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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夜华宫(9)为臣
钟明昧离开后,白硌尘跟上漆夜彩。
九子挑选自整个上界综合实力最强且具有神格的神,虽然各个贱得离谱,但无论是自身还是背后都实力庞大。
神官与九子彼此浑不在意的态度,就是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有利可图。
它们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成为太子的真正目的,要想成为了那个唯一,干掉其它太子是没用的,必须把那个核心聚集起来。
但白硌尘合理怀疑尽华灵圣是故意的,知道自己要陨灭了,就把核心水晶搞碎,这样谁都不会成为那个唯一圣君了,真有心机!
再想为何会选钟明昧?
东泽钟氏前身钟离氏,凡界最古老的世家大族之一,家族关系网联通三千界,背负无数上古秘密,力量深厚。
钟明昧又是如今唯一正统继承者。
怪不得会挑他,看背景,他是服气的。
可以说目前的太上九子是天上天下的顶峰聚集,这些势力跟几块破碎片绑在一起,彼此之间互相残杀又无法完全脱离。
真是完美杜绝了一方独大的情况。
白硌尘越想越不爽,谁要跟那帮傻叉缠缠绵绵?他要它们全部成为他的踏脚石!
但他也很有自知之明,单凭实力,他是最弱的,看来只能借刀杀人、从中作梗了。
“在想什么?”漆夜彩冷不丁问。
白硌尘心头一跳,甚至有点不敢抬头:“属下近日没休息好,还望大人见谅。”
漆夜彩:“哦。”
白硌尘更是心惊,却没有多么畏惧。
他认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但也认为,他所追随的大人绝对在他之上。
不然他如何甘心,如何服气。
因此他从未奢望过漆夜彩一无所有,相反她若是从头到尾心知肚明,那才是理所当然的,而他虽也会慌乱,却不畏惧。
他知道漆夜彩不会对他如何,倒不是漆夜彩大度或宽容、仁慈。
而是她不在乎。
她不在乎他,自然不在乎他是否忠诚。
漆夜彩:“没休息好,不去休息吗。”
白硌尘知道漆夜彩的话外之音,谨慎开口:“属下想跟着大人。”
漆夜彩:“为何?”
白硌尘:“大人,这需要理由吗?”
漆夜彩平视前方:“不需要吗?”
万事万物,不都还有个前因后果。
哪怕爱恨情仇,都该有个理由。
白硌尘微笑了笑:“大人,毫无理由,才是世间百态。”
漆夜彩顿了顿:“我想一个人。”
白硌尘绷紧了心弦,他开始回想他近些日子做的一切,试图找到问题所在。
漆夜彩的话必然意有所指。
白硌尘抿唇,抬起头,对上漆夜彩沉黑的双眼,平静无波,却惊得他心中一沉。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属下可是做了何事惹恼了大人?”
漆夜彩:“……”
漆夜彩只是沉默,白硌尘心跳顿了一瞬。
青年头压得很低,看着灰沉沉的阴影,轻声说:“大人,您身边没有别的人了。”
漆夜彩:“不需要。”
白硌尘:“属下看着您一路走来,您身边朋友并不少,但您从不深交,更不收下属,就是最简单的事也亲力亲为,哪怕是属下我,您也不愿差遣,一直孤身只影。”
漆夜彩:“……”
白硌尘:“但您如今是天庭第一秩序官,正是用人之际,就算是在凡界,江湖上的高人,背后不是有个大门派,就是手底下这些个护法、死士……而您什么也没有。”
漆夜彩静静听着,沉思片刻,轻叹了口气:“白硌尘,你总以为自己玲珑心思,善于算计,明辨人心,但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也没多了解我。我不需要谁为我死,也不需要谁站在我面前,为我拼死拼活,为我鞍前马后,我一人便可抵千军万马,不需要他人为我卖命。”
白硌尘抿紧唇,似有不认同,他仰起头看她:“属下或许不够了解您,但天上天下,没有比属下更了解您的人。”
漆夜彩不动声色:“这么自信。”
白硌尘压低眉眼:“大人年少时的遭遇让您如今不愿与他人结交,更不信任任何人,但属下想斗胆做那个特例。”
漆夜彩微抬起头,垂眸静了一会儿,失笑出声:“白硌尘,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个人还挺自以为是的。”
白硌尘连忙低声道:“属下不敢。”
漆夜彩无所谓地牵了牵唇:“你认为我会被过去困一辈子?”
