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的推辞博弈[克苏鲁]

　　“天快黑了。”
　　陈家怡远眺着海尽头沉下的落日，突然道。
　　“通信检修怎么会这么久？好无聊。”

　　“看看书，看看落日，不也很好嘛。”李老师正整理药柜，笑呵呵道。
　　他递给陈家怡两张塑封过的卡纸，示意她贴到门上去。

　　陈家怡取了胶水，把卡纸贴在门上刻着的“医疗室”三个字下面，然后用力抚平。
　　【治疗组人员：李清平，陈家怡】

　　“这两张照片拍得可真丑。”她凑近看名字旁边的照片，“已经超越了和本人是否相像的问题，到达了难以分辨出人类身份的程度。”

　　李清平把药柜门关好，落了锁，坐回桌前，捧起自己的茶缸慢悠悠地品味。
　　“哈哈，正好嘛。休息的时候可以避免被认出来抓去干活。”

　　“客轮出航……”陈家怡又倚到窗边，“真不可思议。希望这次航行不需要我们的工作。”

　　“那就最好了。”李老师翻开桌上的文档，铅字上拓着小窗透进的霞色，他抬起头，“今天的晚霞，颜色真是艳丽。”

　　“是啊。”陈家怡双手交叠，垫在下巴底下，“鲜红色的。”

　　“像血一样。”身边的队员喃喃道。
　　洪胜拍他的头，“不要在船上讲不吉利的话。”

　　队员抱着脑袋躲开，嘟囔道，“真的很像嘛。”

　　“不要顶嘴。”洪胜瞪眼，“去另一边巡查。”
　　望着队员远去的身影，她转过身，红霞在海面上铺成一线，仿佛天与海本应身为一体，却裂开了新鲜的伤口。

　　月亮升起了吗？她转头寻觅，放眼天穹，那颗熟悉的卫星不见踪影。
　　太阳彻底跌入海面之下，夜色像一块轻绸覆盖过来，码头的风景变得模糊，海水显现深黑色。

　　好像黑得过头了。洪胜伸出手，五指也显得朦胧不清，身后的灯突然开启，辉煌明亮，让她微微眯起了眼。

　　“副船长？”洪胜道，“你怎么出来了？”

　　“客人要登船。”
　　副船长是位五六十岁的老年男子，十分瘦削，脸颊深陷，额头和鼻翼都刻着刀痕般的皱纹。洪胜不太喜欢他的眼睛，她总觉得对方的眼神远比他的年龄更加衰老。

　　“现在吗？”洪胜挑眉，“怎么没有预先通知？”

　　副船长走的通道与她不同，速度快很多，他一边走，一边把叠好的帕子塞进白色制服的口袋里，干瘦的脸孔上眼睛大得出奇，眼球灵活地转动着。
　　他呓语似的答到：“因为要等到神将终点的钥匙交付给我们。”

　　洪胜凭风站在舷侧，一如往常警戒着，副船长的脚步太快，她不确定对方是否听见了自己的问题。

　　海风没有送回他的答案，他的声音太小了。

　　原本满当当的库房此时只有一只箱子。

　　殷怜寿发觉手腕又被绑住了，刚才载着她们的污染物消失无踪。

　　花信拍拍手，“好了，诸位新人。带上你们的邀请函，我们要登船了。”

　　那只箱子被打开，奇异的物品展露眼前，殷怜寿想起自己曾经看到过它。
　　不过，新人是什么意思？她疑惑。

　　南林第一个上前，抖着手拂过箱中的泥板与雕塑，浑浊的眼瞳闪烁着奇异光芒。

　　“别太贪心。”宁知晚提醒道，“贪婪会让你忘记自己是谁。”

　　带着戏谑眼神默默旁观的花信索然无味地叹了口气，她看热闹的心愿再次被打断，恹恹道：“是的啦，每个人只能取一件「遗物」。”
　　“你还是克制些为好。”她看向南林，眼睛危险地弯起，好似含着笑意，“神比你本身更能洞悉你的心，记得小心不要被祂发现——”
　　她用手中牵着的绳子抵住南林的额头，“这里对永生的渴求，远远超过对祂的信与爱。”

　　南林咕噜一声咽了下口水，谦卑地拿起箱子中的一块泥板，诡异污秽的图案被他收在了掌心，下一个人也跟着拿取了另一件「遗物」。

　　殷怜寿看不出那些景区工艺品似的小东西有什么稀奇，它们看起来完全可以出现在夜市的小摊上。

　　花信似乎误会了她的眼神，凑过来捏住她的下巴与她对视。
　　“这份清醒真令人羡慕。”花信轻声道，“别看了，那些小玩意可没有你的份。你是被神垂爱的孩子，得祂允许伴随在祂身边，不需要那些东西。”

　　殷怜寿侧过脸，把她的手甩开：“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做什么？”花信收回手，静静地看着她，“听从神的召唤，回去我们的国……将真理，带来现世。”

