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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04:30(3)
就这样,我们的工作慢慢变了,变成天天坐在营业部里和客户喝茶,谈笑风生,氛围也轻松。我们的嘴也变成了“金口”,从金口里说出来的话,不仅仅是对,客户还深信不疑。
一个中午,开出租车的周师傅来了,他之所以中午来,是因为中午打车的人少。周师傅来,手里还提着两盒茶叶,客气的递给老薛,说:“小薛啊,中午来打搅你,可不要紧吧?”
周师傅最先听了老薛的话,所以他杀进股市的时机也最佳,几个月下来,他的七十万变成了一百五十万。老薛骨瘦如柴的身板挺得笔直,像一根栋梁,他笑着说:“打搅什么。”又说:“周叔,你来就来,怎么还拿东西?”
周师傅说:“老喝你的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又说:“这是崂山绿茶,今年刚下来的。”
老薛嘿嘿笑了笑,说:“要不……我就老实不客气了?”说着伸手接过茶叶。
周师傅说:“客气什么。”
周师傅谨慎的问老薛:“炒股挣这么多,我想都不敢想。”
老薛轻轻笑了笑,说:“我可早想到了。”
周师傅嘿的一声,说:“这些钱,我和我老婆起早贪黑,得干上三年。”跟着又一脸佩服,说:“在你这就三个月。”说到最后,声音更是压了下来。
老薛给周师傅倒上茶,漫不经心说:“来,喝茶。”
周师傅接过茶,只在嘴边抿了一小口,说:“小薛啊,我来是想和你说个事儿。”
老薛说:“周叔,我呀也有个事儿要和你说。”
周师傅说:“你先说。”
老薛说:“行情这么好,现在人人都借钱炒股。”
周师傅眉头紧皱,说:“借钱炒股?”跟着又一脸笃定,说:“不行不行,多少年了我从不和人借钱。”又说:“别人借我钱我也向来不借。”又说:“这借钱能借出麻烦来。熟人吧,容易把关系打散了。不熟的人吧,凭什么借他?”
老薛一指屋顶,说:“不是和别人,是和公司。”又说:“利息是六,不多。”
周师傅虽然对借钱这事儿颇有忌讳,不过说这话的是老薛,而老薛又是他的财神爷,他踌躇不定,说:“行不行?”
老薛说:“行啊。一个涨停板能挣百分之三十。”又说:“凡是挣大钱的,都借钱炒股。”又说:“这在公司,叫融资业务。”
一旁的我们听着老薛忽悠,他忽悠水平和我们比差着一大截,怎奈这周师傅是个憨头,老薛说什么他都信。我想着欺负老实人可不地道,这老薛他不讲武德啊。我心里有这想法也没说出口,谁知朱大庸说话了,他说:“周师傅,你今年多大?”
周师傅说:“退休年纪了。”
朱大庸装作一脸无奈,说:“不行啊,过了六十,这融资业务办不了。”
老薛咦的一声,说:“有吗?”我心里也纳闷儿,这一条我可也不知道,朱大庸是从哪知道的?
朱大庸偏头和健哥使了个眼色,又说:“前两天刚下的文。说借钱炒股有风险。”老薛教周师傅上杠杆,周师傅对股市又一知半解,这样一只乖巧绵羊扔了狼群里,还不给吃的连骨头都不剩?朱大庸有此一说,是要给老薛拆台,你不能为了你自己挣佣金,把客户往火坑里推。
健哥心领神会,说:“对啦,而且你要开融资账户,得是老股民。”他转头问周师傅:“你炒股有没有三年?”
周师傅讪讪说:“哪有?才三个月。”
健哥笃定,说:“那你不行,两融账户你都开不出来。”
荆楚也咦的一声,说:“老薛,你自己也没借钱炒股啊。那么挣钱,要是只有好处没坏处,你自己怎么不干?”
我说:“借钱炒股,要我干我也不干,吃上一个跌停板,就亏百分之三十。”我唱双簧似的问荆楚,说:“要是连吃三个跌停板呐?”
荆楚说:“你就是有一千万也完蛋。”
我问:“啥叫完蛋?”
荆楚说:“就是光着屁股回家,赔的连裤衩都没有啦。”
我们给老薛拆台,老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怎奈他一张嘴说不过我们四张嘴。再说了,他那张嘴,怎么比得上舌灿莲花的健哥?论手法,荆楚拿鼻孔看他;论学识,朱大庸当仁不让。就算我吧,凭着肚子里不多的墨水,也能怼得他哑口无言。你丫的牛市都空仓,你是属老鼠的,胆子那么小!
