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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忌日(上)
牢狱一般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阴森、诡异、潮湿、昏暗……让人无比绝望。
晟京刑部的大狱更是整个晟朝之最。
从上至下共五层,地上二层,地下三层,一层一层,一道门关着一道门,若没有上面的命令,就算只是鸟儿都飞不进来。
已经立了夏了,但是这大狱依然是冰冷刺骨,恰如寒冬。
大狱里回荡着着一股空洞的声音,仿佛进去了之后便再也出不去了。一辈子被关在这活死人地狱该有多么痛苦?
传闻中的地狱一共有十八层,生前坏事做尽死后便被一层一层的打下去,受尽烈火烹油、拔舌磨骨之苦,每一层都回荡着痛苦的嚎叫,嚎叫着哭诉自己生前的所作所为。
与真正的地狱比起来,这尊现世大狱又差在哪儿了呢?
真正的恐惧不是刀山火海,而是虚无。
在这里,死亡倒是最轻松的一件事。
刑部尚书在大狱前踟蹰了好久,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命狱卒一层一层的开门,最后走到底,再绕几个弯,再穿过几扇门。
到了最到了整个大狱的最里间。
“李大人。”
牢里的犯人正在闭目养神,听见有人叫,便睁开了眼。
“海州之事,你有什么好说的?”
李玄甫摇摇头,“海州叛乱是真,我越权调兵也是真,但凭大晟刑律处置。”
刑部尚书与李玄甫以前并不熟,但这人的事迹已经举国闻名,从天才探花到太孙太傅到贬官江宁到如今的阶下囚,做官做到这份上,称的上是晟朝的一朵奇葩。
“你若是有相关证据,可交予本官。”
李玄甫摇摇头。
见他这样,刑部尚书也只好道一句“好自为之”,就离开了此处。
回头出了大狱,吩咐衙役千万好生照料好李大人,千万不可让他死了,随即坐了轿子去了韩府。
韩府,即当朝宰相,韩文思之府。
宰相乃国之重臣,就算是圣上也要给他三分面子,韩府往来之人络绎不绝,但韩相还是抽空见了他。
“大人此次前来为的是李玄甫案?”
“正是。”
“尚书大人原本有何打算?”
“顺其自然。”
“哦?”韩相道,“那是一直把人关在大狱了。”
刑部尚书面露难色。
李玄甫案表面上是私自调兵的死罪,但这事后面牵扯的有赋税新法,有十八爷,六爷,李玄甫案此前搁置了,但在言官的叫嚣下皇帝又令人将这烫手山芋放到了刑部。
可一到京都,原本叫嚣的最厉害的言官都闭了嘴,朝堂之上没人问这事,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李玄甫是废太子的人,又和十八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圣上一直在支持赋税新法。
言官们放一炮就跑,六爷那边是几个意思?
这件事无论怎么做都是得罪人。
“圣上特旨让你来审,你便审了,拖着反倒是欺君,”韩相道。
“……”
“有容乃大,无欲则刚,”韩相道,“你且按着大晟律例,秉公处理,圣上会看到的。”
韩相是个和稀泥的高手,经历了无数的大风大浪,对这些事情也是见怪不怪,刑部尚书像是吃了定心丸,千恩万谢着从韩府离开了。
送走了刑部尚书,丞相府的管家穿过层层别院,跑了进来:
“大人,今日姑爷送了些东西过来。”
今日,四月二十,也是韩丞相之女、毓秀王妃的忌日。
“不要叫姑爷,要叫毓秀王爷!”
韩相有些不满,韩雅音已经是故去了,十三不再与韩家有关系。
“是是是,”管家连忙道歉,“大人是否去看一下?”
韩相摇摇头,“每年都一样,看了又有何意义?”
韩家女儿嫁到毓秀王府后,只过了一年便故去了。
毓秀王妃因病故去后,十三爷淳于?也未有纳妾填房之举,对外依然以相府姑爷自居,并在每年的忌日都书写一篇词赋悼念亡妻,最后将物送至韩府。
十三爷倒是个情根深种的。
“小姐在地下得知,也会深感安慰的。”
韩丞相听了也是有了一丝伤感,“派人去王爷府回礼。”
“是。”
见着管家将离去,韩相又叫住了他:“蔡大人……那边怎么样了?”
