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她

作者:她取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回京


      七月流火,夏去秋来,盛夏之后的秋老虎,又热又燥,车與悠悠行于大道之上,径直朝皇宫方向驶去。

      马车急停,若不是竹桃用胳膊护着,司予差点就要一头栽出去了,拉着缰绳的沈南慕余惊未散,忙问车中人:“竹桃,你们没事吧?”

      “没事,沈公子。”

      “哦,没事,就好,外面也没事,你们坐好了都。”

      沈南慕这才看向倒在他马前的人,这个小贩方才推着车捶胸晃晃悠悠地沿着路走,不知是不是天太热中暑了还是何故,恰好在沈南慕马前倒下,若不是沈南慕拉缰绳及时,马蹄就要踩上去了。

      沈南慕还未下马去察看,小商贩已经自己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见马上之人衣着华丽,气质非凡,连声喊着大爷饶命,赶紧将自己的小车推到一旁为其让路。

      沈南慕并未多纠缠,再次启程赶路。

      奢华的鸾车早已在宫门处等候,热浪鼓动,鸾铃摇曳声响清脆,这样的鸾车司予以前随舅舅乘过,那时她躲在舅舅宽大的衣袖下,乘着鸾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那样快乐自由的时光,在舅舅与祖母去世之后,司予克制着自己不去怀念,可今日再回到久别的京都皇宫,路远水迢奔赴到这个曾经给过自己无尽宠爱与繁华的地方,忍不住去想从前。

      在前面驾车的沈南慕从马上翻下来,绕到后面去扶司予下车换乘。

      方拉开车门,被关久了的哈哈一下蹿下车,蹦到沈南慕的脚边,围着他转悠,沈南慕扶着司予站定,又忍不住喋喋不休起来:“你这条腿啊,要慢慢用力。”

      司予敷衍着应他,这一个月来,药王治疗时说的每句话他都在一旁执笔记着,然后一条一条地监视着司予去遵守,这一路司予可是被他给唠叨怕了,不过也正因为他如此,司予的腿伤才能好的那么快。

      沈南慕靠着来时驾的车,道:“这赵炳楠还行,还知道给你安排个鸾车,还算有点心。”

      正在此刻,朱红宫门大开,司礼监掌印宗庆像是算准了时辰一样缓缓走出,腰间挂的绣春刀在阳光下明晃晃地有些刺目,飞鱼赐服亮丽如新,脚不沾尘,神情气质依旧。

      阳光糊了沈南慕的眼睛,他眯着瞧着迎面走来的人,暗戳戳地低声问司予:“小妹,这谁啊?”

      “司礼监掌印,东厂的督主。”

      沈南慕早已听闻东厂恶名,多少人死于东厂探子之手,又有多少人因他而家破人亡,都说相由心生,本以为是个面相狰狞之人,但着实没想到那样一颗肮胀的心居然能长出如此冰心的貌,他又想细瞧又心生鄙夷。

      人,总是会,以貌示人,以貌悦人,以貌看人,以貌爱人。

      待这个人称阎罗王的东厂督主走至鸾车旁,他上扬着嘴角露出美煞旁人的笑,行礼道:“郡主,奴婢奉陛下之命,接郡主回宫,请郡主上鸾驾。”

      救命之恩,司予一直记在心里,也正因此,即使他是闻者破胆,人人唾骂的恶人,她仍信于阎罗王心中,还有善残存。

      司予点头微微应他,道出心中的疑惑:“怎是督主亲自来接,无需如此麻烦才是。”

      他张开两片刀锋般的薄唇悠悠道:“殿下在于大臣们议事,脱不开身,特让奴婢来接,旁的人殿下不放心。”

      “殿下……近日如何?”

      “一切安好,只是忙得不得空闲,如今郡主来了,可要好好劝劝才是。”

      嘴唇微动,良久才低语道:“他好便好。”

      赵炳楠离开前允诺过司予会写信回来,可那日惠山一别后,迟迟收不到来信,司予在惠山等得心里发慌,腿伤方好一些,她便要启程回京都。

      路途中正值酷暑,又出现了晕车眩晕之症,可是把司予给折腾坏了,身子不爽利事小,心中一直有抑郁堵着事大,她一路茶饭不思,越是接近京都越恐惧,直至于三日前收到赵炳楠的亲笔。

