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此生错过

　　沉静的夜晚，戈德里克山谷村庄中央，有人走向广场上矗立的那座纪念碑，银色月光牵扯起投在地面的人影，抻长、扭曲，却掩饰不住那憔悴的模样。

　　死寂飘荡在空中，惟有蝉鸣高亢。

　　破旧褴褛的衣衫罩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身体，黑色长发纠结凌乱地披在肩膀，蜡黄的皮肤紧贴在面骨上，深深凹陷的眼眶里有一双深灰色的眼睛，他的目光有些浑浊，有些暗淡，意外的平静，宛如一汪被搅起泥沙的水。

　　随着距离的缩短，一切都发生了变化，那不再是一块刻满名字的方尖石碑，而变成了一座唯美的三人雕像——一个头发蓬乱、带着眼镜的男人，一个面带微笑，美丽而善良的女人，还有母亲怀里酣然熟睡的婴儿。

　　泥沙渐渐沉落，水变得清澈起来，荡漾着水光……

　　略微仰头，乞丐似的落魄男人凝望着雕像中那个男人的脸，伸出枯槁的手仿佛想要触及雕像的脸颊，指尖在空气中缓慢划过，带着意蕴悠长的温存味道，却显得那么悲凉。

　　属于那个男人的音容相貌，长久保存在记忆最鲜活的地方，在漫长的十二年间，吸食快乐的魔鬼掠夺走曾经属于他们的飞扬岁月。在每一个午夜梦回，他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浇湿他的身体，耳中回响着尖锐的哭声，刺痛那颗满负歉疚的心。

　　他总能看到那张快乐的脸上笑容凝固，就像喷薄的朝阳失去光芒。在末日的黄昏中，他最好的朋友向后倾倒，堕入不可挽回的深渊，他奋力冲到崖边，试图将一切挽回，伸出的手却与那失去温度的指尖将将错过。

　　“James！”

　　他大叫着惊醒过来，厚重的砖墙外海潮拍打着焦岩，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人间地狱，冰冷的气息无声靠近，他缩瑟在黑暗中，稀释着生命孱弱的悸动。绝望的梦境重复闪现，他一遍遍看着至交下坠，一遍遍为没能握住他的手而懊悔，一次次垂死挣扎，陷入恐惧的泥沼不能自拔。

　　“James……”干裂的嘴唇轻轻张启，男人的声音嘶哑而破碎，像是最粗糙的砂纸打磨过细腻的心脏，留下鲜血淋漓的伤痕累累。

　　那些折磨了他十二年的情绪掩藏在那浑浊的灰眼睛后，又好像那只是一颗浑浊的泪，只要流出来那双眼就能重新换发神采……

　　他在雕像旁驻足很久，眼睛阖起来，像恍然如梦，而梦中男人的雕像似乎会突然微笑起来，用硬梆梆的手拍上他瘦骨嶙峋的肩膀，再说一句，“你好呀，伙计！这都是一场梦，一场噩梦，你做了十二年，是该醒过来了！掠夺者还在，还有月亮脸和虫尾巴，他们正在尖叫棚屋等着咱们一起谋划下次恶作剧呢！”

　　记忆中那些美好部分存在的意义，除了让你微笑，就是让你哭泣。

　　他又看向女人怀里的小婴儿，锥子游走在岩石表面雕刻出精细的纹路，男人憔悴的倦容总算流露出一丝温柔的模样——除了死去的愧疚，至少他还有活着的责任。

　　终于，他离开那座三人雕像，雕像在他身后变回纪念碑的模样。

　　他走向那座小教堂，或者跟准确一点，是走向教堂后面的墓地。

　　心脏传来一阵猛烈的战栗，他已经很久没这样激动过了，或许也可以说是恐惧，广场中央的纪念碑是献给击败黑魔王的英雄，而这里才是英雄沉睡的地方。

　　而他更喜欢英雄另一个名字——詹姆•波特。

　　穿过墓地入口那扇狭窄的门，一条小径通往更深的地方，雪白的墓碑染上月色的光亮，在他眼中隐隐发光。

　　一直走向墓地的后方，墓园特有的阴森氛围下，他就像一只孤独的魂，独自飘荡，时间在他的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眉宇间的桀骜早已经荡然无存，在他身上已经难以寻找到当年英气勃发的模样，而那总是令人如此怀念，如此难以忘怀。

　　一座白色大理石墓碑在黑暗中逐渐浮现，与先前那些古老残旧的墓碑相比，它还很新，篆刻的铭文清晰可见。

　　在墓碑旁跪下来，就像十二年前跪倒在那片废墟里一样，男人的指腹轻轻抚摸过铭文浅凹的纹路，似乎是想把它深深刻进骨髓与灵魂缠附在一起——

　　The last to destroy the enemy is dead.

　　他们的生命超脱死亡，虽死犹生——这是世人对波特夫妇最崇高的赞美，可对他来说赞美太过浮华，他只想现在村庄外围的那幢房子还亮着灯，詹姆在烤制糕点，莉莉在织着给小哈利的毛衣。

　　人间平凡快乐的生活远好于那些无法传至天堂的赞美。

　　手掌按在地面上，在那些粗糙的砾石上狠狠擦过，鲜血殷染出来，他将掌心覆盖在墓碑上，殷红在雪白表面缓缓淌下，他的额头贴上冰冷光滑的碑面，轻声低语，“感受到血液的温度了吗，詹姆？那是对你们的忠诚，它从未改变过，即使有一天我的心脏停止跳动，我的身体幻灭成灰，我的血也会为你而一直滚烫。”

　　忠诚的血淋上圣洁的碑，那是比鲜花和赞美更好的祭品，以告慰死者的灵魂，更是一种庄严的承诺。

　　珍珠色半透明的幽灵猫从墓碑后走出来，轻轻舔舐着他那只正在流血的手的背面，尽管这个动作永远都不可能完成。

　　“喵……”猫细弱的叫了一声，有种独特的温柔味道。

　　他抬起头，看向那只在阿兹卡班陪伴他度过十二年的的幽灵，在精神状态良好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问过一个相同的问题，“为什么跟过来？”

　　那是动物不可能听懂的语言，可是猫总会在问题后静静地注视着他，平淡得像一种单纯的守候，给人一种猫也会善解人意的错觉，他总觉得那种温柔的眼神似曾相识，依赖而从容。

　　有时候猫会微微张开嘴，他总觉得会在此时发生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比如猫会轻轻叫他一声“Sirius”。

　　他在墓碑旁躺下来，星辰灿烂而明亮，眼睛闭起来，放松的思绪蔓延开来——就一小会儿，他想。

　　思绪穿过时空和时间，回到那段被小心翼翼封藏在心底的记忆中，他又看见那个人，那个把他最好的朋友出卖给黑魔王的男人，一时间不知所措，沉默下来。

　　I won't forgive you for ever，however I'm unable to evict you out of my heart.（我永远无法原谅你，也无法将你驱逐出我的心。）

　　2011/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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