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之歌

　　撒哈拉之眼，位于非洲毛里塔尼亚境内，处于撒哈拉沙漠的西南，呈同心圆状，直径达48公里，盘踞在广阔的沙漠中，像极了一只仰视苍穹的眼睛。“眼睛”的成因众说纷纭，有学者认为是地质活动导致的结果，有猜测是被陨石撞出来的，也有的觉得它是亚特兰蒂斯文明的遗址，曾经是一片绿洲，上面存在过一座被水环绕的临海城市。
　　5月的撒哈拉风沙多，沙漠里人迹罕至，这天难得风平沙静，一头黑色的鹫正在高空翱翔，它下方的漫漫黄沙里，隐隐约约有八个小点在移动。如果空中的黑鹫有心飞近细看，就会看清这八个小点分别是四个人和四头骆驼。
　　聂风一手牵着单峰的骆驼，一手摘下太阳眼镜，环顾四周，有点期待：“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们能不能去看看金字塔？”
　　“你想看什么，就去看什么。”步惊云一口答应。此时他正与聂风并肩走着，也一手牵着一头单峰骆驼。
　　“风学长的心态还是这么好啊……”走在前头的神锋擦了擦汗，回头对风云无奈地笑了笑，“不过，毛里塔尼亚应该没有金字塔吧。”
　　“埃及有，”走在更前头的笑三笑看起来倒轻松，“不远。”
　　“那金字塔里有木乃伊吗？”聂风将太阳眼镜戴回去，没戴正，步惊云顺手帮他扶了一下。
　　“有吧。”神锋说。
　　“会动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
　　步惊云的回答则更实际：“到时去看看，就知道会不会动了。”
　　聂风深以为意，但又略显担忧：“不过我觉得，还是不会动的比较好，毕竟木乃伊动起来的样子还挺瘆人的。”
　　“那就让它们动了的都动不了。”
　　四人又牵着骆驼走了一会儿，就都回到各自的坐骑上，继续均速前行。他们预计在明天上午到达撒哈拉之眼，当晚在沙漠里露宿。

　　入夜，大家正好到了几座土丘附近，便选了一座土丘，在下面过夜。他们搭起了两个帐篷，约定两个人共用一个。
　　四人在进入沙漠前，在毛里塔尼亚的一座城里买了一些专用于沙漠旅行的高热量食物，有大饼、肉卷、面包、炒干了的菌类，和一种像沙琪玛的糕点，味道都比较独特，好吃与否很难说，但至少能填肚。
　　搭完帐篷后，神锋用之前在路上捡起来的枯枝残叶生了火，大家就围着火堆坐下，不太容易地啃起颇具撒哈拉特色的肉卷。
　　原本聂风只想吃一些糕点，他师兄却塞给了他一条干肉卷，给出的理由还非常有说服力：“先吃有肉的，肉容易坏。”
　　聂风觉得有道理，第一时间也给他师兄塞了一条干肉卷，又对大家说：“那大家都赶紧先把肉吃了吧，不然东西坏了，就浪费了。”
　　其实步惊云只是想他多吃点肉而已。
　　然而在风云的身先士卒下，剩下的神锋和笑三笑只好从命。
　　撒哈拉风味的干肉卷真的一点都不好吃，里面的肉太臊太硬，嚼起来还有股既酸又咸的味道，如果不是知道东西还没有坏，大家甚至会替自己的胃担忧。这餐晚饭大家吃得特别慢，除了步惊云一直面不改色，其他人时不时还会露出一点怪异的神情。
　　聂风觉得聊天可以稍稍转移一下大家对食物味道的关注程度，有助于吃完晚饭，就找了个话题说：“笑先生，撒哈拉之眼以前真的是亚特兰蒂斯文明的城市吗？”
　　“不是，”笑三笑接茬，“只不过是有些学者根据传说画了一幅城市图，这图上的城市碰巧跟撒哈拉之眼的外型和面积对上了。”
　　“那亚特兰蒂斯文明是真的存在的吗？”神锋艰难地咽下干肉卷的一小块，也参与到讨论来。
