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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封仙剑
妖君饕餮不服仙界早已不是新鲜事,奈何野心勃勃,实力不足,不敢真正与仙界撕破脸。
表面相安无事,然私下小动作不断。妖君以境中精怪不服约束为由,推波助澜使其走火入魔,给两界边境处带来骚扰无穷。被仙界镇杀后,又会时不时跳出来讨要说法。
精怪虽有入魔潜力,但毕竟尚属妖界范畴,仙界镇杀后,总会弥补妖界些许赔偿,而今看来,这些赔偿都成了助长妖君贪婪的武器。
近来妖界甚至会放跑一些心术不正的灵妖去人间捣乱。而人间的邪祟妖孽,是由鬼君阎罗来处理的。
说来说去,到头来都成为需要傅云疏处理的烂摊子。
以往只要仙界守卫和阎罗可以摆平的,便都息事宁人,毕竟挑起冲突遭殃的不过是寻常民众。而“忍”字,显然不是傅云疏的风格,尤其在特殊情况下,忍早已忍到了头。
警告妖界收敛安定是早晚的事,但没有人想到这次傅云疏会因此大发雷霆,直接亲自提剑冲向妖神境,直指妖君饕餮的喉头。
没有人拦得住他,就连他最为信任的天九都没能起到任何劝导作用。
他似乎不如寻常冷静。
无相海上,怒涛冲天,风雨晦暗,无数双黑暗里的眼睛凝视着海面上的暗潮汹涌。
傅云疏立于浪尖上,手中剑明晃寒冽。
“封仙剑!”
有眼尖的人认出了傅云疏手中泛着银光的锋利长剑,此剑遇佛杀佛,遇鬼斩鬼,一旦被其刺中,便是个元神破灭,魂飞魄散的下场。
傅云疏爱使剑,常用的不乏世所罕见的珍剑,然魔界陷落后,封仙剑再未面世。
封仙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早已不是一柄单纯的利剑,更像是一种象征着不容践踏、至高权柄的象征。
不过如往常一般的骚乱,何至于此……
庞然大物饕餮半浮于海上,与执剑立于海浪尖顶的傅云疏遥遥对望。
乌云密布,雷霆滚滚,海面狂风呼啸,不甚平静。
“上位者无才无德,不能守一界安宁,便该让贤。”傅云疏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力地穿透了海上的风雨,清晰无比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饕餮不屑道:“云疏仙尊,劝你手莫要伸得太长。我妖界如何,轮不到仙界插嘴。”
“本座可以收管鬼界,一样可以收管妖界,怎么,妖君可想试试?”
饕餮被一句话激怒:“傅云疏!你竟如此口出狂言,素日镇杀我境精怪,今又插手我妖界内务,简直欺人太甚!”
饕餮的怒吼冲起了激荡的水幕,海底渐渐冒出无数面目狰狞的妖怪,渐成剑拔弩张之势。
“糟了。”藏于云中观察情况的漱玉先行发话,神色严峻,“这么多妖怪,看来饕餮是早有准备。尊上却并未调兵遣将,这该如何是好?”
