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

　　新学期开学时，还没过完大年十五。二月十四日情人节那天恰好轮到我和何茂广播，我提前一天问身后的林越，有没有什么好点子？他眼珠子一转：“《单身情歌》，林志炫的，就放这个。”我不禁笑了：“是个好点子，你把磁带给我吧。”回到家里却是低气压，妈妈的国营厂矿因为经营不善，需要改制。妈妈按规定交了相应份额的钱后，在改组成股份制的厂里继续工作。但是她越来越感受到新领导对她的过分要求和别的同事对她的排挤，每天回到家里她都会喋喋不休地讲述在厂里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我感觉到她很不开心。妈妈的开心和不开心在家里很容易就看出来，而爸爸的开心与否如果他不主动说出来，我们很难察觉。但是爸爸很少在家里讲工作中遇到的困难和不公，他总是想办法自我排解，这一点是让我最佩服的。刚哥考研又失败了，他决定回老家工作。表姐考虑后决定跟过去，于是过完大年十五他们乘火车去到刚哥老家。
　　这天四姨突然到访，原来她想找三姨通过关系把她从安市调到平城。她视地级市的安市为穷山恶水没有发展前途，而且她已经和四姨父闹翻正在办离婚手续。妈妈自然是觉得她好高骛远，劝了一阵没有用也就不再说什么。四姨和三姨从小一块长大，自然是无话不说且感情深厚，再难的事情三姨也会替她谋划，正如姨妈和妈妈从小寄人篱下，这种相伴长大的情谊旁人是很难体会和分享的。看着第二天四姨兴高采烈奔向平城，妈妈表示无法理解。的确，年级差了十来岁的姐妹从小没有一块长大，思想上的差距真的无法衡量。后来姨妈来电话说，三姨带着四姨拜访了相关人士，最后来了一个曲线救国折中的办法。四姨先从安市调出来到旧城支行工作，待时机成熟再进到平城。这实在是一个太高明的策略，首先不会给领导造成太大的压力，变一步到位为两步进行。其次在旧城四姨还有个姐姐能帮衬，比一下去到人生地不熟的平城而言，还有个平稳的过渡期。三姨父辞职离开了稳定的洛市单位成为自由职业者，还在平城一个高档住宅区买了一套跃层住宅，也把表弟送到附近的贵族重点小学就读。三姨依然在洛市的政策银行里工作，所以表弟就寄宿在班主任老师家。听说那个老师家里安置了上下铺，接收了好几个像表弟这样的来自富裕家庭但没时间被父母照顾的孩子。
　　草长莺飞的日子，让人走出去的心蠢蠢欲动。想到这学期结束后就要落实文理科分班，初中一直没有开展独立的班级集体活动，班干部开了个短会，最后推出班长马兴华、班团支书孔茹、校学生会委员罗倩和我一起去找涂老师表明心意。涂老师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听说一班也组织了集体活动而且还走出崖城，他就不好一意孤行再度否决了。最后他单独对我和孔茹说：“马兴虎和罗倩比较嘻嘻哈哈，你们俩多参与组织，不要走太远出问题才好。”有了涂老师的尚方宝剑在手，我突然化身小诸葛，心里有了一套盘算。崖城人最爱去的城郊经典无非是玉屏山、红旗水库和小塔镇，第一个选择烂大街了，我学前班就去过了，大家听名字就倒胃口。水库风景不错，但是活动项目只有踩船，不容易组织大家一起，只能分割成小团体，而且水库安全性不高，我可不能给涂老师惹事。小塔镇也就爬个小塔，镇上吃吃喝喝喝也没太多风景可看。我的思绪又飞回到和爸爸骑游银盘山的那天。银盘山距离崖城20多公里，是一座并未被完全开发的景区，植被覆盖率高，尤其是竹林幽深，当地的竹制产品丰富。抱着好奇探索的心情，爸爸带着我从家里骑自行车出发前往银盘山。20多公里的拉练幸亏是骑车啊，到了还得爬山，腿部肌肉好酸痛。但是一路的花草让我大开眼界，未知的风景也极大激发了我们的求知欲。虽然并没有什么特别惊艳的记忆，但时不时出现的空谷、小溪、木桥和石刻伴随着翠竹微风，让人真的很惬意。下到山脚和爸爸在一个路边的小饭馆吃了两个农家菜，虽不精致但是口味不错，关键是物美价廉让我们没有消费的压力。
　　我把银盘山的计划跟孔茹等人一提，他们表示都没有去过，可以去看看。地点定了一切好办，现在关键是交通和吃饭，活动的话交给孔茹、乔希他们安排好了。关于交通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吴伟，毕竟他爸爸在车队工作联系安排起来方便。我先跟乔希说了想法，并强调班费支付包车费用，她连连点头。之后我找到吴伟提出想法：“班里要组织郊游去银盘山，想找你爸爸联系包车按市场价格支付费用，你看方便吗？”
　　吴伟有点吃惊，想了想答道：“我得先问下我爸。”第二天他课后找到我说：“我爸说可以，就看是哪一天？他好安排时间亲自来开车，费用就免了。”
　　“下周五，涂老师也同意了，”我得到他确认的答案挺高兴，“就是费用该收就收，不要因为同学关系让你爸爸难做，那样就不好了。”
