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

　　孟希言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出现在了一个房间里，不像是洞府，不像是藏书阁，这是哪？顾京躺在榻上，眉眼紧闭，手里还拽着一本书，檀香慢慢悠悠地烧着，香雾绕着榻上的人，看上去宁静祥和。孟希言坐在了榻边，安安静静地望着榻上的人。

　　有人来了，那人影穿过屏风，孟希言瞧见了眼前人。当初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已然开始抽条，孟希言瞧着自己这位小师弟，轻轻抽出顾京手上的书，笑着将顾京的手放回了榻上。而后将快要烧完的檀香续上。这些，孟希言都插不上手，只能眼睁睁看着。

　　孟希言望着这位小师弟将窗边的帘布放下，挡住了窗外的阳光。

　　不得不承认，若是他在顾京身旁，他都不一定能这般照顾顾京。看来，离开了他，顾京也能被人照顾地很好。没了他，便可来一个更可心的徒弟。

　　莫名的情绪蔓延，孟希言有些怕，是不是因为这样，顾京才没来寻他？他被取代了。。

　　可转念一想，做再多又有何用？顾京最在乎、最特殊的人，从来都不会是后来人，只是他的师娘。那个特殊成为了顾京记忆里的白月光。如今这白月光也不在身旁。。。

　　知道自己碰不着，知道无人看得见，孟希言的手头一次主动想要牵上眼前人的手。眼前却画面逐渐淡化，像是一张被水侵染的油彩画，异样的颜色从底色中逐渐绽出。。

　　女子痛苦的惨叫声划破了耳畔的宁静，孟希言感到自己的怀里像是被塞入了一只挣扎的猫，尖利的爪子划破了他身上的皮肤。

　　“顾京，我好疼。我好疼。”

　　孟希言低头一瞧，自己怀里抱着的居然是他的师娘周雨珂。他下意识想要将人丢出去，身体却开了口，“雨珂，不要怕，不要怕。我帮你梳理灵力。梳理了，就不疼了。”自己现在在顾京的记忆里。。

　　身体的疼痛袭来，回答顾京话的动作是周雨珂一口咬上了顾京束缚她的手臂，像是要将一块肉咬下来一般。。

　　孟希言皱着眉，他望着顾京不顾周雨珂的挣扎，紧握着她的手，将疼痛慢慢转移至自己的身上，又催动灵力进入周雨珂的体内一遍遍为她梳理体内乱窜的灵力。

　　随着灵力的梳理，终于怀中人的动静逐渐减小，周雨珂松开了口，在顾京的怀中睡着了，而顾京的手臂上鲜血淋淋。

　　孟希言望着顾京将周雨珂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为她整理好床褥，便出了门。孟希言知道顾京是要去百草峰拿药，因为周雨珂刚刚的真气乱窜导致体内经脉断裂不少，如不尽快拿药医治，怕是要落下病根了。

　　孟希言望着周围的环境，这个洞府和上次自己在顾京记忆里见到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这里是自己和顾京现在居住的洞府，为何洞府会突然便了样？顾京换了洞府？还未多想，顾京的身体便出了门。

　　令孟希言没想到的是，百草峰的洛峰主竟然闭门不见。难道日后顾京和洛峰主间的矛盾便来源于此吗？

　　顾京在门外等待许久，后来是峰上弟子为顾京取的药，送别时还小声说到，“顾师伯，师傅不是这般意思的。您依旧是师傅的好友，是师傅的同门。即使师傅现在还在气头上，他老人家心里还是记挂着您的，这些药也是师傅吩咐我交给您的。”

　　“我知道，替我谢谢你师傅了。”

　　顾京寻来了药，周雨珂却不在洞府内。房间内一切安好，可守门的傀儡却被攻击地碎了一地。

　　“雨珂？”顾京担心地唤了好几声，皆得不到回应。将神识放出也寻不到周雨珂的踪迹。他拾起傀儡的残骸，非筑基不可破。上面的断口来看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孟希言想不透是何人劫走了周雨珂，虽说她可能树敌良多。孟希言望着顾京对着傀儡设下阵法，随后竟是将自己的精血逼出滴在傀儡碎片上。