座下八仙之一的平宵仙君立刻道:“我立即去抽调溯月的仙兵。”
天九抬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些:“若只是这么点人,尊上还不需我们画蛇添足。”
“这么…点?”漱玉不安地望向海面上黑云压城般的怪兽头颅。
“若有什么问题,不还有我们呢吗。”天九道。
傅云疏面对海上重重叠叠的面孔,冷笑道:“找死。”
手中长剑飞袭而出,于空中骤然分裂成无数剑影,浮光剑影数以万计,排列成行,凝成阵列,如浓云急雨,遮天蔽日。
“封仙剑阵?”天九大为意外。
此剑阵为天璇仙尊所创,亦是诛杀天魔赤莲的最后一击。数千年前活着的人都曾记得,千万剑影凝成的那巨大的劈裂晴空的光剑,是如何刺穿了天魔的身躯。
只是此阵耗费极大,天璇仙尊也因此耗尽气血,归元天地。
此阵一出,便是毁灭。
只是今日所列剑阵之规模,并不及当年诛杀天魔的剑阵有毁天灭地之能。处理妖君,还远没到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境地。
但傅云疏能用到封仙剑阵,也是令人意想不到,这大概是他一种再不留任何情面的警告。
饕餮也被突然出现的剑阵惊到,尚未发号施令,剑影便已迅疾落下,狂风骤雨一般,海中的妖怪便如秋风里的落叶般瞬间倒下,刹那间,海面深红晕开,腥咸的雾气遮盖了整个天空。
饕餮大惊失色,皮肤骤然硬化成屏,试图阻挡暴雨梨花针般的剑影。他的屏障,却成了一触即碎的玻璃,片刻之后便出现了纵横交错的裂纹。
剑影无穷无尽,伴随着一声爆炸声,饕餮皮肤轰然破碎,血溅如山高,把天边的黑云亦染成了朱砂的颜色。
剑阵中的傅云疏,衣袍狂舞,神情淡然,眉心闪烁着淡淡的辉金光芒。
世界太平已久,总有人忘了杀戮的残忍,总有人忘了仙界首尊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神所依托的人,不因时光荏苒而褪色,不因年华流逝而势弱。
无相海的沙滩上,一座无人注意的礁石后,一个青衫少年正冷眼旁观。头上的龙角落了一只小海鸥,他都没有注意,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战况。
“真是没想到,妖君在云疏仙尊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少年喃喃自语,“如此下去,妖君恐怕再无立足之地……”
天地间所有人都沉浸在泼天的震惊与恐骇中时,唯有天九一人浅蹙眉头,流露出淡淡的担忧之色。
她头也不回地赶回了长生天,站在一片云尖上默默等待傅云疏归来。
日薄西山,最后一缕夕阳光消失在天际,断情天下的喧嚣终于回归平静。
没有任何意外,饕餮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以求饶而告终。
欢呼和惊叹声犹回响耳畔,只是天九却无法与常人共情。
直等到夜幕深沉,天边终于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海蓝光芒,往这边迅速闪来。
傅云疏方到天九身边便倒了下去,额头与脖颈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皆是凌乱的赤红色的光痕,仿佛一道道雷霆暗潮,自经脉中狂流而过。
“尊上!”天九慌忙把他扶到天梦泽边,“你怎么样?”
“先疗伤。”傅云疏喑哑道。
“好。”天九迅速褪下他的衣裳,在岸边点燃数朵萤火,照亮了他全身。
脊背上,布满凌乱交叉的血红色痕迹,在经脉中激荡流转,刀剑劈出来似的,却没有明显的伤口。轻轻触碰一下,傅云疏便倒抽一口冷气,痛得发抖。
天九怒道:“尊上,封仙剑阵岂是能贸然用的,此番毫无准备,你脊上的经脉险些就要断裂了!”
“别说了,痛得很。”傅云疏闭着眼道。
天九双手渐起微光,贴在他脊柱处,灵气从指尖溢出传渡过去。一个时辰过去,傅云疏难忍疼痛的神色无甚变化,天九自觉灵力将近枯竭,才停了手,然他背上的伤痕并没有消散多少。
“这怎么办?”天九束手无策。
“就这样吧。”傅云疏慢慢坐在了岸边的青石上,“此事不要说出去。”
天九知道经脉受损之痛,并非疗伤之术可以大幅缓解,道:“最近三个月你不要再贸然运功,否则脊上经脉定会断裂,修为尽毁便无力回天了。”
“我知道。”傅云疏合上衣裳,闭目养神了片刻,“我下去待几日,有事你先帮我处理下,多谢。”
“尊上等等。”天九拉住他的手,“阿九有话要问你。”
傅云疏转头看着她。
“对付妖君岂用得着封仙剑阵,你这样做与自残有何区别?”天九忧心忡忡,“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何时见过你如此不理智。这些日子你如何反常我都看在眼里,旁人或许不好过问,我却不能袖手旁观。”
“你想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样?”
傅云疏平静道:“不是让本座压制妖界么,此番过去,饕餮短时间内无法再掀起风浪。”
“保平安的法子多的是,绝用不到封仙剑阵。”天九拉着他便一直没有放手,许久才慢慢说道,“你这样做,是因为……重离吗?”
