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温柔

　　冯岚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邱遇睡在一张床上。
　　这回是在他自己的房间。
　　他身上还是只有一条内裤。
　　邱遇枕着上回充当枕头的衣服，被子只在腰肚处盖了一角，大半都被冯岚压在身下，看起来有点可怜。
　　天光大亮。
　　邱遇身上的裤子是他自己的，应该是昨晚上楼换过，又特意下来的。
　　今天阳光不错。
　　阳光不错……？
　　冯岚猛地掀被子坐起来。
　　“邱遇！”他急着喊，“快起，迟到了！”
　　邱遇闭着眼，身子都没转一下就伸手去摸冯岚那边，什么都没摸着，翻身继续摸，还是没摸着，这才睁开眼。
　　“几点了？”
　　邱遇含糊不清地问。
　　“不知道。”冯岚准备下床，“天都这么亮了，几点都迟到了……哎！”
　　邱遇一伸手，从后面搂住冯岚的腰，把人给拽回去了。
　　冯岚一动不敢动。
　　“我请过假了。”邱遇闭上眼睛说，“和于姐姐说你不舒服，中午吃了饭再去……”
　　冯岚僵着问：“我哪儿不舒服？”
　　“胃。”邱遇脑袋抵在冯岚后背上，“哼唧了半晚上，你下次再喝白的试试……”
　　邱遇的手往上摸，按到冯岚的肚子上。
　　“还疼吗？”
　　声音是含糊的，关心是真切的，冯岚的记忆是瞬间回笼的。
　　想喝酒，想喝白酒，白酒冲得很，一口进嘴强忍着才没咳嗽。
　　但适应了就还好，辛辣流过食道呛进胃里，烧得人意识不清。
　　然后他抢了邱遇已经放进嘴里的烟。
　　然后他们回家，邱遇给他拿药，倒水，脱衣服……
　　他还让邱遇给他笑一下。
　　好消息，他喝多了真的一点不闹人。
　　坏消息，那他也折腾了邱遇半晚上。
　　原来话多只是他的啤酒形态，白酒下他会直接动手。
　　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喝一口白酒。
　　冯岚瞪着天花板，邱遇半搂着冯岚。
　　冯岚慢慢转移视线，看邱遇的睡脸，看了两秒，闭眼，闭眼五秒，睁眼。
　　他知道自己生活习惯很差劲，但他健康状况不错，他是个身体功能健全不久前还跑了五千米的十八岁男高。
　　冯岚为难地想拨开邱遇的手，邱遇迷迷糊糊地搂更紧，偏硬的头发刺着冯岚的背。
　　真是个刺头。
　　冯岚逼自己往所有不暧昧的方向想，但仍没能遏制生理反应。他忍无可忍，把被子一点点塞到邱遇手下，终于把自己挪出来，狼狈地走进卫生间，打开淋浴喷头。
　　邱遇醒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了，冯岚穿戴整齐，坐在桌前抄英语单词。
　　邱遇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怎么样？”
　　冯岚一顿。
　　“什么？”
　　“胃，还疼不疼？”邱遇说，“你真是太行了，你什么时候把那瓶小二开了的？”
　　“转到我面前的时候顺手拿了。”冯岚说，“没喝过，好奇。”
　　“所以胃还疼吗？”
　　“不疼。”冯岚顿了顿，“我没有胃疼的印象。”
　　“那是，您睡还挺好的。”邱遇起床了，伸伸胳膊动动腿，又打了个哈欠。
　　“你手上伤没事吧，就有没有觉得发痒啊什么的？”
　　一周多了，那么点口子结痂又退痂，愈合处的嫩肉都不明显了，还能有什么事，就邱遇关心。
　　冯岚道：“没。”
　　邱遇道：“昨晚让钱成锦闹得头大了，你伤刚好，不该让你喝酒的。”
　　他呼出口气。
　　“你吃饭没啊？”
　　“等你。”冯岚说，“换衣服出去吃吧。”