      信中她唤她司予,告诉她立秋便是登基之日。

      沈南慕一度怀疑信的真假,还派人去打听,令他惊讶的不只是赵炳楠要做皇帝这件事,还有司予对此的反应,她并未惊并未喜,像是知道了一件早已知道的事。

      可沈南慕一想到自己此刻护着的是未来的大成皇后,时常盯着司予出神,不止一次说:像小妹这样的人,该是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才是,怎么看都不像日后能母仪天下的。

      司予每次听到这,都要朝他翻个白眼。

      天和二十五年秋,晋王即位。

      得知登基大典将于立秋之日举行,她心中悲喜难辨,身着黑衣,不戴花不涂粉,心若灰烬,似在悼念。

      站立于运河巨型宝船之上,司予总是会想起那个自幼跟着自己一起玩的弟弟,想起那个央求自己留在宫里的储君,想起那个捧出最好的船只护送自己去江南的小皇帝。

      民间传闻,小皇帝是暴病而亡,他还未来得及施展自己的抱负,考成法已废,沈首辅已退,马上他就能掌权亲政了,可他死于看到光之时。

      司予想不明白向来身体康健的弟弟如何死于猝不及防的急症,她于心中想了许多可能,可总是说不通,赵炳楠曾说过,他不会谋逆篡位,她信赵炳楠不是残害手足之人,她更信他不会欺骗自己。

      此刻她头顶是天和景明,脚下是繁华锦城,身前是巍峨宫墙,身后是通衢大道,司予呆呆地站在那里,恍惚茫然。

      沈南慕将她扶上鸾车,又将哈哈抱起来放到她怀里,道:“可把这小家伙一路给憋坏了。”

      司予恍惚间点了点头,哈哈一入她的怀便老实了起来,又缩成一团,等着司予去安抚。

      起初上路时,哈哈离开熟悉的环境后成日成日地蔫着不吃东西,随着司予乘船坐车走千里路,黏在她怀里不敢迈出去一步,眼瞅着越来越瘦,司予怕极了,怕哈哈生病,怕害哈哈熬不到抵达京都,也是在那时,她彻底释然母亲不将自己带在身边这件事,也彻底明白母亲为何只喂哈哈而不养她。

      谢天谢地,哈哈这几日一点点恢复,渐渐也活络了起来,司予瞅着心里也欢喜,但仍是黏着司予,稍稍离开时间久一会儿,哈哈便会害怕,忧郁小眼神中的惶恐无助,让人看了心疼,司予知道,那是怕被人抛弃的恐惧。

      所坐的鸾车比方才的车驾要舒服宽敞许多,却令司予浑身不自在,幽深的宫墙守卫森严,成队的禁军披甲带胄,安全若堡垒的皇宫,却是最危险的境地,这股压迫感袭来,令她想要逃离。

      她掀帘看了看正伸腰活动筋骨的沈南慕,说:“哥哥,我……我还是先回郡主府吧。”

      沈南慕停下动作,一脸诧异地看着司予:“啊?殿下……可三天发了四封急信,要让你到了直接回宫。再说,你不是要见他吗?一天问我八回还有多远到。”

      一旁的宗庆仍用方才的语气说:“这是殿下的旨意,郡主不可抗旨。”

      旨意二字被他咬的格外重,是啊,这是皇命,她有的选吗?

      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委屈之意,这是皇命,她没的选。

      可这股委屈很快消失,因为那是赵炳楠,冰冷的皇命顿时有了玉石的温润,像是握着他的手,像是拥入他的怀,心中竟陡然升起了一丝甜蜜。在宫门前眨眼未动的功夫,她心中的情绪起承转合变幻莫测,人之矛盾,尽显。

      “哥哥带你走。”

      司予抬眸正撞见沈南慕坚定的目光,那张平日没个正形的人,是她这段时间全部的依靠。

      沈南慕已拽起车與的缰绳,将车马给掉了个头,又过去趴在鸾车上问:“哥哥在这呢,你什么人都不要怕,管他是皇帝还是什么,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哥给你撑腰。”他说这话时,朝宗庆那瞟了一眼,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南慕,怎会甘心受这样一个人的气,“不然你跟我回家?住在你叔父家,谁能说什么。”

      司予摇了摇头说:“我……我还是去找炳楠吧。”

      沈南慕努了努嘴,像是抱怨地说了一句:“就知道,你不舍得不去见赵炳楠。”

      鸾铃随着鸾车起驾而晃动,发出的叮叮当当响彻回环在诺达的宫城正门门洞之中,宗庆于鸾驾后挡住沈南慕,说:“沈公子,奴婢会将郡主平安送回殿下身边的,您请回吧。”

      “欸!我不能进吗?”