　　“真的没关系，”吴伟一个劲摇头，“他说不影响什么。”
　　“那就这么说定了，谢谢你和叔叔。”我感激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不知道全班同学知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环节，不过，也无所谓啦。现在就是解决午饭的问题，虽然其实大家完全可以自带干粮，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我想到这或许是中学唯一一次的郊游活动，尽量照顾周全不留遗憾才好。我知道庞杰来自银盘山附近的乡镇，便想委托他去找一找山上或山下有没有农家乐之类的可以提供午饭。
　　我对他说：“我们可以采取包餐形式，费用上希望你能争取点优惠啥的，辛苦你啦！”
　　“这是小事不要紧，我先去打听再回你话。”庞杰一口答应。
　　坐他旁边的季康勇听到了搭话：“银盘山是什么地方？我们要郊游？”
　　“就在庞杰老家附近，下周五安排郊游，今天班会班长要提前通知的。”我热情地介绍着。
　　“可以爬山踏青，当然你要说有什么具体好玩的，好像也没什么。”庞杰想了想挤出点微笑。
　　“那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组织一场篮球比赛。”季康勇听了有些失望。
　　“这可能是高中唯一的一次郊游哦，不强制参加，你看着办吧。”我半开着玩笑走开了。班会课时，马兴华宣布了下周五去银盘山郊游的计划，班里顿时炸开了锅。
　　赵雷带头大喊：“那是个什么地方？去干什么？”
　　马兴华笑嘻嘻地望着他：“好去处，大家可以爬爬山放松放松，我们跟涂老师争取了好久才有的机会哦。”
　　听到教室里乱哄哄，涂老师又走进来说：“下周五才是郊游，别这么早就兴奋。你们不是羡慕一班也要郊游吗？有意见的同学可以不参加。”最后一句话有些严厉，班里一下就静了。马兴华继续通知郊游集合的时间地点，表明过时不候。
　　第二天周末午饭时，妈妈接了一个电话递给我：“找你的，说是你同学叫庞杰。”
　　我诧异地接过话筒便听到庞杰的声音：“你确定下周五在山上吃饭吗？”
　　“确定啊，这个事情百分之百不变。”我斩钉截铁地说。
　　“上次跟你说了有家农家乐可以吃饭，今天老板碰到我又再次跟我确认，”庞杰有些为难地说，“毕竟一下准备几桌饭菜，又不是周末他也没到定金，心里不踏实。”
　　“要不你先垫付订金，下周让乔希给你报账。”我很明白庞杰和老板的心情。
　　“那倒不至于，老板都是我们认识的人，我在他那里打了包票就行。只是，我还想最后再跟你确认一次。”
　　“你放心，风雨无阻我们一定去。”我一边给庞杰打包票，一边心里也打鼓，希望那天天气好啊，刮风下雨去爬山的体验真心差呐。
　　最近三姨给妈妈通话频繁，一来就是一两小时的倾诉，一反常态。一问之下才知道三姨父有了外遇。妈妈只好一遍遍在电话上听三姨不停地唠叨、吐槽和伤心，也不敢给出太明确细致的建议，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同样的在感情上，妈妈和爸爸虽然偶尔有争吵和冷战，但从未在三观和忠诚底线上有过分歧及背叛，她又如何能明白三姨的难处和痛心呢？
　　郊游和吴伟爸爸开的大巴车如期而至。我和孔茹清点了班里的同学，发现少了两个同学，但时间已过人还没出现。又多等了一会，涂老师说：“走吧，过时不候。”吴伟坐在副驾驶位置跟他爸并肩作战，罗倩跑去和涂老师并排坐，我和陶子坐一排，好久没有闲聊了，感觉气氛有点尴尬。班里活跃的人不多也不屑于带动全体，如果是以前的初中班级，这会儿冯立、苏非凡和沈里肯定早就跳出来号召大家对歌或者表演节目了。可惜当初因为过分强调安全，这些活动全部都被推翻。现在涂老师管理严格，又缺乏积极分子，大家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窃窃私语。
　　到了目的地，统一了在山腰处农家乐共进午餐的时间后，大家分组活动。罗倩拉着马兴华和涂老师一道，我就和陶子及她的初中同学彭慧走了一段，一路上也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半路上彭慧觉得累，陶子便和她下山去了，我正好借口要上山继续跟孔茹和季晓旭一道。季晓旭的老家就在下一个乡镇，可以说是银盘山的邻居。她直言：“这山就跟崖城下面乡镇的无数山没有太大区别，不过是知道的人不多，出于半开发状态而已。”
　　孔茹接话道：“其实去哪里是一个幌子，就是安排大家集体活动一下。不然一班都出去了，我们不安排班里同学恐怕会有意见。”
　　我则文绉绉总结说：“旅行，不在乎目的地，在乎的是沿途的风景和看风景的心情。”
