑眯眯地继续问：“那庙会之后呢？你爸妈新年假期带你去哪儿玩？”

　　“忙着吃年夜饭，走亲戚，我就偶尔陪人聊聊天。”

　　“和谁聊天啊？我线上找你双排你都没空。”

　　苏楠埋怨地蹬了蹬地板，岑宁熙面不改色，回答：“和沈旭清。”

　　“哎呀，我知道你俩关系好，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哎哎，你要走了啊，东西收拾好就走了？不陪我多聊一会儿吗，我寒假还有好多事情要和你说呢！”

　　“外面下雨了。”岑宁熙站起身，给苏楠留一个背影，“旭清没带伞，我要和她一起回教室。”

　　苏楠不乐意了，眉毛和眼睛像是猫科动物呲牙，活像往眼眶插上一跟木条。

　　“岑宁熙，你这家伙一口一个沈旭清的，你是不是喜欢她啊！别人找你你爱答不理，沈旭清名字一出来和狗见到主人一样拼了命往外跑。”

　　“对啊，我喜欢她。”岑宁熙索性愉悦一笑，轻轻说。

　　苏楠如同网络不良的视频画面，径直在原地，等她脑海里加载的圈圈条转完几轮，猛然暴起。

　　“你喜欢沈旭清！？”

　　岑宁熙挑眉，气势稳如泰山：“还不够明显吗？”

　　“不是……我……”苏楠语无伦次，呜呜哇哇好一会儿才逮着岑宁熙的胳膊用力拍。

　　“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说？沈旭清知道你喜欢她吗！”

　　“嘶，痛。”岑宁熙拧起眉毛，嘴角却是挂着笑。

　　“你早说啊，你早说你喜欢她啊，早说我干啥还要昧着良心瞒着这件事。”苏楠动作快如迅雷，从枕头底下掏出MP3，在手里滴滴答答按了一会儿，敲出一排txt文件。

　　苏楠把MP3挪到岑宁熙面前，让她看。

　　MP3里头存了不少小说，无一例外，所有小说的开头都有一个明显的分类大标题“GL”，意思是girl’s love，女孩的爱恋。

　　“这是……？”岑宁熙大概明白了。

　　“对，这是沈旭清她之前用MP3的时候下载的小说，基本上都是女同性恋，再加上她又混Kpop，很难令人不怀疑，很难令人不怀疑啊。”苏楠又变成超级大侦探，分析她发现的蛛丝马迹。

　　“要不我干啥忽然说，她是不是把你当作那个学姐的替身了？正常女生交朋友哪里会有这样的形容，还白月光，还替身。”

　　苏楠恨铁不成钢地又踹了下岑宁熙，骂她：“现在好了，你和我说你喜欢沈旭清，那你要面对的可就是被当作替身的悲情戏码了。”

　　岑宁熙很喜欢苏楠为了她焦躁的模样，等小卷毛儿发泄完，岑宁熙才操着慵懒的语调告诉她：“我这个寒假见过那个学姐了，和沈旭清一起。”

　　苏楠眼睛亮起来，和见着肉的小兽一般。

　　“她叫什么？本人比照片好看吗？声音好不好听？是不是人如传说中那样神？”

　　岑宁熙歪头，仔细回想，按照苏楠的问题，一个一个回答。

　　“她叫安斯远，安静的安，斯文的斯，遥远的远。”

　　“本人比照片好看，而且性格很好。”

　　“声音好听，我觉得能去当配音演员的程度。”

　　“人怎么说呢……没那么神，但是家里有钱是真的很有钱。”岑宁熙说完，还神经兮兮地贴到苏楠耳边，“比郝佑芊和肖以瑶都要有钱。”

　　苏楠听完，抓着MP3的小爪子都快舒展开，化身小迷妹，“那你不完蛋了，和人家怎么比？”

　　“你看我都和人家见过面了，一点儿也不着急，就没想过原因吗？”岑宁熙心情甚好。

　　“咋了，安学姐已经有对象，沈小姐无力得所爱，所以你打算趁虚而入？”苏楠一顿胡乱分析，把看过的小说情节都用上。

　　神经。

　　岑宁熙在心里骂了苏楠一句，笑着调侃：“你可少看点小说吧。斯远姐和我说，沈旭清不喜欢她，而她也不喜欢沈旭清。至于我呢，我大概有七八成把握吧。”

　　“她挺满意我的。”

　　苏楠摩挲一番下巴，顺着岑宁熙的思路，“正常女同性恋不会和女同学关系走那么亲密，所以，我认为沈旭清应该也对你有感觉。”

　　“不过，宁熙，我觉得沈旭清迟迟没和你挑明，可能是因为你这人性格太认真了。她怕影响你学习，就像，我怕影响孙娜学习一样。”

　　“你和她，看似是你喜欢她，实际上她也在等你的回馈。”

　　岑宁熙手捏一下苏楠的两腮，问：“既然告诉你了，你帮不帮我？”

　　“帮你什么？”苏楠明知故问。

　　“帮我旁敲侧击沈旭清是什么想法。”岑宁熙说。

　　苏楠得意洋洋，狮子大开口说：“你俩毕业在一起，给我发99红包，少一分都不行。”