      “沈公子莫为难奴婢,宫中戒备森严,怕误伤了公子的金贵。”

      沈南慕极力平复着心中的怒火,他知道宫中不是谁人都能随便进的,可在此纠缠也着实是掉面子,想着如今赵炳楠手握大权,不日后将是一国之君,宫中大概也无人能欺负司予,更何况她可是长于此的郡主,于是回道:“算了算了,我不进了。”

      “沈公子,这是殿下交予奴婢做的事,若是出了半点差池,奴婢的脑袋也保不住,您不必担心。”

      司予见沈南慕半天不跟上来,回头去瞧,只见他朝自己挥手,随之宫门关闭,他没进来。

      司予慌着去问已经走近来的宗庆:“他为何不进来?”

      “沈公子是宫外人,进宫多有不便,殿下并无旨意命他同行,沈公子为了不为难奴婢,先回将军府了。”

      宗庆此话无可反驳,沈南慕确实是外男,后宫定时进不得的,这段路,他只能送她到此。

      宗庆一直随着鸾车走在司予的身侧,不说话时也上扬的嘴角,令人捉摸不透,身上有着冷气的阴森,总觉得是刚从大狱出来。

      鸾驾越往里走越深,宫中人见了此驾隔着老远都要低头退至一旁,不知是规避阎罗王宗庆,还是于鸾车前献上臣民赋予天子的尊贵。

      琉璃黄瓦,檐柱盘龙,皇家的恢弘气质在宫中建筑上一览无余。此刻她身上这袭肃穆黑裙在阳光下有些刺目,与这富丽的皇宫迥然相斥。

      父囚母死亲不再,这巍峨宫殿,她不知如何迈进,只觉鼻尖发酸,想哭,想祖母的暖怀,想舅舅的偏疼。

      想已逝的小皇帝,想死去的母亲。

      一层薄泪浮于眼底,欢与悲,爱与恨,撕开皇室贵家令人艳羡的粉饰,露出腐烂泯灭的亲情。

      赵炳楠会和自己有一样的感受吧,她好想现在就扑到他身边去,好想像安抚哈哈一样抚慰抚慰他,好想闻一闻他身上甜甜的沉香味儿,好想伏在他身上睡一觉。

      鸾车徐徐而过,远远望见熟悉的寿安宫,宫门紧闭,有着沉默得如同死去一般的寂静,盛夏刚过竟然有荒凉凋敝之态,不知姑姑现下如何,失去孩子的母亲,会是个什么样子?

      赵炳楠曾暗示过司予要小心沈太后,她知赵炳楠所指是船上刺客之事,可到了这样的光景,她却记恨不起来,她不解为何姑姑和父亲会对她恨之入骨,要让刺客来取她的性命,如此大费周折,肯定不是只是因为她可能不是沈家的孩子。

      越理越乱的思绪令司予头疼起来,这些事她于心中不知翻来覆去想多少次了,每每都会在能理清的时候停止深想,若是清醒着是痛苦的,她宁愿糊涂着天真,她不想亲手将自己曾经最珍视的东西摔碎,想坚守着圣人的虚无之言,留着心中仅存的那点温情。

      鸾车于凤藻宫前停下,司予错愕,这是历代皇后居住的中宫……赵炳楠就这样,把自己安排在这?

      这里,亦曾是姑姑住的地方,司予心头隐隐酸痛,想起了一些无法忘怀的事,她也曾在凤藻宫住过些日子,初入宫时,司予夜间因梦魇而哭醒,哭闹不休,任谁都哄不住,唯独当时的沈皇后一人,赶来将她抱在怀里安抚,这才肯罢休。

      那段时间几乎夜夜如此,沈皇后为了不让司予扰太后休息,就将她带回凤藻宫住了些时日,她记得那时,姑姑与她睡在一张床上,夜夜哄她安眠,直至司予梦魇消散,熟悉了宫中的生活,才又将她送回寿安宫。

      那时姑姑看她时,眸中总闪着温柔的慈爱,常将她揽在怀里,笑着看着她说:“我呀,就缺一个像郡主这样的女儿。”然后用额头抵她的额头,脸贴着她的脸给予万般宠溺。

      后来司予再想起这些事,已经忘记当时因何可怕的梦魇而如此,也忘记为何只有姑姑能将自己哄得住,许是因为神志不清时,错将姑姑当作了母亲。

      再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姑姑与她渐渐生分,她也不爱去姑姑那里,总觉得见到姑姑就觉得心倦神疲,而司予最爱姑姑偶尔笑着谈起那段时光,最想看她眸中闪过的光,却再未听她说过那句话。

      宗庆淡笑道:“郡主,您可安心在此住着,两日后殿下登基之日,便是郡主册封之时”

      “这是……殿下说的?”