　　邱遇找到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行，正好吃完赶午休结束上学。那咱吃什么去？”
　　“都行。”冯岚随口说，“看你。”
　　“那等我换完衣服再说吧。”邱遇说，“我上楼冲个澡。”
　　他随手拍了下冯岚的肩膀。冯岚又是一顿，颇僵硬地点了下头。
　　邱遇刚醒，也没注意到什么不对，穿鞋走了。门在身后关上，冯岚一下子没了支撑，趴在桌子上。
　　明明不久前才洗过冷水澡，被邱遇拍过的地方却像火烧了一样烫。
　　下午到了学校，邱遇和冯岚先一块去交了作业。午休刚结束，办公室里老师也是睡眼惺忪。邱遇和冯岚一人跑一个办公室，两趟把作业都交完，还顺手帮下午上第一节的王书才拿了上课要用的东西。
　　王书才慈祥地看着邱遇：“好孩子，最近学习不错。”
　　邱遇道：“是吧？我也觉得我很不错。老师，我这次历史多少分啊？”
　　王书才道：“现在着急了？着急也不行，上课一起说。”
　　邱遇手里拿的就是历史月考答题卡，听王书才这么说哪儿还忍得住，边走就边翻了。但他没先找自己的，先把冯岚的拿了出来。
　　“行啊冯同学。”邱遇说，“五十九，这对您来说是不是质的飞跃啊？”
　　冯岚拿着王书才的水杯和教材探头看。
　　“是。以前最多四十分。”
　　王书才还是很高兴：“进步很大，再努努力就及格了，要再接再厉啊。”
　　冯岚乖巧地应了。
　　进屋后邱遇顺手帮王书才发卷子，冯岚把水杯和教材放在讲台上，回了座位才想起没问邱遇到底多少分。他整理了一下桌上的卷子，上午已经过了数学、英语、政治、语文。四科里冯岚数学如常垫底，语文拔尖，英语没什么起伏，政治上了六十。
　　冯岚对着卷子琢磨了一会儿，张洋挠着肚子从外头回来了。
　　“哟，来了？”他拉开椅子坐下，“上午怎么了？于姐姐说你和邱遇请假了。不舒服？”
　　冯岚“嗯”了声。
　　“你不舒服邱遇不舒服啊？”
　　冯岚道：“我不舒服。”
　　“现在怎么样？”
　　冯岚把历史书拿出来，摇摇头道：“没事了。”
　　“没事就行。”张洋跟着拿书，“欸，我和你打听啊，邱遇怎么突然这么上进啊？”
　　冯岚看了张洋一眼。
　　“什么？”
　　“成绩啊！”张洋听起来特别佩服，“除了数学，上午三科老师都说他进步大。这就是高三吗，高三使人进步，使人不打架？”
　　冯岚问：“他……都考了多少分啊？”
　　“你直接问他啊，你俩关系好。”
　　冯岚抬头看了眼，邱遇正和李绣说话，说着说着把手里卷子塞给王明，让王明继续发。
　　李绣脸色不太好，看起来有点着急。
　　冯岚又问：“李绣怎么了？”
　　张洋显然是已经关切过了，有问有答。
　　“她没什么事，是杜思瑜，她今天也请假了。”
　　冯岚眼看着李绣那边，看见范欣萌也过去，摸着李绣的后背说了两句话。
　　班里嘈杂，冯岚什么都听不清，但范欣萌说话一直重复，他看了会儿，从口型分辨出范欣萌是在说什么“没事”。
　　什么没事？
　　冯岚跟别人还没那么熟，一时想不到。恰好预备铃响，他也就不关心别的，专心等上课。
　　冯岚现在下午是不去上操的，阳城各高中跳操都是学校自己搞的韵律操，刚毕业那届高三跳的是凤凰传奇的《最炫民族风》和Smile.DK的《Butterfly》，冯岚这届跳的是凤凰传奇的《绿旋风》和一首韩文歌，冯岚军训的时候跟着学了，但之后一直没做，早忘了。
　　于姐姐自然是不为难冯岚，让他上午跟着跑操，下午照旧在班里打扫卫生。又因为冯岚上午不舒服请假，邱遇这个下午就“自告奋勇”留下来和冯岚一块。
　　冯岚擦黑板，邱遇扫地。
　　冯岚擦讲台，邱遇擦窗台。
　　然后邱遇洗抹布换水一条龙，冯岚回座，邱遇坐冯岚旁边。
　　邱遇挺兴奋，把自己各科成绩给冯岚报了一遍。
