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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囧上发威
贝蓓佳在心中笑完之后,摆出十分温柔婉约的样子,搀着朱厚照道:“陛下,你也不必过于烦恼,这种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的。”
这种虚言宽慰的话,对于朱厚照来说,并没有多少宽心的效果,他拉着贝蓓佳的手,缓步来到了御书房的门口,指着殿外的道:“爱妃你好好看看外面,这阵仗朕也是第一回见到,否则的话,朕也不会如此烦恼。”
贝蓓佳探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御书房外面的汉白玉甬道上,密密麻麻地全跪着六部九卿的高级官员,以内阁顾命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为首,领着六部各级官员,以及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詹事府、翰林院、鸿胪寺、国子监、尚宝寺、苑马寺等九个部门的各级同僚,一个个五体投地,六月的毒辣太阳就这样在碧空中火辣辣地照着,所有的大臣都屏息静气,不发一言,等待着朱厚照的圣裁。
这不是请求,这是赤裸裸的示威,赤裸裸的示威的威胁,虽然看似皇帝高高在上,威风八面,大臣看似卑躬屈膝,以死相拼,其实朱厚照才是如坐针毡,被逼到死角的那个。
唉,当个皇帝都能被人逼到这样,到底图个什么呢?
“来人呀,将御书房所有的大门都关上,快点!”贝蓓佳朗声吩咐道,如今朱厚照显然是心慌意乱,心旌动摇的时候,不宜让他长时间看见如此蛊惑人心的画面。
等所有的大门全部关闭之后,贝蓓佳握住朱厚照的手道:“陛下,天无绝人之路,那些大臣不相干了,就让他们回家种田吧。你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和尊严,总不能任他们予取予求吧。”
朱厚照脸色苍白,细眯的丹凤眼角含着朦胧的泪光,有些抽泣道:“朕知道,朕有那个权利让他们回家种红薯,朕一旦狠心起来,甚至有那个权利让他们全部入牢乃至处死。但是……问题……关键的问题是……一旦朕下旨让六部九卿一起回家抱孩子,谁代朕批改奏章呀?朕还年轻,朕还没有玩够,朕不要做劳心劳力的老黄牛……呜呜呜……”
听到这里,贝蓓佳心中原本充满着对朱厚照的怜惜之情,如今全部去雨后轻烟一般烟消云散了。弄到头来,他不是怕众叛亲离,他也不是怕在青史上留下骂名,他是怕自己还没有玩够就要被拉去做苦力!
他奶奶的,浪费了本小姐满腔的同情心,贝蓓佳义愤填膺,不过她马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别激动,别激动,现在不是我发火的时候,别忘了,我的小命还在这位小祖宗的手里捏着呢。
“陛下,您要是怕批奏章的话,臣妾可以帮忙。”贝蓓佳拿出释迦摩尼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精神,贡献出自己的聪明才智,以求保住小命一条。
朱厚照意味深长地看了贝蓓佳一眼,牵起她的手来到御案边,指了指上面堆积如山的奏章道:“这只是今日一日的奏章,若是六部九卿人人都不干了,这奏章还要翻个好几倍。爱妃呀,你觉得,你能支持几天。”
贝蓓佳随手拿起一份奏章翻看了一下,是广西干旱要求赈灾的折子,就那么简单明了的一回事,折子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工笔小楷写的文字,贝蓓佳粗粗看了一下,光前面歌功颂德的场面话,就有两千来字,句句引经据典,辞藻斐然,看得贝蓓佳头晕眼花,只要讪讪地把折子放下。
“爱妃呀,你说这样的折子,你一天能披几份呀?”朱厚照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贝蓓佳的俏脸。
“呵呵,二十来份吧。”贝蓓佳讪笑着,心道:性命关天的事,我往多里说,没错的。
朱厚照大受打击,颓然坐下道:“才二十来份,想刘阁老心情好的时候,一天能批四百份。”
四百份?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呀?贝蓓佳傻眼了,一个小时有六十分钟,就算三分钟批改一份,一个小时也只能批改二十份。四百份就是一天要批改二十个小时,还不带停的,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看来刘公断这名字可不是白叫的,怪不得刘健这么横,我要有他一半的本钱,我也横着走!