      “自然是殿下,中宫不可无主。”

      她想起那夜与赵炳楠托付终身的场景,只觉脸颊一热。

      “殿下在何处?”

      “殿下忙完自会来瞧郡主,郡主路途劳累,可先梳洗休息。”

      数十个宫女太监在宫门前迎候,她昔日见惯了此等场面,厌倦之至,随后应付了几句便让她们都散了各忙各的去,她亲自抱着哈哈走进殿门,层层叠叠的锦绣宫纱,待她再回神时,发现宗庆已经不见了踪影。

      坐于舒软的锦塌之上,也将哈哈安置在了自己身边,俯身陪哈哈玩了一会儿,又端起竹桃刚端上来的新茶,盯着红木冰鉴之上氤氲的冰寒白汽出神。

      冰鉴上的紫葡萄蒙着一层白雾,晶莹的水珠顺着的葡萄皮滑落,飘溢着一屋的葡萄香气,竹桃挑出了一串端到司予跟前:“郡主,要不要吃点解解暑?真想不到殿下竟是个如此细心的,您爱吃葡萄,便让人准备了这么多。”

      司予听罢一惊,猛然抬头对竹桃说:“他,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吃葡萄?我从未对他说过。”

      竹桃捂嘴咯咯一笑,回道:“郡主,如今殿下可是皇帝了,想知道郡主您的喜好,问问宫里伺候您的人便知道了。”

      “确实如此,可是,我总觉得回宫以后哪里怪怪的。”

      竹桃听罢皱眉道:“奴婢也觉得怪怪的,若是放了以前,接郡主这件事陛下一定是要青山大哥来的,可到现在了,青山大哥还没露面。”

      司予瞧着竹桃的急切的样子,心中也明白个大概,托着下巴,一脸审视地看着竹桃:“其实,我也觉得青山不错,人虽然有时木木的,但实则还是心中挺灵光的,看得出,也是个可依靠的人。”

      竹桃将羞得发红的脸别到了一边,嚅嗫着说:“郡主您说什么呢?他……他是做……大事的人……”

      “竹桃,他若是你的良人,你便告诉我,你的终身大事我可是一直记着呢。”

      “哎呀,郡主,不跟你说了,我去让人备热水。”竹桃说着跑了出去,司予嘟了嘟嘴,剥了一颗葡萄放在嘴里,凉丝丝的甘甜刺激着她的味蕾,甜蜜蜜地于心头化开。

      一直乖乖趴在自己手边的哈哈叫了两声,她抬手揉了揉哈哈的小脑袋,又将哈哈的小爪子握在手里,对她说:“不要着急哦,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司予梳洗完,没有再穿肃穆的黑裙,换上了宫中柔软锦缎制成的华服,却依旧特意选了极素净的样式,她坐在铜镜前练习微笑,甚至想了好多句见他时要说的话,明明期待着欢喜着见他,却如何也开心不起来,这宫里阴气重得很,重得她感受不到宫外的燥热。

      半日的光景很快过去,夕阳下沉,宫灯高挂,明烛摇曳,她支撑不住赶路的疲惫,抱着哈哈歪在锦塌上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浓郁的龙涎香气飘渺萦绕在殿内,热腾腾的臂弯将她揽住,宽厚掌心的温热侵染着司予的手,司予被硬生生地从睡梦拽出,她清醒地知道身后的人不是赵炳楠,司予用力想去挣脱那股令人厌恶的热气,可那属于男人的力量让司予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她仿若做了噩梦一般,动弹不得,想叫也叫不出声,外面那么多内侍和宫女,竟无一人听到这异样的动静。

      忽然,被惊醒的哈哈发疯似地跳跃起来,一声尖锐的猫叫声在她耳边炸裂,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接着她听到锋利爪子划破肌肤的声音。

      沉沉的臂膀猛然离开她的身体,她惊慌着回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插入书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回京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7211478/51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
    手榴弹(×5)
    火箭炮(×10)
    浅水炸弹(×50)
    深水鱼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瓶)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