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器[山海经]

　　天近拂晓，祺凰隐约感觉有动静，睁眼见着的就是睡到正熟的北离，清润少年察觉到他动作，微微皱眉翻了个身。

　　若日日醒来便可见怀中这样一个温暖的人，眉间哪里会有竖痕？

　　祺凰一宿也睡饱了，讨厌的很，抬手轻轻捏住北离的鼻子，弄得人呼吸不畅的醒过来，睡蒙了的眼睛看着他，却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等无歌总管估摸着祺凰该醒的时候，刚刚走到寝殿门口，没落结界的房内就传来北离的抱怨：“祺凰，你这样做很不好你知道吗？我昨夜子时末才回来，你睡醒了非要欺负我不可吗？”

　　“好，我的错，不该欺负我们北离，每日睡不够小孩该不长个子了。”这种宠溺的调调配上他这话最是让北离不悦。

　　“说谁小孩子，我如今身量也长高了，几乎与句芒师父齐平了，虽在神仙众里年龄小，但也不是小孩，小弟那样的才是小孩。”北离不服气的很。

　　果然，清早最好的事不是一早起来运灵，读书，然后去理事正殿处理公务，躺在这床上听着小荷叶清清朗朗的声音才真觉得这日子颇有意思。

　　“好，北离殿下，”祺凰声音温柔又欠揍，一点诚意也没有，“不知你昨夜睡得这样晚，你再睡一阵，说起来奇怪，昨夜你回来我竟然一点也没感知到，那一点荷叶香像是能催眠安神一样。”看着北离躺下，祺凰也打消了自己要去运灵的念头，七日忙碌，就暂且休息一日吧。

　　祺凰殿下很没有原则的赖起了床，将人重新拥入怀中，看着尚且困倦的北离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又俯在他耳边：“你昨夜回来的那样晚，我一点没察觉，小孩，总没有偷偷亲我吧？”

　　睡着的人听不见，只是觉得好烦，翻身背过他继续入眠，呼吸绵长。

　　就是可惜祺凰躺在身侧，看着他耳根一点点红起来，总有些反应是自己也控制不了的。

　　“原来还真有啊，还以为大神仙北离殿下是个淡薄寡欲的人，怎么？”祺凰自背后把人紧紧锁住，看着那装睡的脸，在他耳边含含糊糊的道：“怎么月黑风高夜里占我这样一个熟睡之人的便宜？”

　　看着耳根的红一点点蔓延到脸颊，祺凰仍不肯安稳，吻着他的侧脸：“嗯？小殿下，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这样不正经，怎么这样坏？”

　　坏人偏要倒打一耙，把罪状安在别人身上，揽着人家，锁着人家，闹得人红脸，最后有问那人“他怎么这样坏。”一早的困倦早被叨扰了，北离眼睛闭得紧紧的，心却跳的极快。

　　可惜了，坏人就在他身后，胸膛将他紧贴，也察觉他难以自控的心跳。祺凰这时候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了，他偏偏还要问：“北离，我的北离心怎么跳的这样快，可是身体不适？”

　　“始作俑者，坏人。”北离心里头把这人骂了好几遍，可是面上又羞恼，眼睛闭得太用力睫毛反而忽闪了几下，好好的清早，荷叶又在疑惑，身后的祺凰，平日里看他就满心愉悦，是再好也没有的人了，怎么这时候，这么讨厌。

　　祺凰睡醒了，闹够了，看着怀里人裸露的皮肤都染上了红，这才心满意足的住口开始思考，今日是将早先积攒的书卷看了呢？还是先去请教娲娘关于众神初创的事呢？还是好好运转一下灵力和业火呢？

　　想来想去，哪里都比不上他此刻卧榻安稳，祺凰殿下难得的顺从本心，稍加犹豫之后下定决心，抬手抓起被角——给自己和北离掖好。

　　门外不小心听见了一句墙角的无歌总管乐呵呵的转身回去了，估计今日当差要轻松不少，他一个老人了，也该回去睡个回笼觉了。

　　这边的云凰殿一片安稳，那边天帝的寝殿可并不这样安稳。

　　眼瞅着平日里威严少语的天帝坐在案几前听训，应龙声音带着些责备：“你的灵力是我封印的，这些日子得赶紧把旧疾和那些无端而来的余毒清除才行，你我尚且都不知这微弱的残毒是哪里来的，你就往外跑，如今连，”应龙顿了一下才咬牙道，“连刑天都叛了，神界就算是你的地界也该多留个心。”

