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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
沈焯虽对沈蓉蓉感情不深,但毕竟是他千里迢迢去往青云村将人带回来的,若是刚进府就被人暗害,传出去他这个丞相的名声何在。
他冷冷瞪着沈雅,责令道:“你,在屋里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去!”
“老爷,小雅她…”若梅开口,又被人抢了先。
“父亲,女儿不怪二姐姐,定是那成衣铺的人手脚忙碌,制衣时出了纰漏,才出了这事,不是二姐姐的错,请父亲不要罚二姐姐了…”
沈萱眼角还挂着泪,不动声色地挤开若梅,怯怯屈膝跪在沈焯面前,洒泪求情。
此话一出,几人皆投去惊诧的目光。
沈雅还未察觉不对劲,感谢之言将要脱口而出,被精明的若梅扯了扯胳膊。
该不会是这死丫头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吧。
苦主都松了口,沈焯自然没有继续追查的意思,顺着她的话欣赏道:“还是蓉蓉最善解人意、宽容大度。”说罢扭头警告着沈雅,“你该学学你妹妹,整日不知道在忙什么,买衣裳都能出错…”
若梅抱着还在痛苦委屈的沈雅,盘算着日后如何对付这扮猪吃老虎的三姑娘,随口附和道:“老爷放心,我回去定好好教训雅儿。”
此宴不欢而散。
沈萱脑中紧绷的戒备心倏然松懈,无力地倚在门边,远远望着若梅安抚沈雅离去的背影,百感交集。若是她母亲还在,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一个满心算计的“恶人”。
屋内的“沈萱”起身,步伐平稳,衣袂翩翩,倒真是位让人移不开眼的大家闺秀。缓步行至沈萱身侧,见状托起她的胳膊,淡淡道:“三妹,白日我喝药后小憩了一会,没能及时迎接妹妹,妹妹可别介意呀。”
沈萱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反拉住她,笑道:“妹妹对姐姐一见如故,姐姐若无事,可否请我去院里喝杯茶。”
“自然好啊,我求之不得呢。”
更深露重,暗夜中泛起朦胧雾色。
沈萱一步迈进这边边角角都无比熟悉的西苑,心中那空白的一寸被什么填满,她缓缓走进屋中,指尖轻轻擦过桌边床帐,面上虽冷淡,可也不禁咬牙暗悔。
关上了门后,沈萱无心与她来回斡旋,收敛起和善的脸色,直截了当道:“你看着我这张脸,没什么想说的吗?”
她一字一顿,念起那人的名字,“沈、蓉、蓉。”
这个猜测凭空出现时,她也不敢相信,可除了这点,再无其他的可能。
屋内那人抬眸一瞬,露出一丝慌乱,却又迅速恢复如常。
“妹妹这是何意?”沈蓉蓉说着又自顾自地斟起茶来,涂了蔻丹的纤纤玉手捏着茶盏,眸中带笑,递到沈萱眼前,“不是说要品茶吗?”
沈萱抬手一掀,碧盏坠地,茶水洇湿她的裙角,语气强硬道:“你还在装?现下已无人,你大可与我说真话。”
“真话?何为真,何为假,妹妹分得清吗?大家是会信我,还是信妹妹这些无稽之言?”
沈萱不依不饶,步步逼近,注视着这张脸,她都有些晃神,“沈蓉蓉,你可还记得青云村的亲人?”
“亲人?”沈蓉蓉眉头死死拧住,目露凶光,“我的亲人只有丞相父亲。”
“沈大柱、张氏,还有俊俊,你不想知道他们的事吗?不想知道这半年来,我替你经历了什么吗?”
光影映衬下,女子的瞳孔微微闪烁异光,她忽略了沈萱的话,走向半开的窗边,望着遥远处的清冷月色,确认了院内无人后,将明窗阖上。
“他们的事,与我这个养女无关。”
沈萱见她松口,无奈道:“养女?你这养女的日子我也替你受过了,你与我有什么可瞒的呢?”
“是,我调查过你,这半年来,你倒是比我这十多年,还要惹他们喜欢。”
沈蓉蓉长睫一翻,不再去看那张自己曾用过的脸。
本以为只有她穿越,可谁知她们二人只是互换身体,当她得知沈焯要前往青云村寻女的消息时,这半年里做嫡女尊贵的日子恍如梦境,终要化成泡影。
她恨,她怨。
可惜她没有那么大的势力,不能让千里之外的人悄然死去…
“你查过我?那我的事,你都知晓?”沈萱喟叹,不禁挑了挑眉,语气放软,“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用你的脸去做什么,那时我不知你还…还活着。”
当时沈萱刚醒来时,只知她是在天寒地冻间无意落水,自己这才穿越过来。
沈蓉蓉不以为意,“无妨,那张脸我不要了。”
“这是何意?”沈萱犯怵,迫不及待地追问。
若是有机会,她自然想换回来。
“妹妹犯什么傻,这普天之下,哪有什么换身的奇术,你我碰巧遇上一次,难不成还会有第二次吗?”