“那他要是哪天心情不好呢?”贝蓓佳颤巍巍地问道。
“他能批五百来份吧,因为有很多折子被他随便挑一两个小错,就这样退回去了。”
“那李东阳李大人呢,一天能批多少份?”贝蓓佳又问。
“他,他能批三百来份吧,谢迁最不济只能批两百份,还不一定能赶得上朕呢,所以,朕很鄙视他。”看来在朱厚照的心中,批奏章是不讲质量,只讲数量,批完算数,米少啦少。
看来,后世对这三人“刘公断,李公谋,谢公尤侃侃”的评价是大致正确的,贝蓓佳终于明白为何谢迁批折子慢了,说不定一边看折子,一边和别人在“侃大山”。
“陛下,那就让刘公和谢公回去种红薯,让李东阳一个人留下来,成不成?”贝蓓佳问道。
“他们两人向来同仇敌忾,到了关键时候,难道会分道扬镳?”朱厚照抬眼问道。
“在权利斗争面前,分道扬镳的人还少吗?”贝蓓佳非常肯定地说:“臣妾听说,就在这三人密谋的时候,只有刘公和谢公坚持八虎要死,李公一直主张将人贬走就算的,显然他不似刘、谢二人要斗争到底,说明这个人是可以争取的。”
“嗯……”朱厚照点点头,觉得有道理,三公当中,他最不喜欢刘健。因为这个臭老头脾气又倔,性子又硬,一个不对眼就对他这个皇帝横鼻子竖眼睛的,吹的眉毛一翘一翘。
陛下,您这个不能吃,万一吃坏了肚子,大明江山怎么办?
陛下,您那个不能做,万一掉到了水里,大明江山怎么办?
真是烦死了!
反倒是李东阳,平时不声不响,说话不疾不徐,做事妥帖周全,十分给他这个皇帝留面子,是以对他印象最好。
“那好,三公之中留下一个,可是也不行呀。文武百官只留下一个李东阳,再怎么能干也能被各地的奏章压死。”
“陛下您忘了,还有吏部尚书焦芳呢。这个人心机很深,野心很大,听说做官之前,也是在道上混的。这种人,是不会和刘健一条心的,陛下只要争取了他和李东阳,就可以撑下去。”贝蓓佳侃侃而谈,目放明光,胸有成竹,没有办法,后世史书白纸黑字写着的,焦芳在“倒阉”事件中临阵倒戈,后才入阁为大学士,不找他,找谁呀?
“爱妃,你……”朱厚照闪着明亮的丹凤眼,浓黑修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额头上差点写着“崇拜”两个字:“平时躲在深宫,大宫门不出,二宫门不迈就能知晓朝中百官的性情、弱点。你简直就是刘伯温在世,朕以后一定要封你这个枕边诸葛当当。”
贝蓓佳跺跺脚道:“陛下,别以后了。这次若是臣妾度不过险关,都要被他们弄成烤肉饼了,还以后呢。”
朱厚照连忙拉着贝蓓佳的纤纤玉手安慰道:“爱妃,你放心。既然你与朕一条心,朕一定会保护好你的。要不,以后奏章咱们两个二八开,朕二,你八,怎么样?”
“一九开都行,只要你别把我交出去。”为了身家性命,贝蓓佳决定豁出去了。
“既然如此,小荣子,传刘瑾他们进来吧。朕想听听他们怎么说。”
刘瑾进来了,不光他进来了,连马永成、高凤、谷大用、罗祥、魏彬、邱聚、张永都进来了,他们一件朱厚照就好似见了救苦救难地活菩萨一般,扑在地上倒地痛哭,眼泪横飞,哭声震天,好似御书房顶上的黄金琉璃都被掀起来一般。
朱厚照震惊了,他没有想到“八虎”竟然会吓成这个样子。
贝蓓佳也震惊了,她没有料到有人能够哭成这个样子,好似能把吃奶的力气都给哭出来。
“各位爱卿,你们有话好好说,不要哭成这样。”朱厚照有些不耐烦,“八虎”的哭声吵得他头疼。
“陛下,陛下,您要为老奴作主呀,您一定要为老奴作主呀!”刘瑾膝行爬到朱厚照的面前,紧紧抓住他绣着金龙的明黄缎面靴子道:“老奴从小就在陛下身边,已经有十来年了,如今他们竟然说老奴有谋反之心,这是血口喷人呀。”
刘瑾一边说着“血口喷人”这四个字,一边眼泪鼻涕都流下来了,满脸都是泪光。
“六部九卿上折子,他们都是有证据的。”朱厚照道。
“这是诬告,这一定是诬告。”刘瑾一口咬定,然后又道:“陛下,他们打着清君侧的幌子,其实最终要对付的,是您呀。特别是王岳,这个小兔崽子,看陛下宠我,就怀恨在心。说我给陛下的豹房里面添置珍禽异兽,是献媚给陛下,那王岳他就没献过异族美女给皇上吗?都是给陛下寻开心,他凭什么单说我是献媚呀?”