　　“语文一零一，英语一百一，文综三科都及格，地理拿了八十九。”
　　邱遇的快乐显而易见。
　　“数学我也拿了七十，总分五零一。周五家长会一定气死邱林风，老子离了他就是能考这么好。”
　　冯岚笑了笑。
　　邱遇立刻问：“你总分怎么样？”
　　“不太差。”冯岚把卷子给邱遇看了眼，“比一般水平高一点。”
　　冯岚语文一三五，英语一百，文综三科加起来一百四，数学六十三。
　　邱遇高兴道：“下次月考你应该不用去旧楼挨冻了，再考十月底吧，去那边冻两天真不行。”
　　冯岚点点头：“应该能在新楼了。”
　　“我语文作文不行。”邱遇翻着冯岚的卷子说，“我不会解那个题，能把阅读理解写明白已经是我最大的本事了。英语还得看什么词语词组的积累，英语作文我也写不明白。政史地……地理我之前就不差。政治历史知识点我再巩固一下，有几个马虎错了。但那材料我分析不明白，政治踩点我踩不对，愁死了。”
　　邱遇直叹气。
　　“还有数学，数学可怎么办啊，我这条腿是瘸的。”
　　“慢慢来吧。”冯岚安抚，“你才学多久，往后起色更大。”
　　邱遇道：“开学这次月考题不是特别难，我几斤几两我自己还不清楚？题再难点我就现原形了，今年高考还不知道难度怎么样。”
　　“去年题简单，今年可能要难。”冯岚说，“但难不难不都得考？想那些没用，把知识扎实学了比什么都强。”
　　邱遇点点头，把冯岚卷子理好放回去了。
　　“我想之后找李绣给我补数学。”他说，“你要不要一起？”
　　李绣数学一向好，这次考了十三班第一，年级第七，选文科是因为喜欢历史。这几年说要制度改革，以后不分文理改选课，李绣一直说自己生不逢时，往后挪几年才是正好。
　　冯岚道：“我基础太弱了，怕把李绣气死。”
　　虽然是拒绝，但邱遇一听就高兴。要是搁以前，冯岚这会儿说的绝对是“没用”而不是“基础弱”，这是不想学和想学的区别。
　　邱遇其实挺怕的，冯岚当时给他指了条明路，但自己是执意不往前走。后来邱遇把冯岚扯出来点，但冯岚毕竟不想努力的时间太久了，邱遇怕他小学一个月没用显著效果，立刻缩回去不学了。
　　但现在看来冯岚没有这个意思，还是想学一学的。
　　“那回头我问问李绣吧。”邱遇说，“范欣萌数学也不错，要是李绣跟我一对一，看能不能再跟范欣萌商量一下，让她帮你补基础。不然你自己学也抓瞎，是吧。”
　　确实如此，冯岚没拒绝。
　　“她方便就行。”
　　邱遇直接一个消息给李绣发过去了。
　　冯岚看着邱遇发消息，慢慢道：“要是范欣萌答应，你顺便问一下李绣范欣萌有什么喜欢吃的喝的……”
　　“那什么什么五分糖是吧？”邱遇哼了声，“知道，到时候咱俩一块请。”
　　窗外韵律操的音乐结束，学生按序回班。邱遇回了自己座，一见李绣就让她看手机。
　　李绣喝了口水：“干什么啊？”
　　邱遇道：“想麻烦你件事，我和冯岚的数学太差了，你要是能腾出点时间给我们补补课呗？”
　　“行啊。”李绣爽快答应，“不过你俩进度一样吗？”
　　“不一样，冯岚自己摸索着补一个月基础了，我感觉他进度一般。我是这么想的，你一个人不方便给我们俩讲的话，能不能麻烦范欣萌给冯岚讲讲基础？”
　　“那我得问问萌萌。”李绣坐下，把手机拿了出来，“萌萌这次考的不太好，恐怕没什么心情……”
　　她突然不说话了，沉默着翻手机。邱遇觉得不对劲，用笔戳了下她的肩膀问：“怎么了？”
　　李绣手一抖，抬头的时候脸都是白的。
　　“杜思瑜出事了。”她颤着声说，“她家里把她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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