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戈

作者:泊岩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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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1 章


      具有溶蚀力的水溶蚀可溶性岩石,日积月累,换来了一个奇幻的密闭空间——白浪滔滔的石幔、栩栩如生的石花、破壳而出的石笋、一柱擎天的石柱,加上其他一些五颜六色、千奇百怪的岩石,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静悄悄地藏在地壳中,守身如玉般守护绚烂多姿的美——溶洞的美,美在真实不虚荣、沉淀不浮夸和漼错不凌乱。
      吴兆霖将祖父的寿宴安排在溶洞,一方面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二是想给家人和来宾不一样的视觉冲击。
      吴府的两个伙计在路上引导车辆的停放,有条不紊的;客人下车,他们拿事先砍伐的树枝掩盖车子。车子舒服地隐身,和周围淠淠的环境融为了一体。身穿嘎比丁长衫的管家伎伎地招呼一批又一批来客,安排座位及张罗甜点、茶水等一干琐事。爨人忙碌的地点位于洞口,方便跑堂的往洞内传菜。
      青砖砌成的灶台上,放着斩切装盘的酱牛肉、卤猪蹄和一些水果,只待管家的一声令下,它们即陆续登场,完成转变为食者腹中餐的使命。挣扎于热锅的各种肉类和油盐酱醋狭路相逢,穷鼠啮狸,仍脱胎换骨地活成了另一种自我。
      西装笔挺的吴兆霖站在洞口迎接来宾,喜笑颜开的;他的嘴唇上方的浓密胡须释放的涵养和气场,使一个成功而精于世故的男人的魅力众目昭彰!
      局限于溶洞有限的面积,吴家只邀请了百十号人为老太爷贺寿;人数不多,但一向冷清的溶洞还是很快随越积越多的客人达到了鼎沸状态。为了客人愉悦地消磨时光,管家准备了麻将、象棋和围棋等娱乐工具;但大多数的客人更醉心于难得一见的溶洞奇观,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饶有兴致地讨论犹如瑶池仙境般的美景。
      蓝可心挥舞着苾勃的手绢,陪伴几位阔太沿石阶而行,心不在焉地扫几眼冰冷的石头;走马观花的她,向往的是麻将桌上的长治久安。人在曹营心在汉的阔太们同样无法自拔于一百单八将的尔虞我诈;如果让她们在鬼斧神工的溶洞和妙趣横生的麻将中选择必须要的,她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哗啦啦”的洗牌声停息,“幺鸡”“白板”的出牌声响起。
      光溜的前额夸张的突出的寿星和笑颜如花的童子气定神闲地站在官帽椅的靠背板上,抵消了身穿绛红色唐装的吴家老太爷身体向后倾斜的力量;满面春风的老者心情大好,和众来宾摆起了绵绵不休的龙门阵。八面玲珑的吴振远听的比说的多,察言观色地适时烘托整桌的氛围。景腾坐在陈石叟的身边,踧踧地添茶倒水,实则眼观六路地警觉可能出现的异常,保证陈石叟的安全。
      “大孙子告诉我宴席安排在了艽野,开始我还有点不太乐意,差点揍他,谁知竟是这么个神奇的地方!”吴老太爷得意地说,“大孙子有能耐,比他爹强,也比他爷爷强。”
      “老太爷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啊!年轻时走南闯北,呼风唤雨,号召力绝不亚于统领三军的将帅;晚辈久仰大名,云霓之望地欲睹尊容。今日一聚,遂了夙愿的同时,也恳请您老对不才不吝赐教,疵齾。”陈石叟放下茶杯,食指、中指和无名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深谙世事的他,深深地懂得什么时候当讲师,什么时候做听众。
      吴老太爷哈哈笑了起来。
      “陈将军客气了。中正不可一日无辞修。领袖的这句话,足以说明他对您的器重。我们吴家跋山涉水地来到山城,需要靠山仰仗;”吴振远说完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陈石叟,接着说,“好多事情,望您多指点、照应我们,我们怎敢对您有凌驾之妄想?”
