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通关方法好像哪里不对

　　程优自认为他这个队长当得中规中矩，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在场同伴的事，也没有因为什么好处就去亏待谁，这群人犯不上用这种眼神看他，更不应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是新CG？还是幻觉？

　　程优被刀抵着不太敢动，僵持之余他目光暼过尸骸中那枚闪光的印记，这让人分辨不清他们刚刚杀掉的究竟是蜘蛛女妖还是德鲁伊牧师。

　　“我还以为你会害怕。”虚假的暗夜精灵看着他说。

　　程优没有吱声。若是躺在面前的仍然是那具庞大而狰狞的蜘蛛骨架，他或许会在尸体无风自动时叫两声以示尊重，但蜘蛛变成了精灵，尸体由大转小，他反而不怎么怕了，相比于现在困惑，恐惧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你的胆子似乎变大了。”
　　暗夜精灵叹了口气，语气竟透露着怀念，“过去你都不敢正眼看死人，总是躲在别人身后。一个亡灵法师，却总会被自己召唤来的走尸吓得藏进床底，我都以为你会活不下去。”

　　程优没有绕圈子的打算，直接了当：“你又是哪位？”

　　暗夜精灵微笑起来：“死过一次，连自己是谁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要是你不用我同伴的脸说话，我兴许就能想起来了。”程优微微侧过头，想让弯刀离开自己的脖子。

　　暗夜精灵却嘲讽他：“你的记忆力和你的胆子一样很差，就算见到我了，恐怕还是半句好话都说不出来。”

　　程优猜测：“你是蜘蛛女妖？”

　　这句话让对方沉默许久。

　　就在程优以为得不到回应时，他突然感觉到侧边冷冰冰的刀刃慢慢退开了。之后响起的不再是暗夜精灵熟悉的语调，而是更为阴柔、沉静的音色：“我们好久都没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说话了。”

　　脚底生长出一圈圈紧密的蛛网，程优蹭了蹭腿，不粘腻，尚可移动，他就向后退了两步，察觉到有蜘蛛在背后支起身体。蛛颚敲击的声音惊醒了他迟钝的畏惧，他看到有片倒垂的影子正殷切地贴着网身滑动，慢慢笼过来，细网和肢节摩擦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

　　周围的环境也开始变化。

　　同伴们的身影不再，阴影寂静无声，灰败的光晕和色块像是雾霭般扩散生长。

　　这不是游戏场景读取失败，程优更愿意相信这是新开启的剧情线，就像他之前也曾经误入小鹿的溪流，在那见到德鲁伊首领一样。

　　这时候他本以为视野和直播间还是共通的，然而侧边弹幕的影子匆匆流过，没过多久就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几条。

　　直播间空无一人，右上角显示网络联通不畅。

　　程优知道这两天小区的网络状态一直不好，但频繁的掉链子还是头一次，他最近的游戏进程似乎总是充满坎坷。

　　程优拉出菜单准备退出重进，那个声音再次阻止他的动作：“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选择在这时候逃走。”

　　他手指一僵，看见对面几米外的地方不知不觉凝聚出个灰蒙蒙的轮廓。

　　阴影簇拥出了高挑的人形，从正面看着凹凸有致，她垂落的衣摆和纹纱显露出柔和又温顺的颜色，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一股奇妙的力量蕴藏其中。

　　人形往前迈出一步，蛛网就像是小舟般晃了晃，被踩踏过的地方凹陷又绷直，粘珠透银的光顺着蛛丝的轨迹向低处流淌。

　　因为来者无意隐瞒，程优如愿以偿地看清了她的模样。

　　没有血条，但是有花纹和面纱……

　　静夜女神？

　　“母……”程优下意识开口，但随后他就自我否决了。静夜女神从来不会出现在人们面前，她是一片虚无、一片沉影，没有具体的样貌，也不存在真正的躯壳，蓝纱缀盈花只是信徒们根据故事颂文杜撰的形象，方便架设神像跪拜和祷告。

　　因此，以这一张脸来欺瞒信徒的绝对不会是温莎罗娜。

　　“你还记得母亲。”蓝纱女人轻声感叹，“很好，这省了我许多时间，至少我们的叙旧不用从小时候相依为命开始。”

　　相依为命？程优忍不住质疑：“你和我……？”

　　他和蜘蛛女妖相依为命？他什么时候跟蜘蛛女妖是亲戚了？程优的表情很精彩，他忍不住探寻自己与爬行类动物之间的亲缘关系：“我们是……姐弟？”

　　对方却平静道：“可以，你想叫我哥哥也行，男性的身体我收集了很多，不过带角的就没有多少了，你恐怕不会真正喜欢。”

　　她仿佛真的很了解程优的审美，语气越发亲切：“可是，弟弟，我想告诉你，我新得到的身体来自一位德鲁伊，他有一对粗/壮宽厚的角，颜色很漂亮——他们都叫他雷兽，你一定听说过吧。”

　　雷兽？程优反应过来：“莱维达姆。”