“据说是人已经烧了。”
韩相点点头。
换季了,风也多了起来,京都向来是风多,风吹着吹着,就把春天吹过去了,也将所有人的命运也吹向了历史车辙的前方。
十三爷这些天没去七里河,一直都留在京内城的毓秀王府,原因无他,祭悼亡妻。
这日是十三王妃的忌日。
十三爷将自己锁在书房一整日,临着米公的帖,临了一遍又一遍,最终临了篇较满意的,搁下湖笔,待字迹干后,将这字帖烧了。
春天风大,过堂风吹了火,十三爷便将窗户关了,火这才在铜盆里灼灼烧起。
十三王妃生前好米公的字,十三王爷便以这样的方式来悼念亡妻。
铜盆里的火渐渐熄灭了,只留下几片黑色的灰烬残渣。
此时已经过了酉时,天不声不响着便黑了,十三爷将文房四宝收好,吹熄了蜡烛,离开了书房。
夜是越来越暗,月亮是升的越来越高。
蝙蝠扑棱着飞向了月亮。
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在书房里留下浅浅的一道影子,照在了书房里的一个人身上。
这人在这里翻箱倒柜。
这是个身着夜行衣的梁上君子!
虽是翻箱倒柜,但是动作极轻,竟是一点声音都没弄出来。
这是个技法及其高超的贼!
按着记忆,这个贼打开了一个暗格,果然里面躺了一张信柬,这是当日漕运衙门送来的,海州的口供。
贼伸手便去取那信柬。
“啪”!
铺天盖地下,一只大手将贼手抓住!
这个贼条件反射似的挣脱出来,迅速转身!
“敢在我十三王府偷东西!找死!”黑暗中,十三爷淳于翤劈手就砍了下来。
若是没把握,便撤!
这个贼记着主子的嘱托,并不恋战,想尽办法脱身。
可惜,这个贼碰上的不是一般人,而是素称‘神佛难耐’的十三王爷淳于翤,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区区一个贼,更能奈何?
十三爷眼神中是满满的杀意。
二人在黑暗的书房内过起招来,打斗中窗户被十三爷一脚踹开,月光下的十三爷宛若修罗,月光照耀着他刀削似的下颚线,高耸的鼻梁下是寒冰一眼的眼睛,残酷、绝美、不似人色。
“说出你的主子!我饶你不死!”
十三抽出靴子里的短剑,一下一下,都是杀招毕露。
贼就是贼,和久经沙场的十三比起来,眼见着是落于下风。
这个贼气喘吁吁,照这样的速度,自己肯定要死在这。
于是他下了狠心,用尽全力向十三冲去,十三顺势见招拆招,用短剑猛的刺向了他的左肩骨,同时在左边备好一手,却没想到这个贼忍着痛迎了上去,生生地又将这短剑刺进去了好几分,脚尖再一转,趁短短的缝隙中,踩着窗户跳了下去!
十三也立即跟着跳了出去!
月亮已经升到了空中,照的偌大的王府恍若白日。
十三王府的屋顶上,一夜行者与十三爷一前一后,在进行生死夺速。
王府里的人听见了动静,也都纷纷加入抓贼的行列。
但有时候人多,也未免是件好事。
声音一多,对于位置的判断便迟钝了起来。
这个贼像只狡猾的老鼠,听到抓的人多了,便从屋梁上跳了下去,在诺大的王府里穿梭,十三王府面积不小,这贼在王府里跳来跳去。
论杀人打架,十三爷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是论耍心眼捉迷藏,这个贼拥有着顶绝的轻功,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大而不当的王府里。
“操他娘的!”
眼见着在自己家把人给追丢了,十三爷忍不住破口大骂,完全忘了自己下过规矩,在王妃忌日任何人都不许造口业。
“传本王令!毓秀王府立即封锁!除本王之外!任何人皆不许外出!违令者!杀无赦!”
十三爷极少动怒,这人有着武将固有的骄傲与自律,一旦动了怒,那是必然要杀人的。
十三王府内的兵众看着主子,心中不安。
这贼受了极重的伤,一瞬间在几十双眼睛底下消失了,那他必然还在十三王府里。
只要把门关好,这贼终于有被搜到的一天。
黑暗中的暗卫靠着墙角气喘吁吁,因为疼痛与紧张,他的额头结满了豆大的汗珠。
摸一把肩,一手的血。
这下子,是要死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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