老薛讪讪笑了,没有了刚才的自信,他悻悻和周师傅,说:“他们说的都对,这些我也正要和你说。”又说:“其实这借钱炒股吧,得分人,有风险承受能力又有水平的,完全没问题。”
周师傅嘿的一声,一脸难堪,说:“我除了会挂挡、踩油门,别的什么也不会啊。”
老薛嗯的一声,说:“那你还真不适合借钱炒股。”
周师傅也点头,说:“不适合,不适合。”
老薛沉默半晌,后来想到了什么,说:“周师傅,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周师傅咧开嘴,不好意思笑了笑,说:“我怕说出来你们笑话。”
朱大庸说:“笑话什么?不瞒你说,你挣的钱可比我都多。”
我也说:“对啦,我们几个,也就他有资格笑话你。”说话间我拿胳膊肘捣荆楚。
荆楚倒也谦虚,说:“我要是不借钱炒股,也是个输。”
周师傅这才小心说话:“我想是不是够了。”
我咦的一声,说:“够了?”
周师傅说:“我不懂这个嘛,这钱是挣了不少,怎么挣的,不知道。就跟在地上捡了元宝一样。”跟着又说:“唉,这心里不踏实。”
朱大庸疑说:“怎么会不踏实?”
周师傅又说:“我开出租,一趟挣十块钱。这十块钱怎么挣的我知道,就是挂挡、踩油门。”又说:“不过这头上掉馅饼的事儿,我这心里——没底儿。”
我说:“头上掉馅饼,说的还真是不假。”
健哥说:“有时候这头上不光能掉馅饼,还能掉石头,这石头也能砸死人。”
周师傅说:“对啦,我该怎么办?”
荆楚说:“后面这股市还能涨。”
周师傅说:“再多的钱,还是再少的钱,都不该教我挣。”又说:“我就是个开出租的。开出租挣的钱才是我该挣的。”
朱大庸说:“那你就清仓,销户。”
周师傅看着老薛,老薛看着朱大庸,心想我的客户你叫他清仓、销户,你这么害我,是不是缺德?
朱大庸看出了他心思,说:“这股市挣钱从来都不容易,有的人贪婪,有的人恐惧。”他转头和周师傅说:“周师傅你挣钱不贪婪,比我们可都强。”
我说:“说的好,还有人股市一跌,恐惧得就不行。”
荆楚笑着说:“也有的人股市大涨,他也恐惧。”跟着又含沙射影的说:“你们说他怕什么?”这话说的是老薛,我们几个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老薛一脸难堪,指着朱大庸和周师傅,说:“他说的对,人不能太贪婪。”
周师傅当即清掉了所有股票,跟着也把股票账户给销了。就这样,上证四千点,周师傅远离了股市。他接着开他的出租车,他也应该开出租车,因为只有开出租车挣的钱才是他该挣的。这道理他懂,年轻的我可不懂。
周师傅走了,我说:“可惜。”
健哥说:“没什么可惜。”跟着又说:“要说可惜的,也是老薛。”
老薛脸色难看。朱大庸只好安慰他,说:“有的人应该炒股,应该炒股的人才是你的客户。”
荆楚说:“他什么也不懂,就不该来炒股。”
我说:“不该来炒股的人,我们也不该害他。”
老薛哼的一声,说:“谁害他?他挣钱了。”
健哥说:“你教他炒股的时候,你认为股市会涨?”
我说:“那时候咱可都以为股市要跌。”我又说:“咱想的是怎么把客户拉下水。挣钱最好,赔钱也行,目的是先教客户的世界里——有咱。”这话说完,除了老薛,我们几个哈哈大笑。
这天收盘,健哥的客户赵总大咧咧的又来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来的勤快,感觉他来这比去他工厂都顺脚。健哥这波很顺,买什么什么涨,又因为给赵总上了杠杆,他账户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一百万本金两个月就挣了三百万。
赵总一进屋,倒是我们先和他打招呼。赵总走到健哥桌前,拉了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说:“谭,收盘了还忙?”
健哥说:“复盘。”
赵总啊的一声,又说:“怎么样,这票我是获利了结还是再拿拿?”
健哥说:“再拿拿。”又说:“技术面上三阳夹一阴,走得稳,量也跟得上。政策面嘛,前两天刚出了利好。”又说:“后面还得涨。”
赵总说:“是吧?”又说:“我听你的。”
健哥问了一嘴:“最近挺闲?”
赵总说:“想闲就闲,想不闲就不闲。”
我听了不解,说:“你要是闲下来,工厂怎么办?”
赵总轻描淡写说了句:“我盘给别人了,教别人来管,我只管收收租。”
健哥咦的一声,说:“怎么会这样?”
赵总叹了口气,说:“麻烦。”又说:“一堆事儿,还一堆人,都叫我来操心,累得跟狗一样。关键的是,到头来除了账,真剩不几个钱。那账啊,也是个拖,一拖就两三年,拖着拖着就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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