      “好说,好说。”陈石叟笑了笑,“领袖不止一次地赞赏吴家及诸位给予抗战的支持,国家多难之际,需要很多如在座一般的爱国商人。”
      “政治需要财团的支持,商人需要政治的护佑。为领袖分忧,也是为我们自己有个安宁的赚钱渠道。”同桌的一个客人说。
      “茂才兄所言极是!”吴振远对说话的客人说完,转向了陈石叟,“陈将军和领袖走得近,我们的一些琐事,请您费心担待。”
      “伴君如伴虎。鄙人身处宦海,为江山社稷谋划的同时,还不得不小心提防蟊蜮的抵掎!怎么办?栖息于某座鸟鸣喈喈的小山头,春来沐清风,夏至听蝉鸣,秋深抚红枫,寒冬析薪取暖、看飘雪,清净眷属千五百?”陈石叟无奈地摇了摇头,“唉,每当想到当下的六瘼,我只能硬着头皮、勉为其难地坚持前行。滋味,苦不堪言啊!”
      吴振远等人陪着笑。
      “长沙是不是要打仗了?”心直口快的吴老太爷突然冒出了一句。
      “爹,国家的事,我们不要打听。”吴振远急忙提醒道。
      陈石叟笑着说:“我们是全民族抗战,百姓有知道战局走向的必要。不瞒诸位,长沙的战事已经开始了。”
      “湖南隶属于第九战区的管辖,您是第九战区的司令长官,为什么长沙的狼烟已起,您却不在湖南?”吴老太爷问。
      “爹……”吴振远害怕父亲说错话,欲阻止父亲问下去;但他话没说完,陈石叟已笑了笑,答:“伯陵现代理第九战区的司令长官,长沙的战役由他全权操刀。”
      “听说了薛将军的万家岭大捷。”一位宾客难掩对薛伯陵的崇拜之情,“万家岭一战,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
      “是啊。”陈石叟说,“伯陵拥有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同僚唤他‘老虎仔’,实至名归啊!”
      “日军方面呢?谁是总指挥?”吴老太爷愈发来了兴致。
      “昭和军阀‘三羽乌’之一的冈村宁次。”陈石叟喝了口茶,“他和伯陵算是老对手了。”
      “三羽乌?”叫茂才的宾客若有所思地说,“好像很厉害嘛。”
      “当然。”陈石叟说,“冈村宁次的军事指挥才能中国军人有目共睹,但只位列‘三羽乌’的第三位;真正厉害的是排在‘三羽乌’首位的永田铁山,可惜又值得庆幸的是此人几年前死于了非命,这让我们无形之中少了个强有力的对手,否则我们面临的挑战还要多。”
      “人的命运真的很难预料,似乎一切都已注定,似乎一切都不确定。”吴振远摇了摇头。
      “‘老虎仔’对阵‘一羽乌’,谁强谁弱,大家拭目以待吧!”陈石叟浮想联翩地说。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端庄的姚晶晶和几位优雅的妇人轻言细语地说着话;姚瑶掺和不进母亲和阿姨们的话题,于是吃花生和嗑瓜子打发寂寞。
      “那个年轻人是谁呀?”李夫人抓住姚瑶伸向瓜子的手,明知故问地笑着说,“你去把他叫过来,让阿姨瞅瞅。”
      姚瑶甜蜜地看了看坐在父亲和祖父一桌、显得踖踖的景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拇指和食指捏着一枚瓜子,偷偷地看向母亲。
      姚晶晶怜爱地看了一眼女儿,点了点头:“听阿姨的话,去把景腾叫过来。”
      姚瑶放下瓜子,拍了拍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进入了她的口腔,湿润了口腔黏膜,汹涌地将食物的残渣从食道带入了胃中。姚瑶一边走,一边拿出手帕擦拭着嘴角。她怕自己精致的面容有一丁点儿瑕疵,给心上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女为悦己者容。恋爱中的女子都想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示给喜欢的人。男子应该也是吧。
      姚瑶来到父亲的桌子,向长辈们请了安;走到景腾的身边,拽住他的衣袖说:“娘让你过去。”
      景腾迟疑着,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你去吧。”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陈石叟对景腾说完,若无其事地和之前的谈话者继续未完的话题。
      “女大不中留!”吴振远看着女儿和景腾的背影,故作失落地说,“所谓‘千金’,就是在她成为‘千金’之前,我得先为她花上千金,最后她对我还爱理不理,一门心思地对另一个男人好。”
      大家都笑了起来。陈石叟打趣道:“即使这样,大多数男人疼爱女儿的心,依然比疼儿子重。”
      “懂你的人,不需要解释;不懂你的人,更不需要解释。”吴振远微微一笑道,“女儿知不知道,我有多爱她呢?”
