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蝶与她的主人

　　原想将喝不下的冰泉水给倒了，没想到被苏恙发现了，沈沐净收回手，转身看向他，他紧闭着唇，眉头处好似是起了褶子。

　　“这都喝不完？”

　　“喝不完。”沈沐净笑问，“苏恙，你船上有纸笔么？”

　　“做什么？”苏恙有些警惕地看着她。

　　沈沐净诚恳地说，“给夏区主写信说下我的身体情况。”

　　果然，苏恙嗤笑一声，嘴皮子勉强动了几下，“没有。”

　　他转过身去要走，却还是回过头，冲沈沐净说，“把水喝光。”

　　见沈沐净悻悻然点了下头，苏恙收回目光，此时，堇云大喊着从船里跑了出来，“苏主，我在船里找到了一个东西，这是什么呀？”

　　堇云扬起手来，手中那个东西泛着银色的光。

　　苏恙脸色一变，沉声问堇云，“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是什么呀？”堇云呐呐道。
　　沈沐净说，“是口琴。”
　　“你知道？”

　　苏恙盯向沈沐净，沈沐净笑笑，“之前在莲馆的时候，有姐姐从那些即将落水的衣服中找到了这个东西，听说是从人间来的。”

　　“是乐器啊。”堇云双眼放光，“那我来吹吹看。”

　　苏恙向前一步，将这口琴从堇云手里抽了过来。

　　“苏主，你。”堇云疑惑地眨眨眼，小声道，“难道这是苏主的东西么？”

　　不给堇云回答，苏恙走到船头那边去了。

　　这儿留下堇云与沈沐净，堇云看着沈沐净，笑道，“好啊姐姐，你来这儿，不会是来倒水的吧？”

　　沈沐净温尔一笑，“你要不要尝尝这冰泉水？”

　　“好喝么？”堇云往她那边迈了几步，“这冰泉水是跟普通的水不一样么？”

　　金色太阳挂在头顶之上，风吹来热热的，沈沐净站在船头上，瞧着天边景色，多彩的云累在一起不动，好像是在多情缠绵。

　　大船儿缓缓地动，右侧有一条热闹的集市，听到人声喧闹，堇云从船舱里跑出来，一脸欣喜地说，“苏主，我看你也挺无聊的，要不然我们下船，去那街上逛逛吧？姐姐不还要买纸跟笔好跟夏区主写信么？”

　　沈沐净看向身侧的苏恙，他目视前方，一手里紧紧攥着口琴，他维持这个姿势很久，英挺的眉骨好似凸起的山峰，山峰曲折，是他将眉皱起。

　　“苏主？”堇云跑到他们这边来，打了个哈欠，她不以为然地说，“苏主，我看你应该不会吹这口琴吧？”

　　苏恙瞥她一眼，没有打算要停船，瞧着那道热闹的街越来越远，堇云有些不开心地撇了撇嘴。

　　“苏恙，我跟堇云都想去，我们两个人，大于你一个人，你应该服从多数。”沈沐净笑着说。

　　“是么？”苏恙瞧着她，心下忽起波澜，他掀起唇角，道，“沈沐净，你会吹这口琴么？”

　　“不会。”沈沐净摇了下头。

　　“沈沐净，还以为你能有多厉害。”苏恙笑一声，“那你会什么？”

　　堇云不满道，“苏主，你不想去就算啦，你将气撒到姐姐身上做什么？”

　　“我撒什么气？”苏恙瞥眼过来，堇云被他凌厉的眼神唬得闭上了唇。

　　他微一扬手，灵力如光线活动到船的下方，使力将船在水中掉了个头。

　　堇云开心地看了眼沈沐净，又笑着对苏恙说，“苏主你一早就去给姐姐取冰泉水，这会儿肯定饿了吧？咱们刚好去买点好吃的。”

　　说起冰泉水，苏恙看向不作声的沈沐净，沈沐净不知在思索着什么，面色有些闷闷的。

　　苏恙开口，“喝完了么？”

　　“你为何突然这么关心我？”沈沐净轻声问。

　　沈沐净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苏恙低眸不语，这时一阵大风刮过，堇云欢笑着看向越来越近的集市，她的表情好像是终于在沙漠里找到了绿洲那般快意。

　　喧闹声也跟着近了，苏恙微微侧首，看着沈沐净在整理耳边黑发，她亮莹莹的眸子望着前方，苏恙跟着望过去，这时，风停了，从集市里传来一声大喝，“小偷哪里跑！”

