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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
“柠柠啊，今天在学校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知唐柠者，莫如唐母也。
见她回到家后，脸上洋溢的笑容，还有周身环绕着的愉悦氛围，唐母就觉出点味道来。
唐柠一眼被识破，顺着唐母的问题手舞足蹈地解释着：“妈，今天傍晚，学校请的数学竞赛专家给我们上了一节试听课！”
“那个老师很有书生气质，而且讲竞赛题特别清晰！”
“我感觉，我可以去试一试！”
“上课时李老师还夸我了！”
唐柠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没有留意唐母越来越阴沉的神色。
待她把自己的观点全部抒发完，回头准备询问唐母的意见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不对劲。
被场上一度降低到冰点的温度刺激到，唐柠收敛了笑意，举在空中的手也老老实实地放下，安静地站在一旁。
“柠柠，”唐母终于发话，“我之前有跟你分析过，参加数学竞赛的弊端。”
“是的，妈，但是……”
唐母没有再给唐柠说话的机会：“对于现在的你来说，高考就是一切！我和你爸爸辛辛苦苦养了你这么多年，就希望你能考上一个好的大学！”
“你喜欢数学，想学数学竞赛，可以，妈妈不会阻止你，前提是你已经考上优秀的大学。”
“那时候，你想怎么学就怎么学，你想怎么把它当成爱好，都由你。但是，现在，不行！”
“三四个月不复习高考知识，怎么去高考？”
唐柠想告诉她，自己努力一点，是可以做到竞赛获奖，去争取保送名额。
唐母已经清楚她想说什么，斩钉截铁地拒绝：“万一没获奖呢？那些人都从小在学竞赛，学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和他们比？”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那你前面的十八年都将毁于一旦！”
唐父也回到家，刚打开家里的门，人还站在玄关处，就已经清楚母女俩又在争吵什么。
“老老实实参加高考，别总想那些有的没的，听到了吗？”
唐母严肃地降下最后通牒。
按照唐柠一贯以来的处理方式，她应该温顺地同意，附和自己母亲的话语，并且郑重承诺：“妈，我会努力考试的。”
本应如此。
她的前十八年来都是这么度过的。
结果也不错，女儿成绩优异，父母间关系融洽，是别人眼中的“三好家庭”。
牺牲一点唐柠的个人想法，能换来如此高的成就，很值得。
很值得吗？
唐柠仿佛听见有东西碎裂的声音，那是她心之所向。
如果这一次，她没有把握住机会……
唐柠已经预见到了她那乏善可陈的未来。
上一个好大学，顺利毕业，当一个老师。
她的眼前又闪过一幕幕，有谢青川面对自己理想时的豪言壮语，有朋友们对她的鼓励支持，有老徐的劝告以及李老师的赞赏……
“妈，这一次，我想试试！”
唐柠直视唐母的眼睛，认真地回答。
唐母似乎没想到她寄予厚望的乖巧的女儿，今天竟然会反驳她，在原地愣了一会。
半晌，她才抬起手，指着唐柠连说了好几声“你”，能见到她真的气急了，浑身都在发颤，举在空中的手抖得厉害。
“妈妈，你相信我可以，连徐老师和李老师都说我有机会。”
“唐海！”唐母打断她，直呼唐父的名字，让他过来为自己撑腰，“你看看你女儿，说的什么浑话！”
唐父站到两人中间，左手边是格外气愤的妻子，右手边是不愿退让的女儿，帮谁都不是，左右为难。
“再问你一遍，你是铁了心要去学数学竞赛是吧？”
唐柠坚定地应下。
“好，好！”唐母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是谁给你灌了迷魂汤？让你真觉得自己可以了？少和你那些不三不四的同学交往，他们只会带坏你！”
“与我朋友们无关，妈妈，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的！”唐柠为自己的好友辩解。
唐母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冷笑一声：“朋友？给你写情书的朋友？”
“什么？”
唐母起身，快步走进唐柠的房间，没过多久，就拿着一叠纸出来。
她把那些信封与纸张拍在桌子上，餐桌承受了重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这些是什么？”唐母逼问道。
只一眼，唐柠就认出来。
那些是谢青川零零碎碎写给她的信纸，有冷战后的道歉，有生日的祝福……
全都被她放在抽屉里。
因为她的房间向来由她自己整理，唐母很少踏入，因此唐柠并没有藏东西的意识。
没想到，竟然都被唐母发现了。
“要不是我去帮你收拾房间，还不会看见这些！”
唐母冷冷地指责道：“瞒着爸爸妈妈偷偷谈恋爱，唐柠，这就是你做出来的事吗？”
“这次连妈妈的话都不听，是被早恋冲昏头脑了吧！”
“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这么不自尊自爱！”
唐柠很想向她说清真相，她没有早恋，她没有谈恋爱，离她和谢青川的约定生效还有好久。