　　不过眨眼，这满地残骸便自行组装起来，恢复成原来的模样。这是仙门禁术，返还术，施法者用自身精血操控意识薄弱或低阶者，可用于攻击甚至是残害目标人物等一切行动。

　　邪门歪道，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将对施法人造成严重反噬。此法害人害己，被仙门严禁学习。可顾京居然将精血浪费在一个死物上，他是要追踪。

　　顾京疯了吗？孟希言有些不敢相信，他居然可以为了周雨珂将自己的精血逼出，复活一个傀儡，要知道这可是会影响他日后的修行的啊。为了一个周雨珂，顾京宁可燃烧自己的未来，这般值得吗？

　　但值不值得已然不是孟希言能够明白的了，顾京跟着傀儡，最终竟是来到了允初洞府。这里曾经是顾京的洞府，而现在它的主人是坐在里面的叶凌一，清风崖少主。

　　“叶凌一，你给我出来！把雨珂还给我！”

　　“吵什么吵？”洞府的结界直接被顾京的攻击打破，再不出来，怕是这个洞府也要被破一个窟窿。

　　“顾京，我念你是真人的徒弟，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居然打上来了。这可是真人为你精心挑选的洞府，你难道想要毁了它吗？哦，不，我忘了，你和我换了。”

　　“你把雨珂还给我。”顾京没工夫听叶凌一的废话，举着剑放在叶凌一的脖子上。

　　叶凌一好笑地望着眼前人，顾京不敢对他如何的。残害同门可是要被除名剥夺灵根毁去丹田的。这件事如果闹上了禁言堂，被罚的也不可能是自己，毕竟自己可从未迫害过任何人啊。

　　周雨珂说到底也不是第一仙门的人，一个外人而已。

　　顾京冷着脸，那剑继续压近，割开了叶凌一的皮肤，渗下了一滴血，但是眼前人却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的模样。是的，叶凌一不在乎，也不害怕。

　　“你想知道啊？求我啊？跪下来求我。求我，我便告诉你。”说完，叶凌一大摇大摆地向着顾京靠近。

　　顾京果然不敢，他举着剑，渐渐后退。面对叶凌一的挑衅，顾京最终放下了剑。

　　“不要，顾京不要。”在孟希言眼里，顾京的骨头永远都是直立的。可是他却绝望地发现面对抉择，顾京还是对着眼前人跪了下去，“我求你，告诉我。”

　　叶凌一望着眼前人的头顶，这人多么地高高在上啊，拿着仙门首席大弟子的地位，却和一个凡人成为了道侣，最后居然为了一个凡人甘愿对着自己下跪。争了那么多次，输了那么多次，终于这次赢了，但是为何自己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呢？

　　没有意想之中的满足感，而是不甘是失望，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强烈。叶凌一到底是期望过这人能成为仙门的骄傲，仙门的风骨。

　　“顾京，你为何会变成这样。你到底还有没有首席弟子的尊严！”叶凌一破口大骂。

　　“我求你，告诉我，告诉我雨珂的下落。”

　　孟希言崩溃了，叶凌一你到底还想怎么样？顾京已然对你下跪求你了，你到底还想如何！不值得啊，莫名的情绪席卷了孟希言的心口。为何自己会这般心疼，会这般委屈？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竟然会有嫉妒和不甘。。。

　　“周雨珂。你心里现在只有她了，仙门在你心里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凡人。日后你最好不要遇见我，遇见我一次，你便要跪拜我一次。”

　　“好，日后见你一次，便跪拜一次。”

　　“你疯了，顾京，你疯了。真人真的不值，当初居然收了你。”

　　“告诉我，雨珂在哪？”顾京抬起了头，盯着叶凌一看。却看见叶凌一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向着洞府走去，“这件事你也解决不了，笔书者来寻的我，他们将周雨珂带走的。若要去寻，天谴崖。但是我奉劝你一嘴。”

　　叶凌一背着身，停了下来，留下了一句话，“你最好先去寻真人。你打不过那些人，而且仙门也惹不起那些人。”

