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丰年

作者:风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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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眠


      入夜的时候,陆汀白特意绕路去了一趟权竹笙的营帐,刚走到营帐,权竹笙的声音便从里边传了出来,“进来吧。”

      陆汀白几步上前,抬手掀帘而入,权竹笙侧身对着他,蘸墨的动作因他的到来而短暂停留了下,“怎么来了?”

      “这几天忙,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便来瞧上一眼。不欢迎?”陆汀白拉过权竹笙身旁的椅子,坐了下去,“在做什么?这个点还不睡。”

      “你也没睡。”权竹笙看了他一眼,低头又写了起来,嘴上却说:“咸安的水沟挖通了,灵渠的修葺不日即可完工,疫病在源头上早早被切断,就是岑乔见的案子也出结果了,所有的一切慢慢尘埃落定,书面公文呈报也该提上日程了。”

      “这么说……”陆汀白颇为苦恼,“就不能润色成几句话?宫里何时才能改改这制度,几句话能讲明的事,怎么就要浪费几页纸才行?”

      权竹笙只笑,“所以才要提前琢磨该如何下笔,届时写错了,尚能及时做出更改。”

      “也是。”陆汀白看权竹笙纸上写至“药到病除,一切已无碍”,他亦跟着写了起来,“错一个字还得扣俸禄,钱糟蹋在这里,怎么想都有点不甘心。”

      他笔下的字苍劲有力,较之权竹笙而言,显得有些中规中矩。

      案桌上的两人低首构思着笔下文字,静得落针可闻,期间权竹笙咳了几声,引起了陆汀白的重视,“怎么?受寒了?”

      “无事。”权竹笙用帕子掩住口鼻,说:“喝了几帖药,差不多好全了。”

      那就是受寒了。陆汀白起身从权竹笙的衣架上取下了披风,送到权竹笙手上时,却道:“我那有酒,喝点能祛寒。”

      权竹笙说:“小病而已,喝点热茶就好了。”

      “嗯。”陆汀白应了声,没再说什么。摸了摸凉透的水壶,他转身吩咐起帐外的近卫,重换了一壶热茶。他目光一滞,打巧瞧见正准备转身离开的端兆年,像是故意为之,说:“有事?”

      端兆年转动目光回视他,犹豫了一瞬,“明天再说也可以——”

      “走吧。”陆汀白打断端兆年的话,主动掀开帐帘。两人面对面站着,见端兆年依然不动,陆汀白似有你不动,我就这么举着的意思。

      她若是不行动,恐怕两人会这么杵到天亮的吧,端兆年这么想着时,权竹笙已经看了他们好一会了。最终她还是跨步走了进去,对上权竹笙稍显苍白的脸色,说:“宫里刚来了信,让我们尽快启程,带着岑乔见一起,新上任的咸安刺史在来的路上,会接手之后的工作。”

      “这么急。”权竹笙哑着嗓子,立刻做出了决定,说:“我这边跟着你们安排,荣大人和王大人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不急,你刚病过,多待两天也不妨事。”陆汀白往三人的杯里都倒上茶,才继续说:“皇上如此催促,只是出于谨慎,想必皇上也是担忧太后的人又挑事端,扰乱我们所有的计划。皇上不清楚,但我们明白,这座城里,太后的人已经被除掉了,有的只是盛裴延的人,盛裴延如今已是自身难保,他们便不足为惧。即便现在多留几天,也出不了事。”

      这是实话。那日被端兆年卸了下巴的男人便是太后的人。他潜藏二营多年,步步为营,甚至暗中撺掇汪茤移主,背叛汪淼,险些令二营成一群无主废军。此次更是借机试图煽起城中内乱。

      想到那日之后,竟有占三分之一的近卫倒戈向她,这还是汪茤倒台后的数,若是之前,只会更多。养着这么一班人,端兆年都忍不住可怜汪淼了,不过可怜归可怜,钱还是要让汪淼吐出来的,毕竟二营如今可是归她管。

      “三天。”端兆年说:“三天后,我们就动身回京,将士们也能趁这三天稍作休整一番。”

      权竹笙喝着热茶,喉咙深处的干涩得到缓解,声音跟着明朗了几分,他说:“可以,明日我就吩咐下边的人着手安排。”

      “我没意见。”陆汀白说多了话,口有点干,跟着啜了一口,又闻了闻,才说:“这茶味道不对。”

      端兆年端着热茶的手因陆汀白的话顿住了,纠结了一番,碰了一小口,给出自己的意见道:“陈了么?”

      “有点。”陆汀白接过话,余光瞥见端兆年半眯着的双眼,一副醺醺然的模样,“喝个茶,怎么还醉上了?”

      端兆年给了他一记眼刀,“醉不醉,你不清楚?”

      茶是他陆汀白要求换的,也是他亲自倒的,要能醉人,那才是真离奇吧。

      陆汀白一哂,“困了就去睡觉,年轻轻轻,学人熬什么大夜。”

      “话让你说尽了,你叫我还能说什么?”端兆年说:“我倒是想早点睡来着,也不知道是谁,杵着非让我进来。”

      陆汀白眉眼轻挑,“倒成我的不是了,那我,对不起?”

