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欢

　　暮色渐沉，外边的天已经暗了，淅沥沥的雨声衬的屋内的气氛越发尴尬。

　　萧朔黎袖下握紧了拳头，多活了一世的他虽没有相关恋爱经验，但也辨认出了对面姑娘的沉默并非是有利于他发展后续感情的表现。

　　“他说得对，”掌心里传来些微痛意，萧朔黎听见自己说，“我确实心悦于你，宋姑娘。”

　　出乎意料的，宋微约却笑了，很是温和地看着萧朔黎：“王爷怎地不早说？”

　　萧朔黎愣住，却又听宋微约继续说完剩下的话：“若是早些开口，我也好告知王爷，我已经有意中人了，他自外向里无一不令我悦然，我很喜欢他。”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在关键时刻发出提示，宋微约很明显感觉到了萧朔黎不同于季扶光的地方，后者至多少年慕艾，对她更多的是好感，前者却浓烈又危险，给宋微约带来了压迫。

　　像是个精美的鸟笼，看上一眼都令人心悸，今日点了头，明日就会成了笼中雀，自此与自由二字再无缘分。

　　所以宋微约选择了不同的拒绝话术。

　　——这话术确实生效了，沉默了几息后，萧朔黎木着脸向她道歉：“抱歉，宋姑娘只当今日没见过我罢。”

　　看着萧朔黎消失在黑夜里，宋微约挥散鼻尖萦绕的一丝血腥味，松了口气，希望萧朔黎不是性格过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姐。”慕回风站在檐下，笑着对宋微约说，“肃亲王此人不似外人口中那般不堪，应当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宋微约伸手拍了一下弟弟的脑袋瓜：“别胡乱猜想，皇室子弟哪是我能高攀的——我可没想过给人做妾室。”

　　事实上，她也不会允许未来夫君纳妾，若真到了纳妾那一步，她自会提出和离。

　　慕回风挺不服气的：“什么高不高攀！我姐姐这般优秀的姑娘，谁娶了都是攒了八辈子的福分！”

　　宋微约被逗笑了：“行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听说你是由乡野村妇扶养长大的？”

　　“冤枉啊！”慕回风表示很委屈，“我真的没这么说过，谣言害人！”

　　宋微约自然知道慕回风不会这么说，正色道：“你如今也算走上了官途，我不懂其中水深，你自个儿做什么之前都需再三思量，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

　　慕回风看着雨滴落在青石台阶上：“姐姐不必担心，我有分寸的。”

　　-

　　肃亲王府。

　　疑风替主子拦下许琢玉，好说歹说把人忽悠走，才有些忧心地看着庭院中借酒消……不知道什么愁的主子。

　　出去一趟回来就成这样了，也不知是哪路神仙如此神通广大。

　　“他这是怎么了？”清姚不声不响地站到疑风旁边，皱了皱眉，“身子不好，还敢这么糟践？”

　　疑风摇头：“属下不知。”

　　作为与主子一起长大的亲近下属，疑风知道自家主子拜过两任师父，前师父去世前将主子托给了玄光派的掌门，也就是现任师父。

　　清姚神医就是主子前师父的大徒弟，算是主子的师姐，不过两人少有来往，一年难得见一面。

　　清姚过去踢了踢萧朔黎，见后者没有反应，眼尖地在他发髻上看到一片竹叶，由于去过鸿瑞巷找宋微约，她一眼认出这是那边的刺竹。

　　——那边什么竹子都栽了些，京都城其他区域基本没有刺竹。

　　“鸿瑞巷……他开始拉拢今年的学子了？”清姚有些奇怪，自己这位小师弟一向对这些权利拉扯不感兴趣，府里连个出谋划策的幕僚都没有，怎么会往不顺路的鸿瑞巷去？

　　冷雨思索片刻，迟疑道：“或许，主子去见慕状元了？今日慕状元的护卫是宋姑娘的人。”

　　疑风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又给清姚解释：“宋姑娘就是丞相府的宋三，去年帮过咱们主子。”

　　清姚愣了愣，顿时不担心了：“原来是受锉了，人家姑娘昏头了才往这火坑里跳……你们把他弄回屋去，我明日再来。”

　　疑风边去扶萧朔黎，边咕哝：“什么火坑，我觉着咱们王府挺好的啊……”