　　笔书者？孟希言有点蒙，怎么会出现上个世界的名字？笔书者不是山水谈的消息记录员吗？

　　孟希言还未反应过来，顾京便去寻了他的师尊润言真人。再一次被拒之门外，江于渊不愿意见他。

　　“师傅，你开开门，徒儿只求这最后一次，求您最后一次，求您帮我救救雨珂！”顾京对着紧闭的洞府大门，不住地磕着头，一下两下三下。。。。

　　顾京在逼里面的人出来，单单是跪只能拖延时间，只有这样才能有人开门。才能来见他。师弟，你出来。。。

　　额头渗出了鲜血，门内的小童不忍心地瞧着，顾师兄多好的人啊，可是真人说了不见便只能不见啊。怎么办怎么办？就在他们急得团团转的时候，身后的人越过他们，打开了洞府大门，丁若渝，他出来了。

　　“师兄，师傅在闭关。我同你去吧。”

　　“多谢师弟！”

　　孟希言心疼顾京额头的伤。

　　天谴崖上，顾京寻到了周雨珂的下落。一群人在地上摆了一个不知名阵法，周雨珂被阵法困在了中心。她远远瞧见了顾京，拍打着空气中无形的屏障，大声地呼喊着，可声音却仿佛被隔断在那个空间里一般。

　　两方人马照面，一言不合便开始了互殴。人群向着两人碾压而来，顾京抵抗着，却不断被推离阵法。眼睁睁望着阵法逐渐开启，阵法外的五名修士口中不断念咒加快了阵法的启动。可顾京却一点也无法靠近。

　　“各位道友，她是我道侣，不知犯了何事，为何要对她施法。她只是一个凡人，请各位道友莫要伤及无辜，如果有任何事，我愿意一力承担。”

　　“这不是你能承担的起的。这女子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第一仙门也不甘轻易惹上我们笔书者。”

　　笔书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孟希言有些疑惑，这个游戏世界难道和上个世界发生了重叠吗？还是有什么他没有发现的地方？还有，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什么意思？这位师娘，她难道也是玩家？

　　“我不管你们说什么，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责任，她是我的道侣，我的妻，我便有责任和义务去保护她，不可丢弃她。”顾京一把剑挥起了层层火焰，将眼前的人群劈开，向着阵法飞去。

　　孟希言听着顾京的话，要是这番话是对自己说的就好了。一番话，点亮了周雨珂的眼，孟希言不会不理解这个表情，这个表情他在喜欢沈白泽的章书珩脸上见过，在喜欢安浅的闵霄一脸上也见过。周雨珂，她爱上顾京了，情不自禁。。。

　　顾京打散了施法人，中断了施法，他要带着周雨珂离开。少女脱离屏障的瞬间，便拥上了她的爱人，“我还以为这次你又会晚来了呢？”

　　话音刚落，周雨珂便听见了脑海中那久违的电子音，滴滴作响，“恭喜玩家，进度条达到100%。。”后面的话还未说完，便如同老旧收音机信号接收太弱一般，电流声传来，“达到100%。。。达到100%。。。100%，玩家。。。”

　　信号的波动周雨珂无法顾及了，因为此刻她再次被困。施法人没有放弃施法，见顾京已将人救出便要离开，赶紧拼尽全部力气，一个新的阵法再次开启。顾京和周雨珂被困在阵法内半分也动弹不得。。

　　在外人眼中或许只能瞧见二人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但是在孟希言眼中，他清晰地瞧见周雨珂身后地虚空中逐渐形成了一个偌大的漩涡，像是要将一切吞噬。

　　“顾京，”周雨珂的话还未说完，那神魂的拉扯令她头疼欲裂，无法将剩下的话说出。。

　　孟希言瞧着那股漩涡在不断拉扯着周雨珂的魂魄，像是要将此人从这肉身里剥离开。顾京拉着周雨珂的手，孟希言在周雨珂的眼中望见了顾京此刻的表情，说不出的惊慌，逐渐变得坚定。。。

　　一股不好的预感席卷而上。爆沸的灵力从顾京的身体里涌出，以顾京为圆心，向着四周伐去，由近及远竟生生将那些还未做出防备的笔书者拦腰砍断。巨大的冲击给正在抵抗攻击的丁若渝造成了重伤，一口鲜血喷出。世界安静了。。。

　　可是顾京还是晚了一步，漩涡已然吞没了周雨珂的魂魄，给顾京留下的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汹涌的灵力直接将漩涡击溃消散在虚空中，孟希言生生被震荡出了顾京的体内。