　　“哎呀，别酸我们了，”季晓旭忍不住叫出来，“大家开心就好。”
　　“只怕是众口难调，很难让大家都满意啊！”孔茹不禁叹了一口气。
　　“反正把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我安慰她说，“我们问心无愧就行。”山地、丘陵和竹林，在我们眼里看来再平常不过，但这触手可及的风景却难以复制。我忍不住同季晓旭沿途采摘竹叶和野花编制花环戴在头上，只有融入大自然我才会真正放松啊。因为有涂老师在场，班里基本都是男女分开且三三两两的小团体为单位活动，的确从形式上不过是把活动范围从教室和两个阳台搬到小山丘而已。孔茹本打算和马兴华商量下猜谜等游戏环节，也被马兴华懒洋洋的说“算了吧”劝退了。山不算高，我们也没爬到顶就下得山来，准备先到吃饭的地方等着大伙。谁料，好些同学其实都已经在农家乐的附近等吃饭了，看起来有些无聊。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范潇潇的大嗓门喊：“陈封，你个坏蛋，给我站住！”
　　“范潇潇，是你胆子大啊，”陈封哈哈笑着从林子那边跑出来，手里拿根软藤条，“可是你躲在那边干啥呀？哈哈…”范潇潇听罢追着陈封跑，无奈怎么也追不上灵活的像只兔子的陈封。我不解地看着乔希，她也没忍住笑说：“哎呀，就是方便差点被陈封撞个正着。然后陈封又拿着藤条当小蛇吓潇潇，反正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不好意思。”看着欢乐的潇潇和陈封，我竟还有一丝羡慕。
　　看到庞杰从厨房里走出来，我迎上去说：“难道你还在厨房里帮忙？”
　　“都是附近认识的农户，这山我经常来爬，就帮他们打打下手咯。”庞杰满面笑容。
　　“这次幸亏你帮忙联系了这个农家乐，还让你担惊受怕，”我也笑着说，“这下你踏实了吧。”
　　“很踏实，”庞杰继续腼腆地笑着，“很快要农忙了，到时候他们也会来帮我们家插秧。”
　　“很辛苦吧？我从来没插过，你到时候会回家帮忙吗？”
　　“肯定要回家帮忙啊，希望到时候学校放归学假，我就能名正言顺回家插秧了。”听庞杰这么一说，我也很希望学校能按时放假，让他能回家帮家里减轻农忙负担。
　　看我若有所悟的样子，庞杰又接着说：“插秧不容易的，反正我们从小就下地里帮忙，倒也没啥问题。你们这些城里长大的，估计下到水田里，脚都拔不出来。”我脸上笑着，心想我可真不是干这种活的料啊。午饭洋洋洒洒摆了几桌，竹林下的木桌上吃饭，食欲也会不自觉增加。大家边吃边聊，不亦乐乎。因为很多同学都不自觉的不愿和涂老师一桌，我只好和罗倩、马兴华、孔茹等人陪坐在涂老师旁边，有些拘束。饭后罗倩居然向老板提出来打麻将，我也真是服了她。虽然很多老师闲暇时候也会打娱乐麻将，可是这毕竟是集体活动，还是克制一点吧。不过，人家是第一小姐，能化腐朽为神奇，一切皆有可能啊。于是，最后居然真的在农家乐的空地上摆了几桌麻将，罗倩还把涂老师也拖下了水一起与民同乐。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和乔希及范潇潇去附近的河边捞蝌蚪。范潇潇本想吐槽罗倩，但是看到我在一旁话到嘴边又咽下。陈封和陆达等住校生也陆续来到河边，大家一起捞蝌蚪捉鱼，一时间仿佛回到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下午四点准时集合返回。吴伟的爸爸准时来接我们返回。孔茹和乔希清点了两次人数，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又下车四处看了看，有点紧张地在车里大声喊了一句让我自己也脸红的话：“大家看下，与自己同伴的同学还有没上车的吗？”车里没人回应我，我觉得有些孤立无援。或许，这次郊游组织本就不得民心，大家都是赏个面子勉为其难来参加吧。等我准备找个位置坐下，结果发现大家都携伴坐好，只剩王明辉这个骄傲的帅哥旁边一个位置。我只好坐过去，诧异为啥一心向着他的孔茹、周晴等美女不跟他坐，还把这样的好机会留给我？然而，一路上彼此无话，尴尬地沉默着。直到王明辉从包里掏出一袋彩虹糖仿佛我不存在一般给前后座周围的人分发，我心里奔过一万匹飞马，一句话也不想说。我可真不稀罕糖果一类的甜食，但就算普通人当着我的面分给其他同学也会象征性地问我：“你要不要也来一颗？”虽然我的答案一定是：“不用了，谢谢。”但是人家可并没有打算问我，冷静地在我旁边坐着一颗颗往嘴里塞糖。呵呵，帅哥，我算见识了。吴伟的爸爸把我们载回学校后，再次谢绝了我们付给他的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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