　　“快停船快停船！”堇云急着下船去帮人抓小偷，她道，“苏主快快，我刚才看见那个黑衣小偷跑到一家铺子里去了！”

　　脚下船的游动快了些，停在岸边后，堇云立马跑下了船。

　　没来得及叫住堇云的沈沐净一边走一边看了眼苏恙，苏恙回眼过来，两人的视线如两片落叶在微风中交旋。

　　“你看见堇云跑哪儿去了吗？”沈沐净问。

　　“你要去找她？”

　　“你不找？”沈沐净纳闷，“我们可是一起的。”

　　“那你去吧。”苏恙瞧她一眼后，往一间小茶馆里走去。

　　集市上人很多，人流灌过，很快就不见苏恙的身影，沈沐净凭靠感觉往前走，走了没一会儿，路边一个算命老头引起了她的注意。

　　“老先生。”沈沐净来到老头面前，闭目养神的老头立即睁开眼，上下打量着她。

　　“姑娘，可是看姻缘？”

　　沈沐净笑道，“正是。”她就是见这小铺子上写着“姻缘”两字后才过来的。

　　老头看向沈沐净的身后，不知是对谁使了个眼色，沈沐净觉得这老头有点奇奇怪怪的，不过钱都交了，且听他怎么说吧。

　　“姑娘将双手摊开向上，让我来好生看看。”

　　沈沐净依话照做，那老头只看了一眼，便连连“啧”声，“姑娘，你这姻缘现在看来，倒是不太顺利呢。”

　　“是不太顺利。”沈沐净在心里说。

　　“并且这以后呢……”老头为难道，“好像也不太顺利，姑娘若是想扭转局面，不如让僧人帮你看看？”

　　“僧人？”怎么突然冒出个僧人来？这老头不会是专门骗人的吧。

　　“不过这钱。”老头做了个手势，“就是得再多一倍了。”

　　犹疑间，身后响起一声男子的，“哎呀，碰巧路过。”

　　“安远谷，巧了这不是？”老头笑眯眯地指着她身后的男子，“他可有名了，之前还是巫师呢，他说的话，那都是千真万确啊。”

　　沈沐净回头时，安远谷摆了摆手，“之前也只是个未过门的巫师而已。”

　　两人视线交汇，安远谷闭上了唇，心中一个声音告诉他，眼前这位女子，就是迷雾区的主人，雾女，既她出现在这儿，就说明苏恙也在附近。

　　“看不了。”安远谷拔腿想跑，被老头一把拽住，老头低声恳求，“人姑娘钱都给了，不就是个简简单单的姻缘？这有什么看不了的？”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姻缘呐！”安远谷沉声，“她跟苏恙掺和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给人仔细看看。”回味过安远谷的话，老头一愣，“这你不都看出来了吗？是我想的那个苏恙吗？”

　　安远谷点了下头。

　　“还能看吗？”沈沐净出声提醒这在她面前说悄悄话的两人，“若是不看的话，我便先走。”

　　老头将安远谷往前一推，笑呵呵地，“自然是能看，姑娘，你看着这位僧人的眼即可。”

　　事到如此，安远谷也只能面带微笑地看向沈沐净的双眼了，他之前本就是个未入门的巫师，这所谓的巫师之眼，也只是开化了一半，虽不能看清人的一生，但看些姻缘上的片段倒是足矣。

　　“姑娘。”安远谷收敛起笑容，“若继续跟那男人在一起，之后便会有大灾大难，我看见姑娘为那个人在伤心，在痛哭。”

　　“是什么大灾大难？”

　　老头急了，“安远谷，既是这样，还不赶紧帮人家扭转局面？”

　　“我只能看到这些，至于姻缘的后续，事在人为。”

　　安远谷转身要走，老头笑着安慰沈沐净，“姑娘，俗话说得好，先苦后甜嘛。”

　　默了片刻，沈沐净释然一笑，“人生不就是苦的，这算什么。”

　　说罢，她往前走，看见那位僧人甩着袖子走在前方，背影懒散，就在这时，集市里扬开一道刺耳的熟悉女声。

　　“那人是小偷！”堇云一边跑一边指着在人群中飞蹿的黑衣人，“快帮我抓住他！”