但在唐母眼中，那些纸条已然是最直白的证据，听不见第二种解释。
唐柠只能低声一遍遍地重复：“我没有谈恋爱……”
“那个人是谁？”
“我真没有谈……”
“你不说我明天去问徐老师！”
“妈！”
唐柠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反扑，悲伤难过彻底将她淹没。
在眼眶打转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下，如开了闸一般，一滴接着一滴用力地砸落至地面。
她的脸上与眼中都写满了心碎。
努力抑制哭腔，唐柠最后重申：“我没有谈恋爱，早恋也没有影响我。”
“是我自己想参加数学竞赛。”
说完，她低着头跑回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唐柠直直地落入柔软的大床中，将脸埋在枕头里，直到难以呼吸的窒息感涌上来，她才侧了侧头，枕头上俨然被泪水打湿了一块。
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她才勉强活了过来。
活，也只是生理上的，她的思绪飘飘乎飞到远方，这里的唐柠仿佛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夜色漫漫，受伤的何止唐柠一人。
唐母坐在客厅的餐椅上，微微佝偻着背，从身后看去，似乎一夕之间老了几岁。
她望着桌上的白纸，久久不能平静。
她怎么也想不通，乖女儿怎么会这么激烈地反抗自己。
怎么会？
除了早恋教坏人，她再也想不到另一种可能性了。
唐父叹了口气，走上前揽了揽妻子的肩，劝说道：“老婆，柠柠也长大了，该给孩子一点自己的空间了。”
唐母想出声反驳，但最终只是放松下身子，将重量全都依靠在唐父身上。
无声的沉默。
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唐父又去厨房忙活，专门盛出一人份的饭量，给唐柠送去。
轻轻敲了几下门，他对着门内的女儿说：“柠柠啊，饭放到门口了，记得那去吃。”
剩下的饭菜则被他端到餐桌上，唐父拍了拍妻子的肩：“先吃饭吧，啊。”
一夜过去，唐母又如同往日一样，早早地起床准备早餐。
等唐柠推开房门，客厅中已经传来阵阵芳香，那是新鲜豆浆的甜味。
母女俩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又或者，她们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今日唐柠明显不对劲。
谢青川刚坐到座位上，就感觉到了来自身旁的阴沉之气。
他偷偷打量唐柠，见女孩眉头紧锁，嘴角下撇，往日里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都被蒙上阴翳。
整个人宛如一朵被霜打得发蔫的枯萎花朵，不复生机。
他轻声试探道：“唐班长？”
唐柠没有反应。
谢青川又加大音量。
唐柠终于转了转眼珠，转头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在问“怎么了”。
但这是谢青川更想知道的：“唐班长，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唐柠摇了摇头：“没事。”
说完又继续去做题。
那张新拿出来的草稿纸上已经写了大半，唐柠在发狠一般刷题。
谢青川无奈地看着她。
既然唐柠不愿意开口，那不知道症状的他，自然也是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段菲菲也注意到异常，她趁着下课时间把谢青川拉到角落里。
“你又做什么事了？”段菲菲狐疑地盯着他，告诉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她首先想到的是谢青川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毕竟有前车之鉴。
但谢青川真是冤枉：“我也不清楚，早上来就是这样了。”
段菲菲低头沉吟：“早上就这样……算了，我等下问问试试。”
“你，不许欺负柠柠，知道了吗？”
谢青川就差举手发誓了：“当然，我怎么会欺负唐班长呢。”
两人交流完信息，谢青川看着几乎一动不动的唐柠，心里漫上愁绪。
他总觉得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下课时间，老徐过来叫走了唐柠，主要是再次问她数学竞赛的事。
“柠柠啊，和父母商量的结果怎么样？”老徐和蔼地问。
唐柠摇了摇头。
老徐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这样啊，那你先回去上课，这件事也不急，可以再缓两天。”
等唐柠的身影在办公室门口消失，老徐对照着班级名单上的内容，在手机上输入了一串电话号码，点击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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