沈萱哑口无言,这话不假,说出去谁会信此等荒谬之事。
良久,少女的思绪仿佛拧成了麻花,疑窦骤起,沈萱不解道:“青云村中人人都道沈家姑娘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柔弱温顺,可你…”
沈萱虽没有多少识人的技巧,但也能明晃晃看出眼前的沈蓉蓉心思绝不单纯,更别提村中口口相传的好脾气了。
“我死了一场,但却想通了很多事。以前是我太蠢,活得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谁落人口舌,又怕牵连到我那个家,可现在…”沈蓉蓉得意地挥着衣袖,欣赏眼神注视着袖口处的金丝,趾高气昂,“我身为丞相嫡女,不需要我纡尊降贵,便有无数想要讨好我的人卑躬屈膝,等着我的垂怜。这样的日子,我错失了十几年,想想真是不甘心呐...”
沈萱怨愤不已,“可你用的是我的身份。”
“你的?我的?”沈蓉蓉阴险勾唇,“有什么区别吗,好妹妹。”
“既然已经换不回来了,妹妹便认命吧,姐姐我会替妹妹这张脸筹谋的。”
沈萱咬牙,叱道:“你简直荒唐!”
或许,沈蓉蓉本就不是个良善的性子,只不过生于乡野,她只能将心数隐藏。
沈蓉蓉疾步上前,抬手死死掐住沈萱的下巴,长眸微挑,狠声道:“还摆出你那大小姐的架子呢?如今的你,只是个乡野村妇所出的庶女,在这府中,你什么都不算!”
“乡野村妇?”沈萱不愿在那具身体上留下伤痕,一只手握着的茶盏只能掀翻在地,反手攥住她的细腕,质问道,“可她是你的生母!她若在天有灵,听到你这话,怎能安息?”
沈蓉蓉讥讽一笑,可那笑声却多含无奈,“你真可笑…若能选,谁不想成为京城贵女,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该在那大山里任人欺凌,就因为我无父母倚仗,就因为我无家世靠山?我不认,我死都不认!所以我跳入了河里,只求一死,老天怜我,给了我重生的机会。”
在失控的前一秒,眸中翻涌的情绪倏地收回,她擦去了眼角那滴愁苦的泪。
西苑内陷入无尽的沉寂,良久,传出一声叹息。
沈萱愕然的神情下,隐约生出了几分怜惜。
是啊,谁不想拥有权势荣华,谁又愿意被人轻视…
命运使然,让她们体内流着同样的一缕血脉,这是她无法割裂的关系。若她是沈蓉蓉,她是否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也未可知。
“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沈蓉蓉轻声贴过耳畔,靠近她的身边,声似蛊惑,“三妹今天这局,真是让我开眼了,我忍不住要喜欢你了。”
沈萱面上没有半分动容,沈蓉蓉既然暗中调查过一切,轻易便能猜出今晚的缝针之事不过是沈萱使的小手段。
“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可辩的。”
她坦然承认。
沈蓉蓉轻笑,方才的戒备已然松懈,她挑明道:“我还知道你为何要针对她。”
她眸中溢出明媚与自负,语气却淡淡的,“是她害你跌落悬崖,差点成了孤魂野鬼,你自然恨了。”
沈萱面对她的挑衅,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你怎知…”
经过这些对话,她始终看不出沈蓉蓉到底是不是与自己站在对立面。
沈蓉蓉嗤笑,“我虽没有你之前的记忆,但她一见到我就像见到鬼一样,我还能是个傻的,什么也猜不出吗?”
东院偏僻,鲜有人来。
沈萱回屋后,望着门外的那一方阴凉夜色,不自在地揉了揉泛红的下颌,深吸了一口气。
一旁小心翼翼伺候的翠竹不敢上前,她方才一直等在西苑外头,隔着几丈之遥,听见屋里的人发生了争执,可当门开后,里头的二位主子亲昵挽袖,仿佛相谈甚欢。
翠竹放轻脚步,靠近后递上茶水,“三姑娘,夜凉了,您饮些热茶便去歇息吧。”
“也好。”
如今她想再多也无用,时间才能撕开每个人隐藏的真面目。
她利落接过一饮而尽,唇齿间留着些许茶香,她颇有欣赏,问道:“这是哪家茶铺进的货,以前竟没喝过呢。”
翠竹答道:“三姑娘,奴婢也不知,一向屋内各种用度都是由夫人管的。”
夫人夫人,又是夫人。
这府中已经快变成她若梅的天地了。
见主子没有动作,翠竹复而催促道:“姑娘还是早些安置吧,先前李嬷嬷来传话,明日一早您还得…学规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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