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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林图南嘴巴张了张,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瘸着腿走回自己的房间。
林图南回房,第一眼便瞧见了父亲从小未自己打造的千工拔步床,父亲说那是给她准备的嫁妆,林图南摸着拿雕工精致,用价不菲的床,叹了口气。
如今怕是派不上用场了。
*
“父亲,这是要做什么呀?”幼时的林图南瞧见家里木匠扛来几个颜色深红木香厚重的老木头。
林父牵着林图南的手,蹲下将她抱在怀里,声调尽量放软,像是怕声音太粗或者太凶惊着年幼的图南。
“幺幺啊,这是爹爹亲自给我们幺幺准备的。”
“给幺幺的生辰礼嘛?今日生辰幺幺想要黄先生的新书。”
“是家中老师教的不好吗?幺幺。”
林图南想了想,思量着父亲会不会因此生气,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声说到。
“幺幺想去学堂,幺幺一个人上课有些无趣…”
“而且,而且,那夫子教的东西有些怪…”
林父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但还是认真听着林图南的话,温声回答着。
“幺幺,你看那学堂里哪里有女孩子的身影。”
“父子,教的女训女德有什么问题?千百年都是这么教的,再说幺幺你可知道,一个愿教女子能教女子的夫子可不好找。”
林图南头低了些,像是赌气将疑惑不解一口气说个尽。
“夫子,不许我提问,不许我反驳,说我是女孩,女孩不用有自己的想法,在家听父亲的,出了门便听夫君的,往后要是夫君不在,便听儿子的,那幺幺不就像那台上的木偶人,有什么区别。”
林图南越说心下越是难平,两眼含着泪,气鼓鼓的说到。
林父摇摇头将林图南放下,指了指木匠正在锯的楠木。
“这人啊,各有各的命,有的木头能安安稳稳的在林子里过一辈子,有的呢变成了戏子手里风里来雨里去的玩具偶人,还有的成了工艺品传世百载。命由天,半点由不得自己。”
“那幺幺要是想要传世百载呢?”
“幺幺在同父亲开玩笑吗?”
“这是幺幺的真心话。”
“那便先成为一位孝顺的女儿,一位温顺的妻子最后成为一位伟大的母亲。”
“那这些木头会成为什么呢?”
“它们会成为流传千古的艺术,那是为父要送你的最完美的嫁妆。”
“那是什么?”
“千工拔步床。”
“幺幺,一生都可以在床上,一辈子不用跨出一步。”
“父亲定会让你这一生,走得顺利平稳。”
那是的林图南还不懂,被迷迷糊糊的喊回了房间,不久便将那床抛在了脑后,只有第二日仆人送来的黄先生的新书让她高兴了一会儿。
*
林图南看着那床一时百感交集,又实是困倦的狠,缩在床脚,和衣便睡了。
这一觉并不安稳,林图南几次梦到,淮南城破,民不聊生,反反复复醒来了好几次。
林图南实在睡不下去,瞧着天色,一路走到了城墙上。
这是她唯一能瞧见季清风的地方。
她原以为那是他随口的玩笑话,成为将军,护佑一方。
那是她的少年郎,意气风发,不畏风霜,林图南苦笑一声瞧着自己这身狼狈的嫁衣,暗想到。
至少,曾经是。
城墙上风很冷,一路走来林图南将头上的珠钗扔了个干净,被哪位路人拣去也能多得碗饭吃。
没人容易,那就尽量让大家过得都不苦一点。
林图南揉揉发软的腿,努力找着季清风的身影,她恐高,只有季清风知道。
*
“幺幺,你快下来呀!”
季清风站在墙角,朝着她招手,看了看四周压着声喊道。
少年刚刚变声,声音还有些嘶哑。
林图南紧紧抓着墙上的瓦片,闭着眼睛给自己做思想工作。
她都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鼓足勇气上来的,站在抢下看着还好,没想到上来这么高。季清风倒是翻的熟门熟路,两家住得近,但林父不喜欢林图南与外男来往。
季清风要带林图南去最近的戏馆,外头来了新戏《穆桂英挂帅》,林图南实在好奇,央着季清风带她去看看,林父是不准的,戏馆人多杂乱,父亲一向不喜她往那种地方去。
“乌烟瘴气,我培养你可不是为了叫你往这些污浊的地方去。”
可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林图南又何处可去呢?
她有的只有抬头这四四方方的天,已经不慎闯入的季清风,还要他带来的那些禁书。
季清风与那些书都是变数,是林父困住她的变数,也是她逃离的变数。
逃不逃,又有什么不同呢?
还是,有的吧…
林图南闭眼跳下高墙,风将她的发髻吹散,擦过她的面颊,撩起她的裙摆。
林图南落地并不算好看,季清风没接住她,她故意的,林图南不愿往季清风怀里跳,她自己可以。
狼狈,但那一刻,林图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后来的戏也记不全了,些许落几滴泪,感伤了些日子,又抛在了脑后,但跳出高墙的那一刻,林图南永远记得。
只是仍旧怕高。
*
淮南受地形所制,虽守难攻,但水多土少,人口密集,,城内不能扎营,只得于城外驻军,可这就如同将底牌掀开给敌军开。
易攻易守,就在一念之间。
林图南找着季清风的身影,有如大海捞针。林图南瞪大眼睛找了许久,仍旧一无所获,这个也像,那个也像,可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眼睛都乏了,仍旧一无所获。
她突然想到,淮南城也很大,季清风为何每次都能寻见她。
*
“在做什么呢?”季清风忽然从一旁窜出来,手里不知怎的还抱着个盒子。
林图南将手中簪子给他看了看。
“挑簪子,你看这个如何?”