      三个女人吵得过一群鸭子,何况是一桌子的七八个女人。景腾彬彬有礼地对和姚晶晶坐在一块儿的婶婶阿姨们问了好,几个矜持的女人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七嘴八舌地对他刨根问底;得知景腾不太和美的家事,她们又脑筋急转、喋喋不休地问起他的另一些事情。景腾小心翼翼地回答,虽然没答错什么,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在他没想好怎么回答时,另一个千奇百怪的问题又接踵而至了……
      啰嗦是女人到了一定年龄无师自通的一技之长,善意的一技之长。
      姚瑶心疼被三堂会审的心上人,不停用眼神祈求母亲帮忙打个岔,抵挡婆婆妈妈的长辈们一个接一个让人应接不暇的问题,但母亲只是笑而不语。
      “各位大美人,风姿绰约的大美人,我要借这个害羞的小伙子一用;”吴兆霖走过来,亲热地搂着姚晶晶,眼睛一一扫过同桌的妇人们说,“老爷子的桌子上缺个‘酒司令’,我请他过去帮忙斟个酒。”
      “呦,小老板来了!”一个妇人转移了攻击的对象,“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
      “不能把小景带走;那张桌子上都是老古董,哪有我们这桌的人随和?”另一个妇人说,“再说了,小景走了,谁陪我们喝酒?”
      “不到四十岁,我是不会结婚的。”吴兆霖答完先问话的妇人,对后说话的妇人说,“您先喝着,等我和我爹陪完客人,我来陪您慢慢喝。”
      “让他去吧。”姚晶晶笑着说,“我陪姐妹们多吃几杯。”
      “这还差不多。”妇人明知留不住景腾,借坡下驴地说。
      “尊敬的诸位来宾,大家好!在这个清风拂去尘埃、艳阳温暖大地的美妙时刻,鄙人谨代表家父、两位夫人及儿子女儿,衷心的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屈尊到此,为家父的寿宴添光增彩。家母健在时,家父天南地北地走镖,风餐露宿,筚路蓝缕,这才有了今日我吴氏子孙流光溢彩的生活……”
      吴振远情真意切地说着祝酒辞时,清心爽口的冷菜在佣人的穿梭忙碌中,位列了餐桌的中央;它们像秀色可餐的处子,翘首企盼着椒麻乌鸡、葱椒羊肝、芦笋炒虾仁和峨嵋鳝丝等热菜的粉墨登场。
      整间宴席,人员往来最为密集的当属吴老太爷和陈石叟所在的桌子。吴振远和吴兆霖一桌桌的敬酒,感谢客人的大驾光临时,客人客套后也相继起身向吴老太爷道贺;见到陈石叟,大家免不了说些应付场合的话,敬一杯拉近关系的酒。
      主宾互敬完成,客与客开始了交酢,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爷爷,您少吃点酒。”姚瑶走过来,粉嫩的拳头轻轻地捶打祖父宽厚的肩膀。
      “大孙女来了。”老人家捋了捋洋溢出醉意的胡须,笑着说,“将来爷爷徂落了,你和哥哥把我殣在这儿吧;爷爷喜欢此处的巧夺天工,只是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会不会蹅践了这个地方?”
      吴兆霖装出因不爱听而生气的样子,说:“妹妹拿刀来,把这个胡言乱语的老家伙的耳朵割下来。”
      姚瑶揪住爷爷厚实的耳垂,问吴振远:“爹,我把老头儿的耳朵割下来啦?”
      同桌的人都大笑了起来。
      “没大没小!”吴振远瞪着孩子说完,轻声地对父亲说,“爹,今天是您老的好日子,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不说,不说。”老人家笑着打圆场。
      一个习惯了孤独的人,即使身处喧嚣,依然向往独处的私密空间;尽管他可以和喧嚣短暂融合,那也只是外表的浮云而已。神采奕奕的人们相继走出了溶洞,谈笑风生的共奏着每部戏都应该有的片尾曲——寒暄,道别。十多个佣人收拾走桌椅板凳、残羹冷炙,溶洞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当輷鞫和烟尘隐于山林,被世俗虚荣的淳朴,终究要返璞归真、回归其不加修饰的本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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