白硌尘惶恐:“属下并无此意,只是私以为,人的一生是被连接在一起的,缺少任何一节都无法成就如今的自我,不能完全跟某一阶段割裂。”
漆夜彩点了点头:“也对,但我的过去与你无关。”
轻描淡写的话,让白硌尘心脏一阵抽痛,密密麻麻的酸涩,爬进他脑海里涌现出的无数过往中,寻寻觅觅,似乎早就有迹可循。
是他自以为是。
他深知自己早已破绽百出,他的大人更不会像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任他欺骗。
只是漆夜彩的不问,让他自以为是。
白硌尘深吸了口气,低笑几声,反问:“敢问大人,您就清清白白吗?”
未等漆夜彩回应,白硌尘便道:“属下低贱,大人高尚。”
青年勾唇笑了几声,一双被咬得殷红如血的唇,在素净的脸上显得尤为显眼。
泛青的白发顺着白硌尘的腰身挺起的动作,滑落在身后,与浅色的衣裳融为一体。
浅青的眸中光色暗淡,白硌尘气息平稳,语气很轻:“大人何曾正眼瞧过属下?”
漆夜彩这会儿竟有点无奈了。
“白硌尘,连自己的真心都认不清,甚至自欺欺人,如何去算计人心?”
白硌尘眼眶泛起些许水红色,他抬起头无力地看着漆夜彩,竟有一丝可怜与哀怨:“大人,事已至此,属下也不敢夸大其词,但倘若,属下对您确有一丝真心呢?”
漆夜彩却很坚决:“这点微不足道的真心,只能说服你自己那点未曾泯灭的良心,逃不了过去,还要强加于人。”
白硌尘闻言看向漆夜彩的那双手,皮下埋着银灰的机械骨和经脉。
一瞬间,他眼里透出无比复杂又猛烈的情绪:“大人真的知道我的过去吗?”
“手能能执笔亦能执剑,如果一个执剑人的手废了,那她的一生就完了,而我如果没有能力,连一双手都护不好。”
“你怎么知道,一个执剑人,废了手,一生就完了?人的一生,不止一把剑,不止一双手。白硌尘,人总要向前看。”
冷冽的目光穿过青年身侧。
“护不了一双手,或许护了身后人。”
说罢,漆夜彩错过白硌尘身侧,听到他没有情绪的声音,很淡然:“大人以为,属下会害您吗?”
漆夜彩止步,没有回头。
“你能害死我,是你的本事,我能被算计,是我能力不足,若被害死,是我活该。”
白硌尘轻笑了一声:“大人真是一点没变。”
“我不杀你,不代表我不想杀你。”
白硌尘却想不通,有何不能杀?
便见漆夜彩抬手,刚有灵气从指尖泄露,就有一串银白的荆棘迅速从手臂裹到了指尖。
她无法释放一切杀意和戾气,这是天道对她的惩戒和束缚——对一个曾经的穷凶极恶之徒。
那双被束缚的手,从内而外,都布满了被折断了自由的痕迹。
被抽了骨,被覆了网。
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如潮水抽起,白硌尘猛然转身,目光直直地向前看:“大人可愿相信属下那点微不足道的真心?”
漆夜彩放下手,没有回答。
片刻,她迈开步伐。
白硌尘又抬高了声音道:“倘若作为下属,属下一片赤诚之心呢?”