“为了他?本座为什么要为了他。”
“重离就在十八层地狱,你若想他大可过去见他。”天九道,“没必要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本座何时说过想要见他,休要妄自揣测。”
“我难道说错了么。你虽是仙界首尊,但我却一直视你为兄长。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就连重离都不会有我了解你。”天九道,“你不是轻易会喜欢上谁的人,既然他是个例外,就该好好珍惜。”
“别说了。”
“有些话我不能不说,我知道你愧对魔尊,但你再如何厌恶神界,也没有办法让魔尊死而复生。坚持下去,不过是搭进更多人的性命而已。”
“住口!”
“魔尊为你而死,不是要你为他报仇自掘坟墓,而是希望你好好活着,这样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不明白?”
“本座让你别说了!”
傅云疏拂袖离去,没有走进天梦泽,而是飞去了云殿之上。
天九在身后喊道:“为了一个没有完全胜算的结果牺牲心爱之人的性命,真的值得吗!”
值得吗?
傅云疏从未感觉如此焦躁。
漫无目的走了片刻,抬头看到了熟悉的门楣,门掩着,里面悄无声息。
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重离的寝殿,犹豫片刻,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几个月来,屋里的陈设没有人动。那条小青蛇也被桃叶继续投喂着,正蜷缩在窝里睡觉。
桌上摆着重离认真做完的课业,只是都没来得及让傅云疏批阅。随便拿起来一本看,他的字已经写得很好,和傅云疏慢下来写字时有相似的风骨。
虽然经常责骂他贪玩散漫,但不可否认,重离并不蠢笨,相反,他是个很机灵的孩子。
除了课业,桌子上还摆着一只小花瓶,里面养着一株丛溯月移植过来的火莲。
花瓶旁边,摆着两只草编的蚂蚱和蜻蜓。傅云疏拿起来看了看,手艺不错,栩栩如生。
长生天闷得很,他也是知道的,只是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冷清。而重离总是能在沉闷的生活里找到让自己开心的事,自娱自乐。
譬如编个风筝,雕个冰雕,这些手艺就连傅云疏都不会。他到现在也不明白,重离明明是恶鬼之阴聚来的,性格为什么会如此阳光活泼,
重离让万年不曾改变的,寂寥的长生天变得鲜活起来。
对了,他还很喜欢吃好吃的东西。傅云疏想起了那碗放满香料,怎么吃怎么恶心的小馄饨。
他张扬的黑发红衣。
他灿烂的笑脸。
他做错事后心虚的眼神,说得让人耳朵起茧子的道歉。
他开心时抱着自己腰撒娇的模样。
他说要永远陪着自己。
傅云疏走到床边,想到那日他喝了青楼的酒,在自己怀中脸红成番茄的样子。
他说我喜欢你。
傅云疏早已不在意风月缘分之事,千百年来也没有人能够触动他的心弦。但听到重离的那句剖白,他却动摇了。
为什么会动摇。
不知道。
但那时他拥抱重离,却是难得的冲动了一回。
他看得出重离的不安,大约是害怕会被讨厌,甚至丢弃。
但傅云疏从未想过赶走重离,他早已习惯了生活中有个古灵精怪的人,吵吵闹闹,欢欢笑笑。
有一瞬间,他认真地想过,想要把重离永远留在身边。
只是话却没来得及说出口。
思量再三,傅云疏合衣躺下,浑身的疼痛让神智更加清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脑中似乎总有个声音在转,一个穿着玄衣的影子在冲着他叹息。
“云疏,你当真白活了这几千年,活得竟没有天九透彻。既然如此牵挂他,何不去瞧瞧。”
“去瞧瞧?”
“阿离看到你应该会很开心吧。”他说道,“你明明也很想去见他,不是么。”
“没有。”
“是么,那我替你去可好?”
傅云疏一愣,忍着背上剧痛坐了起来。
自己跟自己说话的感觉委实不好受,脑中总觉嘈杂吵闹,仿佛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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