　　***

　　明德书院开学了，宋微约赶完假期作业，顶着黑眼圈自信满满地把作业叠放在课桌上，看着周围同窗奋笔疾书抄作业，她心里涌上了一种满足感。

　　无论经历过多少次，在自己完成了作业，但同学还在到处借作业抄时，那种幸灾乐祸的心情还是格外令人欲罢不能。

　　骑射课仍然还是萧朔黎任教，院长在课间特地让宋微约去了一趟浩繁院，劝她千万认真上课，话里话外都是担心她被肃亲王针对。

　　宋微约被院长一说，还真有些心虚。

　　作为被告白的对象，拒绝过告白者——特别是相处过不算短的时间，不能以陌生人三个字简单概括的人——宋微约内心里不可避免地有点愧疚感。

　　靶场上，醉了一场且被师姐狠狠嘲笑过的萧朔黎冷沉着脸，目光在宋微约面上停了一瞬，又强迫自己移开，平淡地让所有人依次上前，检验上个学期的学习成果。

　　大家都紧张不敢当第一个，于是排在队尾的宋微约被各位姑娘求救的眼神推去了前面。

　　宋微约：“……”

　　果然，无论在哪个时代，怕老师抽查作业都是学生的共性。

　　此时此刻，皇宫里也有人在紧张。

　　庆帝在与大臣们议完要事后，召见了三位年轻人，先询问了一番工作感悟，才开始说起主要目的。

　　“三位爱卿英才正茂，人生大事之二不过成家立业，眼下爱卿也算立业了，这成家一道……”

　　慕回风是三个人里年纪最小的，正处于可以成亲但没有必要这么早成亲的年龄之间，他很是有拒绝的底气：“多谢陛下关怀，微臣年纪尚轻，暂时还是先以事业为重，成家之事过两年再考虑不迟。”

　　庆帝本也没选好给慕回风拉红线的姑娘，闻言，和蔼点头：“慕爱卿此话有理。”

　　大理寺卿之子表示家中已有安排，正是符合庆帝想法的人家，庆帝满意地当场派人请皇后写了一道赐婚圣旨。

　　温筠不动声色，心里却凉了一截，明白今日庆帝的主要意图在他，大概是想赐婚……

　　听闻皇宫内有一位公主目前已经开始相看驸马了……这很不妙。

　　正当他在思考该怎么礼貌且能保住自己项上人头地回答时，边上还没走，等着看看有没有新热闹（划掉）的宋常仁上前一步。

　　宋常仁笑道：“陛下不知，臣原来想为家中女儿牵根红线，却不想温筠这孩子早有心仪的姑娘，就盼着明年婚期到来呢！”

　　庆帝觑一眼臣子，他看中的人选出身地位上比不过丞相府的姑娘，这让他有些不悦，但日常表情管理是天子的必修科目，他面上不见负面情绪，反倒挺欣慰的模样：“如此甚好，婚期将近时温爱卿莫要忘记向朕要贺礼。”

　　温筠稍稍松了口气：“多谢陛下厚爱！”

　　君臣一派和睦，又说了些四国大赛相关事宜，庆帝才让臣子们回去——经过温筠一事，庆帝甚至没心情留大家吃顿便饭。

　　温筠与同龄的另外两人一起走，见前方的宋常仁和同事之间的聊天结束，他才感激地上前去：“方才多谢丞相解围。”

　　“实话实说罢了，”宋常仁道，“约儿提过一次，你与那孩子有意向明年成亲？”

　　温筠面上微郝：“是，如不出意外，明年我将自请外放。”

　　宋常仁笑道：“也好，你们想好去那里，到时我尽量为你周旋。”

　　温筠就差当场给宋常仁磕一个了，在感激宋常仁的同时，他也明白宋常仁对他好，应当也有看在宋微约面子上的因素在。

　　后方的慕回风被太子叫住，太子彬彬有礼，像一位很好相处的大哥：“慕……”

　　他顿了顿，现在的慕回风虽也参与负责一些要务，但那只是陛下口头上的安排，具体是没有职务的——这称呼上就有了点困难。

　　称“慕状元”有些疏远，直呼其名过于不礼貌，称兄道弟又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亲近。

　　慕回风拱手行礼：“不知殿下有何事吩咐？”

　　太子跳过称呼问题，与慕回风并肩走：“无事，只是听说你仍住在鸿瑞巷，那边到官署距离过远，不知可有更换住处的想法？”

　　“臣当初买下鸿瑞巷的宅子已经耗尽钱财，暂时无法再租买房屋，”慕回风露出拮据的笑容，“等日后攒够了银钱再考虑，多谢殿下挂怀。”

　　太子也听说过“由乡野村妇扶养长大”的言语，不是很意外，甚至觉得在鸿瑞巷买一栋宅子都有些不符合他对慕回风家世的猜想。

　　“若是不介意，”太子看了眼慕回风，“本宫名下倒是有处空宅，虽不大，但胜在上值方便……”

　　这话就有些值得让人品味了，人在路上走房从天上来？慕回风婉拒了太子的拉拢之意：“臣如今于国事无大贡献，不敢担当殿下这份厚爱。”

　　太子也没继续，笑道：“不必过谦，如若需要，只管和本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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