　　“行，成交。”岑宁熙一口价应下。

　　两人唠磕完，岑宁熙下楼去找沈旭清。瓷砖铺的地板一到下雨天全都凝结上了水雾，走两步滑溜溜的。

　　沈旭清站在寝室门口，面对湿哒哒的地板发呆。

　　“床铺好了吗？”岑宁熙提着湿哒哒的伞问她。

　　“铺好了。”沈旭清抬头，眼里倒映岑宁熙的面容。眉开眼笑。

　　“去小卖部，还是直接回教室？”

　　“去小卖部吧。”沈旭清说。

　　学生回校的点在下午两点，收拾完东西，还要在教室自习两个小时。去趟小卖部，买点零嘴，让自习的时光不那么枯燥。

　　她们淌过路上积的小水坑，沾湿裤脚，一步一步并肩往目的地走去。

　　“寒假作业写完了吗？”岑宁熙无端挑起纷争。

　　“喂，我看上去是连作业都不好好完成的学生吗？”沈旭清嘟囔，把伞从岑宁熙手上抢过，她撑着，继续说：“也不看看我每天线上问谁的问题，找谁打卡。”

　　“好好好，不逗你了，你可以把伞放正一点，不用一直往我这边斜。”岑宁熙抬手，帮她托好伞杆。

　　动作很稳，和岑宁熙从头到尾展露出的气质一样，不显山不漏水。

　　岑宁熙和安斯远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沈旭清想。

　　安斯远的相貌是富有攻击力，黑白层次起伏明显，甚至有一点压迫感，像是一只猎豹，皮毛华丽而富有野性。

　　而岑宁熙用清秀冷淡来形容比较恰当。若非要用同类型的比喻，安斯远的本质是画家激荡泼洒的墨水，而岑宁熙是经过精雕细琢，精细勾勒出的白描画。

　　白描画若是远远看着，会显得无聊，若是凑近，你会看到画面里的山水。里面蕴含着属于画的遗世独立、清冷静寂，也有属于属于画家的热情豪放、笔墨三千。

　　沈旭清像是个调皮的大小姐，沾了点墨水，就像去描摹属于她的白描画。

　　“宁熙，我忽然觉得你好漂亮。”

　　她用气声说，呼气掀起岑宁熙耳畔的发丝。

　　岑宁熙笑容惬意，反问：“你是第一天知道我长这样吗？”

　　“不是。”沈旭清实话实说，“就是觉得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再见面的时候被惊艳到了。”

　　“那你以后可以天天看。”

　　岑宁熙收伞，带沈旭清进小卖部。她们买得不多，几包塞牙的小零食，揣口袋里带去教室。

　　自习教室的安排，岑宁熙还是要回十一班。刚坐下没几分钟，班里团支书来找岑宁熙问话。

　　那男的岑宁熙没什么印象，留着锅盖头，天天甩脑袋耍帅以为自己是郭富城。

　　“你和二班的沈旭清，是不是很熟？”团支书问她。

　　“是熟。”岑宁熙慢条斯理，眼皮都不愿抬，“怎么了？”

　　“我有个好兄弟，想让你带个东西给她。就，你懂吧？给你好处的。”团支书说得云里雾里，把学生时代的禁词全盘屏蔽。

　　岑宁熙懂，她怎么会不懂。有人想要岑宁熙配合，来帮他追沈旭清，完事儿给岑宁熙一点好处。

　　交给谁不好，偏偏要交给情敌呢？

　　岑宁熙连个面子都不愿留，一口回绝：“不了，她不想和男的有联系，她想好好学习。”

　　“喂，我告诉你，是十班的刘邵霆想追她。刘邵霆总听过吧，段里有名的帅哥，元旦晚会敲架子鼓那个。”

　　谁啊？

　　岑宁熙实在名对不上号，草草过滤信息，才勉强回忆起苏楠曾经吐槽过那男的。

　　就是那种长得好看，桃色绯闻多，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的老派的学院渣男。而这回他盯上的目标，是沈旭清。

　　恶心，烦的要死。

　　“既然他都谈过好几任，就别给我找沈旭清。她不想捡别的女人谈过、被丢掉的破鞋。”

　　“不是，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态度？不帮就不帮，真把自己当姑奶奶老佛爷了！”团支书不想和岑宁熙撕破脸，毕竟他骂也不占理，打更是容易挨处分。

　　自知理亏，不再纠缠。

　　何况，段里喜欢岑宁熙的人也不少，她和沈旭清两人至今没传出和哪个男生恋爱的消息，估计就是那种不谈恋爱的人设。

　　不过多数男的，尤其是自认为还有点姿色的男的，总认为自己是特殊的，能够拿下她们，就像是竞技游戏一样。等他们成年，就可以到处炫耀“我追过校花”诸如此类。

　　岑宁熙没管团支书，暗自冷哼一声。

　　沈旭清压根就不喜欢男人，别来沾边。

　　她好生气，觉得自己的脾气从来没这么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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