      端兆年说:“好说。”

      帐内的灯火烧了许久,天色已经很晚了。

      权竹笙笑了,一句一句听着二人没什么实质性的拌嘴内容,修长的手有意无意地游离在杯沿处。他瞧了眼帐内烧了许久的灯火,天色已经很晚,遂而引导话,说:“该有三更天了吧。”

      陆汀白回头看他,起身挑了帘,看到不远处的士兵换防,点头回答,“不多不少,正好三更。要睡了吗?”

      端兆年明白自己该走了,自觉起身,却听到权竹笙说:“白天睡多了,眼下并无睡意。只是你们累了一天,还撑得住?”

      陆汀白摇了头,在前边说:“现下过了时间,反倒不困了。今天白天没安排,用来补眠也是可以的。阿年呢,我送你回去。”

      陆汀白和权竹笙同时望向端兆年。

      端兆年原有的睡意被陆汀白突如其来的亲昵惊散了大半,眼睛又恢复了些许光泽。她点头又摇头,并非纠结,只因近来时常多梦,整夜地睡不好,即使睡着了也在淌汗,醒来后得到的只有加倍的疲惫。她捏了捏手心,对着他们说:“不睡了。”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情。”陆汀白走近案桌,重新坐了回去,他没去探究她不睡的原因。

      不是所有的事都必须说出口,如果她不说,他便也不去问。

      “……嗯?”端兆年看着桌上的几页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字迹有两人。她其实在进来时就看到了,但她没问,现在他既主动提起,她也就大胆地看了一眼,“所以你们是在写事后公文总结?”

      权竹笙把握住力道,修长的手将墨锭在砚台上一下一下地研磨着。他喜静,不沾公事时便会一个人静静地待上一天,这会让他格外轻松。他错开目光,边上的灯将对面的两人照得很清晰,他有些意外地觉得,这样的三人也很好。他回答着端兆年的问题,“是啊,百般惦记,不如提前下笔,也能多出几天查漏补缺。”

      “哦。”端兆年表示明白,转头看到陆汀白非常体贴地递给她笔和纸,她有些困惑,“做什么?”我也要写?

      “不想动?”陆汀白开始以为她什么都不想做,等慢慢回味过来,才恍然大悟地看着她。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挑大梁,往前有他坐镇,她尚且无须费心写这些,难怪她会如此天真一问。陆汀白莞唇,说:“我们三个都要写公文呈报,皇上会看。你第一次写,还不清楚,别看就几页纸,写错了是要扣月俸的。”

      端兆年面色不改,默默消化了全部信息,心却往下沉了沉。

      她写得专注,搁笔时几行文字已跃然于纸上。陆汀白看她又复检了一遍,偏头瞄了几眼,纸上赫然只有短短的五行字,“你打算只写五行?”

      “不然?”端兆年仔细看了他写下的内容,不赞同地说:“写多错多。我们回去定然要第一时间面圣述职,既如此,为何要在书面公文上赘述废言?钱多也不该这般糟蹋,精炼提要可以省下许多事。”

      “你看我像傻子?”陆汀白吃味,“这事要封存入册,往后还会被反复查阅,若是不记载详细,日后有人问及,你还要一遍遍解释,那得多麻烦。而且,你也别瞧不上这点东西,她事关功绩考评,你舍得跟钱过不去?”

      端兆年觉得不好,索性缄口不言,到底是不能跟钱过不去的。

      陆汀白难得见她失神,觉得好笑,“认命么,你不是——”

      “你写完给我抄。”端兆年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却不打算给他拒绝的机会,她睨了他一眼,说:“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三个的措词最终必须一致的,出于这个目的,我边抄边改,并无不妥。这种事,一两个人动脑就可以了,何必还要第三个人,你觉得呢,陆将军?”

      “……行啊,不就是打小抄么,”陆汀白笑笑,“就当我乐于助人咯。”

      夜色加深,降下了几分寒意,权竹笙捻紧身上的披风,几不可闻地听见了陆汀白的几声闷哼,跟着发表了自己的态度,说:“这样也好,你把我的也拿去看。”

      端兆年微愣,最后说:“嗯。”

      五更天的时候,陆汀白隐约听得几声呓语,他盯着床榻的方向,走了过去。床上的人仍然睡着,只是不知何时翻了身,正对着他,看上去睡得极不踏实。陆汀白低头捻开她额间的碎发,冰凉的手盖在她的额头上。

      还好没发烧。

      “怎么了?”权竹笙在背后小声地问。

      “做噩梦了。”陆汀白用打湿的布擦去端兆年淌下的汗,然后回答权竹笙的问题。

      权竹笙在旁边帮不上忙,他打算走开一会,“穿着湿衣服睡会不舒服,我去帮兆年拿一套换的衣服。”

      我?换衣服?

      权竹笙走后,陆汀白杵着许久未动。

      端兆年在梦里疲惫依旧,半睡半醒的,隐约听到陆汀白和权竹笙在讲话。嗯,最后权竹笙好像说了要给谁换衣服来着?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脑子里走马光灯。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到身上的黏腻感都消失了,久违的舒适感让她脸上的神情趋于平静,最终沉沉睡过去了。

      陆汀白最后帮端兆年盖上了被子,又站了一会,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出了营帐。

      权竹笙再见陆汀白时,初阳已经升起来了,他问:“换好了?”

      “嗯。”陆汀白面不改色地说。

      许是光照的原因,权竹笙觉得陆汀白的耳朵添了些红。

      三日后,咸安的城门打开了,贯穿四县的将士们最终汇成几条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回京路,也带走了咸安长达一个多月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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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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