　　黑衣人一边跑一边嘀咕，“老子今天第一天出来上工，就被这不依不饶的小姑娘给缠住了，真是倒霉。”念叨着，他擦过一位僧人的肩，将那看似失了神智的僧人挤到了地上。

　　“诶诶！”堇云在人流之中扒拉，“你偷人钱也就算了，怎么还害人呢！”

　　撞倒人之后，引来许多人的目光，黑衣人愣愣站着，感觉背后都快被人给盯穿了，他哭诉道，“师父说得果然没错，这行，没个厚脸皮就是没法干。”

　　他想跑，却来不及了，身后某只强劲的手，将他的后衣领给扯了起来，他回头，看见眼前男子一脸的冰冷，嚷嚷，“饶命饶命，我这就把钱给交出来。”

　　苏恙冷哼一声，看向倒在小偷脚边的男子，锁眉，这不是，他一直在找的安远谷么？

　　“苏主！”堇云喘着大气跑到了这边来，她冲小偷伸出手，小偷深深低下头去，一手将怀里的钱袋给拿了出来。

　　快步到这边来的沈沐净看了苏恙一眼，她蹲下身，关切道，“他没事吧？”

　　“沈沐净。”苏恙偏头，狐疑地眯起眼，“你跟他熟？”

　　“只是刚才碰到过。”

　　苏恙看见她手里拿着一套崭新的纸墨笔砚，她还真要给那夏决写信。

　　沈沐净要去扶安远谷，苏恙大手一伸，轻轻松松地将安远谷给捞了起来，看起来挺壮实一个小伙，身子倒是轻快。

　　“苏主，将这人带到医馆去么？”堇云问完这话，跑去将钱袋送给了那位站在不远处的老爷子。

　　“苏恙？”瞧苏恙看着他怀里的男子发呆，沈沐净问，“你看着他，在想什么呢？”

　　“带他回船上。”苏恙不咸不淡地说。

　　“你。”沈沐净抿了抿唇，压低嗓子，“你不会是看上这僧人了吧？”

　　“僧人？”这安远谷不是巫师么？苏恙转眸看向沈沐净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沈沐净，他是我一位故人。”

　　“你故人倒挺多。”沈沐净随意说了句。

　　“要不是因为你。”苏恙冷笑一声，“我的故人会更多。”

　　沈沐净没好气地撇向苏恙，“苏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等到苏恙的回答，身后堇云像个小兔子蹦到了前边来，惊讶道，“苏主，他也要跟我们一起吗？”

　　夜色来临，睡够了的安远谷睁开眼，“我这是……”眼前是一朵很大的白云，他心想自己总不能是在天上漂浮吧。

　　视线跨过云朵，薄纱被晚风吹得飘动，他这是在船上啊，不会是在苏恙的那艘大船上吧，想到这儿，安远谷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来到门口，他探头，看向船头，那儿站着三个人，中间那个男子的身影怎么看怎么像苏恙，跟苏恙扯上关系总没好事。

　　在他还是未过门巫师的时候，就是因为跟苏恙说了几句话，后来就被赶出了巫师馆，他悄悄地叹了口气，再看向河边，毫无人迹，暗黑色的森林随风低语，他这该怎么溜呢。

　　“安远谷。”身后有男子的声音，安远谷的背一僵。

　　苏恙看着安远谷机械般地转过身来，然后他抿唇，眸光在别的地方流转了下后，来到安远谷皱成一团的脸上，诚心唤了声，“安叔。”

　　“什么！？”安远谷惊得毛都炸了起来。

　　偏眼前苏恙却还露出那种久违见到亲人之后的眼神。

　　他的音量很大，引来了沈沐净与堇云，堇云见到他便说，“我们抓小偷的时候，你被小偷给撞晕了，所以苏主就将你给带上了船。”

　　“好些了么？”沈沐净也问。

　　“我怎么能被一个小偷撞晕呢？”思了会儿，安远谷长“哦”一声顺带点了点头，动用巫师之眼之后，精气神有点不足。

　　“不过苏恙。”安远谷大声冲着苏恙，仿佛声音足够大，就能让苏恙恢复理智，“大家都是同龄人，你叫我叔？”

　　“叔？”堇云被惊到了，如果这僧人是苏主的叔叔，那他可真是好命，没被诛杀。

　　沈沐净看向苏恙静默的脸，静默中他好像淡笑了一声。

　　“你还记得我。”苏恙说。

　　安远谷嫌得呲了下牙，他无法面对苏恙那双含着什么情愫的漆黑眼睛，便转过身来，双手抱了下头，他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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