季清风挑眉,凑过来看了又看,可女孩子家的东西,他实在是看不出个什么花样来。
“这个…颜色甚好!你若是喜欢,我将你把这摊子都买下来都成。”
老板闻言眼睛都亮了,笑嘻嘻的说到。
“公子豪气,公子豪气!”
季清风笑着应了应,冲林图南点点头。
林图南瞧他这样子,掩在袖子后笑了笑,放下簪子走了。
“多谢老板。”
季清风连忙两步追上,问道。
“怎么不要了呀?”
林清风摇摇头,上了马车,季清风懂了有人盯着呢,他两不能凑太近,连忙退开两步,一个假动作将盒子塞到林图南怀里。单手放在嘴边,小声说到。
“芙蓉糕,你最喜欢的。”
林图南看着手中芙蓉糕,心中升起一丝暖意。
第二日,林图南就在季清风悄悄喊人传来的书里,看见了昨日那只簪子。
她将它别在了发间,将心意昭显。
*
林图南躲到一处无人的废院,在一个谁也找不到自己的地方,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肩膀一抽一抽,衣裙湿了大半,还沾了泥水。
她实在委屈,自己不过在堂前说了些话,怎么惹得父亲如此震怒。
“夫子,女子为何不能报国?”
“女子,受男性供养,守家就是守本。”
“可是,女子也有思想,有能力,也可以有作为,也可以为国生,为民生,为天下!”
“荒唐!满口胡言!目无尊卑!”
夫子气得直咳,转身出了门,那天的课也没有再上。
只有一旁陪课的嬷嬷将林图南拉了过来,理了理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温声说。
“小姐,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这话,说不得啊。”
“阿嬷,为什么幺幺不能说。”
“小姐,你有才,只是生错了时候。”
“他们总说女子生错了时候,那是什么时候。”
“总之不是现在,现在…”
“是男子的天下。”
林图南哭着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林图南迷迷糊糊抬起头,瞧见提着灯来寻他的季清风。
“在做什么呢?”
林图南听见季清风的声音,哭得更大声了。季清风哄了好久,陪着林图南撒完气,才试着对她说到。
“哭完了?饿不饿?”
林图南摇摇头,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不饿不饿,是我硬要你吃的,这香喷喷的芙蓉糕一直等着你呢。”
季清风笑笑,将芙蓉糕包装拆开,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递到林图南嘴边。
“尝尝,芙容斋新出的口味,包你满意。”
“再难过,也得吃饱肚子不是?”
林图南挣扎一下,红着眼睛接过那芙蓉糕,一口咬下,香气四溢。
满腹委屈忽然就消散了些。
“幺幺,我觉得你那嬷嬷有句话倒是说对了。”
林图南一嘴巴的糕点,嘟囔着问道。
“哪句?”
“你有才。”
“你瞧,琴棋书画你样样不差,女工女红也绣的甚好,特别是你有些想法,我听着实在绝妙,你这脑子是真的好使。”
林图南被哄得不好意思,小声说到。
“你不要说些好听话哄我。”
季清风忽然蹲到她的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暗夜的星光,直勾勾的瞧着她看。
真挚热烈,纯粹的不参一丝杂志。
“真的,我说的是大实话。”
“苍天可鉴。”
“林图南,你真的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比世上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好!”
“不,不对,男子也比不过你。”
林图南又低下头,委屈说到。
“那又有何用?”
“我又不是男儿身。”
季清风一把抓过林图南的手,坚定的对她说到。
“林图南,如果是你…”
“你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就算是女儿身,也定会有大作为!”
“我季清风等着那天,等着你林图南一飞冲天之日,到那时我们图南定能受天下人景仰,一改这陈旧破败之风,让女子也能读书,也能识字,也能干大事,成大才!”
林图南眼里燃起一丝星火,与季清风对视。
“那你呢?”
季清风笑了笑,一下子羞红了脸,低声说到。
“我尽力,配得上你。”
季清风意识到越矩,连忙去看林图南的脸色,生怕她不高兴,连忙挥手解释道。
“你若是…若是…不想嫁,也没关系…”
林图南第一次那么勇敢。
“我嫁。”
*
林图南找到了季清风,却是因为敌营突袭。
季清风独自骑着马,又想起了城内的林图南。
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季清风下意识回头看向城门,瞧见城墙上一道红色的身影,他太熟悉,以至于只需一眼他就知道,那是林图南。
只是,为何一身嫁衣…
他知道,但他不愿信,不愿想。
他与纪无行签下协议,若是他能守住城门,便给林图南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且战事期间纪无行不得强迫林图南成婚。
林图南不是物品,他不愿将她作为赌住,所以他不愿赌她的婚约归属。
他只为她的自由。
“好机会。”
下一秒,一柄长剑刺穿胸膛。
号兵角声响彻军营,天似乎都被划开一横,泛出诡异的妖红。
“敌军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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