　　“存在，不过跟人类的设想差得很大。”笑三笑想了一下，又说，“地球的历史对于我们而言非常悠长，至今它已经存在了46亿年，在人类和觉醒者出现之前，还存在过许多文明，只是都湮灭在漫长的时间里了。”
　　“就像精灵文明……”聂风轻轻叹了口气。
　　“那个人当初，”神锋放低声量，没有提对方的名字，他总觉得对方随时都可能出现，甚至可能正在附近窥视或偷听，“为什么要挖走精灵遗迹里的那些重要记录？之后又把记录放在北国的古宅里，留下线索，故意让人去把东西找出来？他做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
　　风云都看笑三笑，神锋便也看笑三笑。
　　笑三笑镇定自若地“呵呵”两声，耸耸肩说：“我也想不明白，虽说我比那家伙多活些岁数，但他的很多想法，我一直也是揣摩不透，只能说，人要想明白另一个人，其实是很难的，况且人还会变，这就难上加难了。”
　　听了笑三笑的话，聂风不由回想起那人成魔时，是怎样用一副好像在玩一样的表情说出自己的理由的。对方先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老头捡到了一枚亮闪闪的金戒指，一时起了贪念，把戒指戴上了，结果变成了一条恶龙，而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则变成了金山银谷。从此他就盘踞在金山银谷里面，接受各大城市的供奉和献祭。如果哪座城市哪一年没有献上祭品，他就去屠掉那座城市。恶龙盘踞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有个勇士出现，把他打死了。但故事还没有结束，勇士没舍得毁掉金戒指，也因为一时贪心而戴上了，变成了新的恶龙，从此也盘踞在金山银谷，接受各大城市的供奉和献祭，只要哪座城市不献上祭品，他就去屠掉哪座城市，直到有一年，新的勇士出现，将他取而代之。这个故事会不断循环下去，只要金戒指一直存在，循环就不会结束。我觉得这故事很有意思，想搞个现实版试试。”
　　“或许，等你们有机会活到他那样的年纪时，就能理解一二了吧。”笑三笑漫不经心似地做了个假设。
　　“那我们大概是没有机会理解他了。”神锋对笑三笑的提议也不理解。
　　沙子里忽然起了动静，隐隐约约起伏了几下，步惊云猛地朝不远处拍出一道掌劲，随即三只土色大蝎子随着飞起的沙尘被轰了出来，一连滚出了十米开外，才摇摇晃晃地仰倒在沙面上，挣扎着要翻身。
　　“这种沙漠蝎好像有毒，大家得当心点。”神锋拿手掌比了一下，发现每一只蝎子都差不多有他的一只巴掌大。
　　步惊云抬手，准备再轰出一掌。
　　聂风连忙按住他，摇摇头劝说：“只是几只普通的蝎子，吓唬跑了就好，毕竟是我们闯入了人家的地盘，论理，我们才是入侵者。”
　　步惊云“唔”的一声，收起了手。那三只沙漠蝎终于挣扎起来，急急忙忙地落荒而逃了。
　　大家吃完晚饭，收拾了一下东西，又喂了骆驼，等消化得差不多，就睡觉的睡觉，负责第一轮守夜的开始守夜。
　　步惊云是负责第一轮守夜的，等其他人都进帐篷后，他就坐在跟聂风共用的帐篷门口，盘腿而坐，身边摆着绝世，没事发生就闭目养神。
　　但他守了没多久，身后的帐篷突然被掀开，聂风探出身来，小声地对他说：“云师兄，我陪你。”
　　步惊云回头，见他师弟披着一张毯子，动作利索地钻出了帐篷，坐到他身边，不由紧了紧眉头，不赞成说：“晚上冷，你不必守夜，早点睡，明天才有精神。”
