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反骨

　　何适和慕女士交谈了一会，院子里便传来咯吱的声响。

　　俩人对视一眼，一人拿着一部手机，慕女士秉着大人在先的原则，悄悄推开了门 。

　　院子里的身影站在一个架子上，院里的树枝遮住了他的身影，随着对方的动作划拉作响。

　　手脚这么快，肯定不是何叔叔。
　　何适拍了张照片，以便作为证据。

　　刚拍完，那个身影身形不稳，在架子上踉跄了一下，迅速弯下腰坐在了上面。

　　一处灯光在院子里亮起，带着红色的晕染，沾染在树叶上，施加色彩。

　　不止那一处，在房檐之上，悬挂着一些同样的光晕。

　　何适沉默了一下，收起手机：“做什么呢？”

　　慕女士也反应过来：“你小子能不能别老吓人，我还以为什么小偷，来咱们家踩点。”

　　架子上的身影抬起头，正是刚挂好灯笼的簿实。

　　他飞快的下来，将架子往边上一推，指着灯笼道：“好看吗？”

　　慕女士冷哼一声：“去年买的不能用吗？还买新的，又不是坏了，还每年换代？”

　　簿实得意道：“这可不是买的，别人赠的。”

　　慕女士：“赠？谁会赠给你？”

　　簿实一脸认真：“别不相信--我刚好路过那条街，然后人家卖灯笼的就喊住我，说……”

　　他神秘兮兮的样子让何适一笑，何适催促道：“说什么？”

　　“说他这一年都没见过我这么帅的孩子，决定相逢即是缘，拿了几个送我的。”
　　簿实得意的看着何适，趁慕女士没注意，眨了眨眼睛。

　　何适：“……”

　　“你们沉默什么，不是事实吗？”

　　慕女士眉眼带笑：“是是是，大晚上挂你不嫌虫子，还不快进来。”

　　何适跟在他们身后，见慕女士进去，轻轻扯了扯簿实的衣服下摆。
　　何适指了指大门口：“我该回去了。”

　　“现在？”簿实没出声，他张了张嘴，“你不吃饭了？”

　　“哪有随便过来蹭饭的道理。”何适小声道，“更何况我现在还需要阿姨帮忙。”

　　簿实纠结的看着门里，再度询问道：“我就说你在住一晚不就好了？”

　　何适：“……”
　　他盯着簿实：“我说过，没有下次，体验很差，我现在都很疼。”

　　簿实一下蔫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说着，他掏出一个小灯笼，是一个掉下来的零件，里面的灯泡换成了小的，何适疑惑的接了过去，轻轻按下按钮。

　　“在外面等的无聊，随手折的。”簿实骄傲的抬起头，“好看吗？”

　　小灯笼里映着两抹影子，两个小人手牵着手，在灯光辉映下，紧紧相贴。

　　何适看了一会，忽然笑了一声。

　　“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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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放松的时间就那么短，簿实赶回来，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字一句的抄着笔记。

　　慕女士端着一杯牛奶放在桌子上。

　　“温的。”她提醒，“一会就凉了。”

　　簿实听话，一饮而尽，刚放下杯子，慕女士便收走了。

　　但她没走，坐在椅子上摩挲着杯套。

　　簿实耐着性子等她开口。

　　“……还有不到半年，你想好考哪个学校了吗？”慕女士问道。

　　簿实摇头：“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如果能力有限，本地大学也不错。”

　　“郑大吗？”慕女士若有所思，“那你有没有想去的专业？”

　　簿实坦诚道：“阿姨，我一直都以我妈妈为目标，以后也想去她工作的地方，所以……”

　　“你是来劝我换个专业，远离自动化机械吧。”簿实说，“大家一提到这个，都很难过，为什么没有阻止她去那里？为什么要回来给我过生日？”

　　慕女士低下头，没开口。

　　“这这只是我们主观臆断，认为它会对我们生活带来的不幸，如果一直这样，我们都会错过很多。”簿实说，“我会将它当成我自己的理想，承诺没有任何我母亲的成分。”

　　慕女士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想明白了。”

　　“就这么做吧。我和你爸爸，会支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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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簿实的灯笼挂了几日，几日后，街边才有了过年的氛围。
　　除了糖炒和奔走拜年的人，便是在街边卖烟火的小贩。

　　簿实不怎么玩那些东西，他甚至将自己的时间提前，一整日坐在书房刷着题。

　　等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才接到一通电话。

　　“今晚八点，我去接你。”

　　电话是陌生号码，传来的信息却是应以槐的声音。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不过几分钟，房门就被敲响。

　　簿实刚拉开门，应以槐直接走了进去。

　　“我提议你自己带个防身用具。”应以槐直接进入主题，他神色紧张，“我按你的意愿，将这件事告诉方阿姨，她和叔叔已经从上海取消行程，回来了。”

　　簿实愣了下：“这么快？”

　　“本来是有个聚会，现在已经返回到本地，要我带你去他们指定的场地等待。”

　　簿实笑了笑：“你让我拿称手的工具，不会是要我动手吧。"

　　“那可不行，我可是遵纪守法好青年。”
　　簿实摆摆手。

　　“我去就是了。”
　　簿实拉开门，忽然顿了下脚步，转头嘱咐道：“如果何适来找我，你……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今天是旧年与新年交替的最后一天，也是何适预订的跨年时间。
　　但还未到深夜，也没有到最后几秒钟，不出意外，自己能赶回来。