漆夜彩步子一转,背着光过来,看不清脸色,当然她从来难以让人分辨。
白硌尘忽然有点后悔刚刚一时冲动了。
这世上比夜慕烬那神经病更恐怖的家伙,绝对是漆夜彩。
夜慕烬的恐怖是明摆着的,你知道他要发神经了要搞得乌烟瘴气了要胡作非为了,但漆夜彩的恐怖在于,你根本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而她无论做什么,你都会感到心慌和陌生,仿佛从未认识过她,就在此过程中心惊肉跳。
“大、大人……”
漆夜彩却只是轻皱了下眉头:“忘了件事,需要拜托你一下。”
白硌尘如释重负:“大人请说。”
只见漆夜彩取出一个透明的瓶子递给他:“到了那日,你将这里面的药涂在弓箭上。”
“啊?”白硌尘接过,一时没反应过来。
漆夜彩也疑惑:“之前没跟你说吗?”
白硌尘仔细想了想:“属下确实不清楚。”
漆夜彩淡淡说出几个字:“围剿夜慕烬之日。”
白硌尘睁大眼睛,内心混乱了。
漆夜彩这是认真的还是演的?
尽管他希望漆夜彩不是个沉溺于情情爱爱的人,但她和夜慕烬要不是真爱,他真的再也不相信这世上的感情了。
白硌尘迟疑开口:“莫非这是免伤之药?”
漆夜彩皱眉,稍作思索:“不,这是无解之毒。”
白硌尘握紧了瓶子,感觉手有点发颤。
漆夜彩对夜慕烬都这么狠心,对他还能多么心软?这个冷酷绝情心狠手辣的女人。
漆夜彩嗓音微沉:“届时,你只需要上毒,其它的自有人会办。”
白硌尘大概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自夜慕烬诞生之际,星阁就一直筹划着消灭夜慕烬,原因无它,纯粹他是灭世因子。
但漆夜彩的态度一直是不认同。
谁都认为漆夜彩不会参与这场计划,甚至可能阻碍他们的计划,选择护夜慕烬。
万万没想到,她不仅不护,还添油加醋!
原来之前表现出来的爱护都是演的!?
“属下斗胆问,大人为何……”
漆夜彩知道他想问什么,干脆打断道:“没有为什么。”
沉冷的声音敲得心惊肉跳,白硌尘精神恍惚,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浑身都热了起来。
他垂首:“属下遵命。”
上界没有跪拜礼,更没有俯首称臣。
但这一刻,他无比想向她低头、下跪。
好似如此,才完成了仪式,才在这一瞬间,真正成为了是她的臣。
他是她的臣。
她唯一的臣。
这是不得不承认的早已刻入骨的本能。
漆夜彩看着他认真又谨慎的模样,不免失笑,轻叹道:“不必这么紧张,只是一件小事,说不定什么也不会发生。”
白硌尘却不这么认为,这哪里是小事?
他早年见证过漆夜彩和尽华灵圣的事迹,见证过尽华灵圣的陨灭,上界的分裂,太上九子的诞生,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
但不知为何,这区区一个毒药瓶子,就让他感到无比沉重,他紧紧握着冰冷的玉瓶,藏于袖中。
可他又想,她能将这件事交付给他,能是什么重要或必须隐藏的事?说不定,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又或是针对于他的试探。
总之,他一直追随的秩序官大人,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所有人都以为夜慕烬是个疯子,是个祸害苍生的孽障,而他那个以守护为名的秩序官大人,才是真正的疯子。
那种隐蔽的默不作声的沉于寂夜的……
若是随心所欲,那还叫疯吗?
不过是享受罢了。
一定是超出个人主观上所支配的精神情绪,清醒地理智地失控又克制地走向极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但他亦不会改变他原本的计划。
或许他早就想这样,光明正大地与她争锋相对,又想明目张胆地满怀恶意,是作为下臣的身份,亦是作为白硌尘的身份。
如此才能抬头,与她并肩、平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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