　　此刻，孟希言终于知道了，顾京丹田的第二道伤痕是如何得来的了。。

　　顾京背着身体，孟希言望不见顾京此刻的表情，只能看着顾京呆呆地站在周雨珂的尸体前一动不动。

　　或许是因为还在顾京的记忆里，顾京此刻的感知似乎还是与孟希言相连，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顾京此刻的灵力很危险，体内的金丹在刚刚的灵力暴走中消失在了顾京的丹田里，由此那岌岌可危的金丹境界正在迅速向下跌去。。

　　天谴崖上尸横遍野，远处来了一个人，顾京回转了头，他表情冷冷地望着来人，他的师尊江于渊。这一次，他没有请安。

　　“你倒是满足了，这般结果满意吗？你利用你师弟的善良，害的他身受重伤。”江于渊施法小心翼翼将昏迷倒地的丁若渝托起，而一柄长剑却向着顾京刺去。

　　孟希言下意识冲去，可那长剑直直透过孟希言的胸口继续向着顾京而去。

　　顾京表情单单地对望着，不愿做任何挣扎，“我，顾京，还是你江于渊的徒弟吗？”那柄长剑终是停在了顾京的面门前。孟希言紧张地吐出一口气。

　　“我只是你的一个器皿，一个存储锻神骨的器皿。”顾京的眼中，冷的没有一点温度。“现在煅神骨在他身上。不破不立，你教我的。”

　　长剑被收回，江于渊抱着丁若渝的身体，“念在曾经的师徒情分上，这是我容你最后一次，日后若是再伤若渝分毫，我定不再这般心慈手软。”说完，江于渊的身形竟是淡化在了空气中。

　　像是突然松懈了下来，顾京一口鲜血吐出，境界最终跌在了筑基中期。孟希言心疼地望着，顾京微微转身瞧了身后周雨珂的尸体一眼，衣袖一挥，地上睁着眼的少女躯壳竟然自燃了起来。

　　天谴崖地上的血液瞬间变为了黑墨，由远及近向着顾京站立的地方蔓延而来。四周的黑暗吞并了一切的声响，压迫而来。

　　在孟希言还未反应过来之际，顾京居然直直望向了自己，语气平淡地开了口，“看够了吗？”

　　一句话，孟希言眼前的世界变成了黑暗。。

　　顾京发现自己了！

　　孟希言再次睁眼，他回到了顾京的房间，顾京已然醒了，林雨泽担心地将顾京扶起，却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转而从旁边的桌上端了一杯茶水递上，“师傅，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刚刚歇息一会，便被惊醒了。”

　　“无事。”顾京接过了茶水，表情淡淡，令人捉摸不透。

　　林雨泽起身将帘布拉开，推开窗户想换换室内空气。孟希言抬眼望去，这窗外不是朝夕城吗？顾京也来到了朝夕城？

　　“师傅既然醒了，要不要换白师叔来看看？”

　　“不了，你白师叔现在应该正忙着在集市上采买草药，你去寻也寻不到。”

　　“好的，师傅。”林雨泽乖顺地坐在顾京的身旁，接过茶碗放在桌上。

　　顾京揉了揉额头，清醒了精神，望了一圈屋内，那股奇怪的感觉消散不开。瞧见一旁的小弟子，开口问道，“你要不要去看看外面的热闹？”

　　“不了，多谢师傅。”

　　顾京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去吧，我也想出门。”话音刚落，便瞧见林雨泽脸上难以掩饰的惊喜。

　　他就是想去吧，好茶啊。孟希言不住吐槽。不过，若是顾京要出门，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在集市上遇见他？

　　在顾京出门的刹那，一阵风吹过，屋内瞬时清爽了不少。那股奇怪的感觉消失了。。

　　叶庭柯本来正在数着灵石，想着该带多少去集市，没想到孟希言一个推门便把自己数的数目打乱了。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走吧，我们去集市。”说完便要拽着叶庭柯出门。

　　“等等，孟兄，我的灵石还没数完呢？”

　　“数什么数？都带上。”孟希言一把将桌上的灵石倒入叶庭柯的百宝囊中，拉着满脸疑惑的人飞奔下楼去，他要去寻顾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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