　　天帝他老人家虽然时时教导儿女要诚诚实实说话，踏踏实实办事，但他自己此刻显然并不是一个成功的典范，眼睛死死盯着桌面，没有和应龙对视。

　　“我就呆在殿内，闷了就看些文卷，还记着你的嘱咐呢，一日看书不过三个时辰。”看惯了别人撒谎，真的轮到自己了却发现口气这么虚。

　　“天帝，你这口气也太不硬气了些，看着那桌面倒是款款深情，莫非这几千年里那案几才是你的结发妻子？”应龙被气笑了，几千岁的人了，就是不会撒谎，这时候低着个头坐在桌前，没了天帝身上的庄严，像是个小儿做错了事被抓包。

　　“你倒是出来的时候也清一清身上的气味，理事正殿那样浓郁的墨香沾身，我本体为龙，对气味最是敏感了。”天帝自己这几千年里闻惯了倒没觉察出来，留了这样大的一个破绽。

　　“嗯。”天帝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顾什么威严姿态了，一手托着腮帮子，“这些日子实在是闷的慌，尤其是你还不在殿上，我想着去看看孩子，顺便教西女处理些政务之道。”

　　应龙皱眉思考了一下，她实在是被上一回烛九阴和刑天的突袭给吓出了阴影来，这些日子加补神界与人间分界的结界，又一直叮嘱着不肯让天帝见太多人，也是这回受伤，她才发觉天帝体内竟然还有残留的余毒，不知是在何处沾染，虽说不是什么难解的东西，但总是让她不安。

　　“夫人？”天帝看着犹豫的应龙，轻轻叫她，抬手握住她的手，“夫人放心，我就只去理事正殿见见西女，绝不累着，来往都用灵力，不在四处耽搁可好？”

　　确实这些日子对天帝这样忙惯了的人来说过于乏味，西女对于政务批章也需有个人指点，或许是自己这些日子心里的弦绷的太紧，天帝突然的受伤让她心疼了。应龙想了想也还是答应了。

　　心软真是要不得，堂堂上神，被案几前坐着的这个老头几句话一哄，也就轻易屈服了。

　　“嗯，也好，但是绝对不可以逞强运灵，不可过度劳累。”应龙假装严厉道。

　　“果然还是夫人最知我了。”天帝得了赦令，笑的眼角的笑纹都荡开来，“这几日你们钻研出什么来了？天天夜深了才回来？”

　　“说起来祺凰带来的那小孩还真是好悟性，他将凡人魂魄化作一线来保存之事倒是提点了我们，魂魄缥缈一片，难以存留，但是细细分离，虚浮魂魄中你可知能分出什么来？”应龙说起这事来激动起来。

　　“魂魄还能分出什么来？”天帝不解道。

　　“三魂七魄，正好十方，这十方各自带着生气，是魂魄中的核心之所在，这才是真正的魂魄，北离那日戴在手腕上的金丝就是凡人的一魂一魄。”

　　“所以？”天帝到底不是生道，没有听出来应龙在激动些什么。

　　“我们所谓的“魂魄”难以存续，但是若抽出其中最为要紧的三魂七魄来就好保存许多了，只是抽出的三魂七魄好像并没有从前的记忆，不过到底也算是个办法。”应龙回答道。

　　“这样的好事，那人岂不是可以永生了？”天帝半是惊讶半是忧虑。

　　“不过是个猜想而已，离着永生还早呢，人神是女娲和伏羲用黄土所造，是天帝间本无的生灵，不像是天成的草木和鸟兽那样好活，有点灵力，魂魄入体就能存续。况且记忆也会消散，算不得永生。”应龙戳戳天帝的额头，“要那么轻易，早千百年前人不就永生了？”

　　“也是。”天帝笑道。

　　几乎同样的对话在云凰殿也重复上演，北离睡醒了同祺凰一同用了早饭，一边把蒸饺夹在碗里一边自夸：“怎么样？厉害吧，女娲上神和应龙上神说此事还是我这一试给她们提了醒，日后要是真有办法分出完整的三魂七魄来，我还想造个结界，像是神界这样的。”

　　“要那么大做什么？”祺凰一边听人眉飞色舞的说话，一边将面前的醋碗推过去，“蘸着这个尝尝。”

　　“我们在凡间的时候不是看见凡人如今极难有身孕，许多妇人怀胎不过二三月却悉数小产，我疑心是那胎中有人身而无人魂所致。魂魄抽出后不仅可以存续，而且也没有记忆，融在那胚胎之中，让亡者重生，却也是重生，这岂不是好事？”北离飞快说完话，夹起盯了许久的蒸饺裹上醋送进口中。

　　“哈哈哈，酸着了？原来是个不爱吃醋的。”祺凰看着原本一脸愉悦的人脸上的五官都挤在一起了，笑起来，“来来来，喝口白粥解解酸味。”这种人，平时在外面看着庄严的很，冰山一样不可冒犯，其实就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坏神仙而已，近日来的爱好无非欺负荷叶。

　　每天就想着怎么闹人，黑色眼眸里带着的笑就没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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