　　“是这个名字。”蜘蛛女妖点头。

　　“你杀了他？”程优问。

　　“是他自己要牺牲的。”蜘蛛女妖也感觉很可惜，道，“我还什么都没做，他就自己结束了生命。”

　　不等程优说话，蜘蛛女妖就继续把一些鲜为人知的细节引出来：她杀林地精灵并不仅仅是为了新鲜的血肉，她更想要他们头和灵魂。但莱维达姆已经将自己献给了大地之父，蜘蛛女妖自然没办法对这位德鲁伊首领做些什么，她只好勉为其难地把他的尸骨带回去。

　　“我用他的头来养殖孢子，至于其他的……林地精灵的肉质很好，煮过几圈就能变得很烂，剥出骨头，再把它还给那群苟延残喘的德鲁伊，他们也能把它当成宝贝供奉。”蜘蛛女妖兴致勃勃道。

　　原来这就是那袋珍奇骨头的由来，程优明白了。

　　德鲁伊首领莱维达姆最终只剩下一袋子体积，罪魁祸首是蜘蛛女妖，他本来能活下来去对抗敌人的，可若不是他献祭自身给大地之父，引出藤蔓和荆刺阻挡蜘蛛女妖的脚步，恐怕现在整片森林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程优与死去的德鲁伊共情过，听见这话不由得质问：“是你侵占了这里。”

　　蜘蛛女妖承认得很痛快：“是，我是想把那些林地精灵和地精都铲除——”女人的声音同样冷下来，目如锋刃，“但是你，你是最不应该摆出这副嫉恶如仇样子的人。”

　　“什么？”程优没理解。

　　蜘蛛女妖看着他，疾言厉色：“因为那些德鲁伊的花言巧语，你就忘记了母亲、忘记了自己是谁吗？”

　　程优：“谁……？”

　　蜘蛛女妖就道：“你和我一样，都是温莎罗娜的孩子。”

　　“……”

　　“我本以为你能记起自己的身份，你却像是个无角麋鹿一样四处乱撞，在黑夜里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让我们的母亲为此蒙羞。难怪她不会回应你，因为你是最没用、最懦弱的孩子。”

　　程优不说话，蜘蛛女妖就打量着他，继续道：“你从棺材里爬出来，脑袋空空、什么都认不出却还能找到来我巢穴的路，我还以为你对你的冒险英雄新身份适应良好呢。可你到现在都没有找回自己的使命，我感到非常失望，你不仅背叛了我，还辜负了我们的神明。”

　　程优仍然沉默，倒不是为他是反派boss的弟弟、神明的孩子而惊讶，而是没料到自己居然有这么牛的背景故事，却还只是个不到十级的法师。

　　这个角色，或者说原身，究竟是怎么混日子的？

　　不过程优对于自己神嗣的定位其实早有准备，他甚至对这个看似是游戏，其实是真实的世界也接受良好。

　　这一路上的剧情和任务已经给了程优足够的铺垫，很多npc都在言语中点名了他非同寻常的身份，所有他体验的事，无论是手腕上留下的伤痕、受伤后无法退出游戏，以及他曾经做过的稀奇古怪的梦都揭示了这不仅仅是一场游戏。

　　如果以上提示都不能让他清醒的认识到真相，那他的脑子也正如蜘蛛女妖所说，不用要了。

　　他清楚地明白着，这是真实存在的世界，而他正经历着另一个人未尽的人生。

　　“那些德鲁伊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蜘蛛女妖的话唤回程优的意识。

　　他看见女人慢悠悠走过来，步履稳健、形态轻盈，纱裙在坠满银光的蛛丝上徘徊。

　　“他们是不是告诉你，打败我就能赢得胜利；他们有没有跪在地上祈求你，让你帮他们解开诅咒；或者他们向你保证，只要杀了我就可以离开森林？”蜘蛛女妖问。

　　“他们是希望我杀了你，但这都是因为你挑起了战争。”程优说。

　　“谎言。”蜘蛛女妖冷笑，“全都是谎言。他们畏惧我、也畏惧你，因为他们受困于这森林，被迫臣服在静夜女神的威严之下，所以他们别无选择要来利用你。”

　　“那你为什么要来森林？”程优问。

　　如果不是森林被入侵、村落被屠杀，德鲁伊也不会奋起反抗，战争也不会开始，一切的根源和祸端仍然是面前这个他所谓的神血同胞。

　　蜘蛛女妖却突然笑起来：“因为你啊，我亲爱的弟弟。”

　　她看着程优，面露轻蔑：“他们有告诉你，你是因何而死的吗？”

　　听到这程优不禁皱眉，他还记得那个含糊不清的封印仪式和德鲁伊首领生前的对话。

　　“那些该死的德鲁伊当然不会说的，他们一直在骗你，他们想看我们自相残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一点胜算。”蜘蛛女妖说，“可你和我都是神明的孩子，我们怎么能、又怎么会自相残杀呢？”

　　她说着慢慢收敛了笑容，引导程优回想起被掩埋真相：“杀死你的人是德鲁伊首领雷兽，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你可怜的、悲惨的尸体一点小小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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