虽然贝蓓佳有心里准备,但是眼见刘瑾用白面团一般的脸庞说出“陛下宠我”这四个字的时候,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好肉麻呀!但是在内心深处,贝蓓佳不得不承认,刘瑾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心理策略用的恰到好处,一下子就指出了这件事情的症结所在,司礼监王岳的“倒戈”完全是权利斗争,并非替天行道。
刘瑾这话说到了朱厚照的心坎上,他的确此次对王岳深为不满,王岳也算是他的心腹太监,派他去跟内阁谈判,他竟然倒戈,竟然要私自抓人,若是长此以往,他是否会连他这个皇帝都抓起来呢。
对于封建皇帝来说,什么都可以容忍,只有夺权的人不能容忍,因为一旦失去了权利,天下之大,皇帝将连片瓦的容身之处都没有。
朱厚照动容了,凤眼细细地眯了起来,眼中射出冷光:“刘瑾听令,我现在就封你为司礼监的主管,你给我带人,将王岳这个临阵倒戈的叛徒给朕抓起来。”
刘瑾听后,不觉大喜,连忙叩头道:“多谢陛下隆恩。只是锦衣卫指挥使顾况他也犹疑不定,老奴怕他到时候也……”
“传朕的旨意,将顾况革职查办,让沈浪飞和齐凤涟暂代锦衣卫指挥使一职。等这事平定了,朕再从长计议。”
刘瑾心里偷乐,事情正一步一步朝他计划中的进行,不过:“外面的六部九卿怎么办?”
“刘瑾,你连夜到焦芳的府上去,跟他说,说朕念他初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痛改前非。让他连夜行动,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大臣,朕事后一概赦他们无罪。若是像刘健这么冥顽不灵的,朕就让他们统统回去卖红薯。”朱厚照雷厉风行地命令道。
今日陛下怎么了,不同以往呀。刘瑾心里纳闷,其实焦芳的确是两头摇摆的墙头草,早就派人到刘瑾这边来报信过了,刘瑾原本是想在君前卖一个乖的,没想到朱厚照好似事先知道此事一般,让他的邀功计划彻底失败。
刘瑾大着胆子,缓缓抬起头来,只见朱厚照和贝蓓佳相互叫唤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由地嫉妒莫名:我才是陛下身边最重要的人,想和我争宠,等我收拾好了王岳,再来收拾你!
不知为何,贝蓓佳突然打了一个冷战:好吓人呀!
那一天晚上,天上连一点星光都没有,天幕如同沉沉的帷幕,将整个大地包裹地密不透风。
所有的一切,都在暗中进行中。
刘健、谢迁等人足足在御书房的门前跪了八个时辰,等来了朱厚照的保证,让他们先回去休息,明日一定给他们满意的答复,不由地觉得大势已定,安安心心回去睡觉了。
李东阳则回到府中,彻夜未眠,仰望黑夜,不见一点星辰,暗自思忖:这次倒阉,好似操之过急,太不把皇上放在眼中了,万一朝中大厦将倾,我能否如勾践一般卧薪尝胆,以图日后力挽狂澜。
焦芳则是最兴奋的一个,怀里揣着百官中愿意留下来的名单,仰天长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是该我焦芳出人头地的时候了。刘健那个笨蛋,非要将皇帝的宠妃拉入诛杀的名单,皇上的枕边人也是你能碰的吗?
朱厚照则和贝蓓佳像一对平常人的夫妻一般肩并肩地坐在床头,看着银枝烛台上的蜡烛柔声道:“爱妃,朕要是连你也保不了。朕就和你浪迹天涯,不当这个皇帝了。”
“你肯定保的了的,你不能保不了。历史大潮没有人可以阻挡,我要看着你以绝代囧上的形象,名留青史,光耀万邦……”贝蓓佳含糊不清的说着说着,就在朱厚照的肩头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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