　　何适不需要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这是场博弈，替何适做个情义上的了断。

　　应以槐带着簿实进入旋转门--这是一处高级会所。
　　一进门，里面的应侍生便带着他们拐进了一个包厢。

　　包厢不小，但给三个人会面算得上奢侈。
　　从关门之后的声音来看，隔音效果还不错。

　　应以槐迟疑了下：“我出去等你。”

　　簿实在包厢里坐了一会，过于无聊，抬手招来应侍生。
　　“你们这，都不备水吗？”

　　应侍生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是我们疏忽了。”
　　她退出包厢，快步离去。

　　簿实松了口气，没有人看着，他整个人瘫了下去。
　　到底是个没有进入过社会的学生。
　　对接下来的未知的变数没有太大把握。

　　他来回翻看着何适的聊天对话框，脑海里东拼西凑出那夜里，何适急促的呼吸。

　　“……”
　　簿实移开视线，包厢里拉着的窗帘缝隙处，透过来一束光。

　　忽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最终落在门外。
　　簿实不禁正坐，目不斜视的盯着门口。

　　只进来两个人。
　　是上次拐走何适时，站在他旁边的两位。

　　方阿姨和何先生。

　　他们的脸色算不上好看，看见簿实的瞬间，脸色一僵，只有方阿姨微微扯出一丝微笑。

　　“何适的同学是吧。”方女士笑了笑，“我很久之前就见过你。”

　　簿实同样笑了笑：“阿姨。”

　　何家止皱眉：“我听应以槐那小子说，你跟我们家何适，关系匪浅，你怎么解释？”

　　上来就兴师问罪，这位何先生的脾气，簿实是一目了然。
　　不过，簿实没打算隐瞒，他反而大大方方承认了。

　　“是。”簿实说，“我是何适男朋友。”

　　“你！”
　　方家止拍着桌子，怒目而视。

　　方女士拍了拍何家止，示意他平静：“何适安稳那么多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给我们添乱，他们这些小年轻，不过一时糊涂，给点甜头就散了。”

　　安抚完何家止，方女士看向簿实，眼底满是不屑：“说吧，多少钱？”

　　簿实：“……”
　　“阿姨解决问道的方式真是简单粗暴。”

　　方女士笑道：“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解决这个问题的钱还是出的起的，你不要嫌弃阿姨拆散你们，你们这个年纪，那有正常的感情。”

　　“你敢说，你就不是冲着钱来的？”

　　簿实盯着她，越发心寒。
　　“如果我说，我也是冲着何适手里的股份呢？”

　　何家止一愣，他立即起身。
　　“你也要？你有什么资格？那可是我家孩子用命留下来的，何适本就不该接手，你跟他又有什么区别？”

　　“那伯父的意思是，何适弟弟可以拿，但是何适就没有资格拿，对吗？”
　　簿实深吸一口气，稳住声音里的颤音。

　　“你们是不是，从没有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一句话，簿实在对面两个人脸上看见惊恐的脸色。
　　方女士反应的较快，她连忙斥责：“你胡说什么？”

　　簿实却一目了然。
　　“其实关于弟弟的去世，何适也很自责，加上你们一味的只会责怪他，所以他难免有些想法过激。”

　　“他离开你们很久，久到你们都快忘了这么个人存在，所以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你们的视线。”

　　“学着抽烟，逃课，无非是希望你们多看他一眼，管管他。”簿实说，“但是你们都没有关注他。”

　　何家止：“……”
　　方女士：“……”

　　“但是没有关系，他也不需要你们。”簿实浅笑，“人这东西，做什么都是相互的，对吗？”

　　方女士脸色一僵：“做错事的是你们--”

　　簿实正色道：“那么敢问阿姨，何适做错什么了？”

　　方女士慌张的移开视线，在冰冷的气氛中开口。
　　“何适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她慌张的看了眼何家止，见对方一脸不耐，连忙垂下头。

　　“当时他的出生就是一场意外，谁也没有欢迎他，他就自己来了。”方女士争辩道 ，“我还要去养他，我受不了天天睡不好觉吃不饱的生活。”

　　“后来，家里老人主动提出接他走，我才结束这种混天暗地的日子。”方女士瑟瑟的看向何家止，何先生眉头紧皱。

　　“当时，让你解决这个问题，你骗我说已经堕胎，我才决定跟你结婚，不然谁会要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何家止骂道，“现在好了，就接回来这么几年，哪天安稳了？”

　　何家止盯着簿实，威胁道：“如果你们两个这个丑闻给我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我不介意直接让你吃牢饭。”

　　“哄骗未成年，随便一个罪名，就能让你生活轨迹改变，我说到做到。”

　　簿实一脸同情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轻轻摇头。
　　“可惜，叔叔，阿姨，何适的成人礼，你们已经错过了。”

　　“就在你们急于让他抛头露面，与其他人结交不明关系的时候，他的心已经死了。”

　　方女士：“……什么意思…”

　　突然之间，禁闭的房门被人推开，大步进来的身影在簿实旁边稳住身形。

　　少年的后背将簿实遮挡，阻断了对面二人的视线。

　　何适颤抖的手压在桌子上。

　　“这是……法院发的传唤名单。”

　　他没有看对面两个人，低头将那张白纸推了过去。

　　“希望你们准时到场。”

　　何适猛然抬起头，眼尾泛红。

　　方女士将那张白纸攥在手里，扫了一眼，气道：“你起诉我们！？”

　　何家止一愣：“你个白眼狼，吃我的穿我的，你有什么资格--”

　　何适的声音很快盖过他们。

　　“我想了很久了，每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都会无数次幻想离开那扇森严的门。”

　　“或许这句话说出来才会轻松--”

　　“我不要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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