　　果然是□□啊！殷怜寿心中哀叹，默默无语。

　　“说起来，船员里似乎有认识这两个孩子的人呢。怎么办？”花信转过头，问道，“她们不太配合，登船很麻烦。”

　　“让船员们离开就好了。”宁知晚道，“我们自己掌舵。”

　　“不要表演你那了无意义的恻隐之心，”花信歪头，眼神中是近乎天真的冷酷，“我们刚刚把一座城市的人变作污染，让他们开辟了拿到钥匙的路。”
　　“还有你家的那些家政工人也是……提前让他们归家又能如何，就算没有被埋在海崖的废墟下，他们也会遭遇污染的。”
　　“宁知晚，矛盾与虚伪会腐蚀你的虔诚。”

　　宁知晚定定看着花信，殷怜寿以为她要被激怒了，可她只是扭过了头。

　　“你都做了些什么……”宁渊突然出声，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宁知晚，二十年来的认知都被刷新了。
　　她不愿承认这个人是她多年来一直引以为豪的母亲。

　　宁知晚没有回应她的注视，花信揉了揉头发，随意道：“正好，这个箱子空了，用这个把她们运上去吧。”

　　什么意思？殷怜寿还在疑惑，后脑袭上一阵剧痛，她当即失去了意识。

　　这群要死的家伙……
　　哪怕是把嘴堵上呢？殷怜寿醒得很快，脑袋像被夹在两面镲之间似的嗡嗡作响，她大概是轻微脑震荡了。

　　转过头，极近处宁渊望着她，嘴巴被胶带缠住。

　　真是一如既往的双标！
　　她一边解开那圈胶带，一边抱怨。

　　她醒来的时间很糟糕，脚步声已经远去，舱门关闭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留下回响。

　　宁渊的嘴角被胶带撕开了一个小小的裂口，她舔去血珠，低声道：“你醒得再早一点就好了——你的头……感觉如何？”

　　“当然不怎么样。”殷怜寿腾出一只手按向太阳穴，狭小的箱子里肘关节伸展不开，她另一只手仍因解胶带的动作搭在宁渊颈侧，二人像打了结的耳机线一样缠在一起。
　　——有点窒息。

　　“见鬼，他们有记得给我们留气孔吧。”殷怜寿仰起脸，寻找着自己不会被闷死在这箱子里的希望。

　　“留了的。”宁渊抿唇，“在你肩膀后面。”
　　“你很害怕？”她问，“心脏跳太快了，你要让呼吸慢下来。”

　　宁渊挨得过近的脸让殷怜寿心烦意乱，她挪挪肩膀，确定气孔露出来，嘟囔道：“说谁害怕。”

　　平静了半晌，她问：“现在怎么办？”

　　“阻止他们。”宁渊低声答道，“不管他们要做什么，都要阻止他们。”

　　殷怜寿屏住呼吸，片刻后动了动腿，“呃，虽然那也很重要，但目前的问题是，我们怎么才能从这个箱子里出去。”

　　宁渊看向她，昏暗中，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洪胜大步穿过船舱的走廊，陈家怡探出个脑袋：“这就要出航了？”

　　“是啊。”洪胜装备上防护组。这是航行时必需的安保装备。她以前有不守着装规定的坏习惯，经历了5702的瞬时型污染后，当值时再也不曾敷衍，也严格要求队员们。

　　“要去巡查？”陈家怡问。

　　“嗯，他们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有些奇怪。”洪胜皱眉，“尽可能在离港之前确定船上无异常，我也能安心。”

　　汽笛声传来。二人俱是一愣。

　　“这么急？不是才登船吗？”陈家怡惊讶道，又转过头，“洪队你干脆休息算了，反正已经起航，早上再去巡查就是。是老板让你去的？”

　　“不，她让我休息。”洪胜摇摇头，“但是，怎么说呢。那让我更加不安了。”

　　客舱的部分有安保队员随时待命，她不担心。甲板之下运载货物，而曾经出航的货轮便时常发生扩散型污染，风险很高。洪胜心中默记着客轮的路线图，一层层巡视。

　　船员们的宿舍、动力室、二氧化碳室……她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越走越安心，最后进入货舱。

　　奇怪的声响，她谨慎起来，侧耳细听，发觉是智能组的提示音。
　　洪胜缓步接近。

　　殷怜寿的智能组被扔在车里了，宁渊把她自己的摘下来，播放铃声，放在箱子上的气孔边，寄望于声音能传到外面去。

　　“把花信她们招惹来的话岂不更糟？”殷怜寿问。

　　“她们总会放我们出去的。”宁渊眉目沉静，“由她们的交流可知，她们需要我们。或许是污染免疫天赋对他们有重大意义。”

　　“……真能阻止他们吗？”殷怜寿本就痛得要命的脑袋被智能组的鸣响搅得更加昏沉，她紧闭双眼，有些有些难受。

　　宁渊伸出手遮住她耳朵，让她好受了一点。

　　智能组不知疲倦地叫，过了不知多久，宁渊突然低声道：“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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