　　“时间还早，生物钟调不过来，睡不着。”聂风将一半毯子盖到步惊云身上，自己也靠了过去，“而且，我突然想到了一点事。”
　　“什么事？”步惊云把毯子拉好，又将他师弟那边的开口拉过来，与自己这边的绑上，以便把他师弟裹得更紧，不易让寒气透进去。
　　“云师兄还记得那人讲的恶龙故事吗？”聂风也有所顾虑，没去提话题人物的名字，他和神锋一样，也担心那人会随时出现，或者就在附近。
　　“记得。”
　　“那金戒指？”这是故事的核心，一切的起因。
　　“记得。”
　　“我觉得那人的‘金戒指’，就是龙元。”
　　步惊云沉默下来。
　　聂风知道他师兄在回想和思考，没有急着说下去。他抬头望了望月色明朗的天，再一次回想起那人讲完故事后的情景。
　　当时也是一个月色明朗的夜晚，混乱的废墟中，讲故事的人决定自己来当第一条恶龙，让风云成为第一个勇士。那人一边对风云说着自己的决定，一边从衣服里掏出一颗网球大的金色光球，称那就是他捡到的金戒指，等他变成恶龙后，如果风云能击败他，金戒指就是风云的战利品，风云会把故事继续下去。
　　“我们不需要什么金戒指。”聂风记得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你们会需要的，也一定会想要。”那人笑着，语气十分肯定，说完，就把“金戒指”往嘴里一扔，吞了。
　　风云当时并不知道对方吞下的是什么东西，只感觉到其中蕴藏着一股凶猛强大的力量，与他们随身携带的特制武器里的龙元子弹隐隐共鸣，他们怀疑过会不会也是龙元，但一直没有证实。后来那人被特制武器轰毙，整个人和“金戒指”都灰飞烟灭，风云更没法拿到实物来对比分析。
　　“他一心成魔，你不一样。”步惊云忽然开口，将聂风拉回神来。前者没有别的话起头，他已经明白聂风心里的担忧，他师弟肯定在担心吞下龙元，会变得和那人一样，步惊云便径直说关键。
　　聂风轻轻点头，默想片刻，觉得现在就谈论成魔不成魔的问题好像意义不大，便还是绕回到其他问题上：“如果‘金戒指’真是龙元，那他是在什么时候得到的呢？魔龙在世的时候，应该是在很久之前了吧？抑或……”
　　聂风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想。
　　“不是在以前得到的？”步惊云说出了他的猜想。
　　聂风用肯定的眼神回答他师兄，又给出佐证：“他说，我们和他可能还会再见。”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到时，就知道了。”步惊云打破沉默。这时刚好有风，气温又低了点，他便拉了他师弟，想感觉一下凉不凉，确定人还是温的，就揽着。这样一来，毯子也可以把他们包裹得更紧，更贴服。
　　沙漠的昼夜温差大，白天和晚上可以相差几十度，比如这天，白天的时候能有四十多度，到了晚上，就只剩三四度了。聂风这时穿着厚毛衣，外加他师兄和一条毯子，因为沙漠干旱，这种干冷比在北国的湿冷要好受，不吹风时还好，但一吹风，就有点凉意了。沙漠里的晚上还真凉……聂风这般想着，老实地抱紧了他师兄。
　　“回里面吧。”步惊云看着身边人渐渐有点红的鼻头，想动手把他师弟摁回帐篷里面去，但又不好强迫。
　　“我再待一会儿，想跟师兄看看夜景。”聂风说着，把头放低，将嘴巴和鼻子一并塞进了毯子里。
　　步惊云无奈，只好抽出毯子的一角，将他师弟的后脑和耳朵也裹上。他师弟照样学样，也抽了一角毯子，将他的也裹上。所幸毯子够长够宽，经过两人这一番折腾，还是够把两人裹在一块。
　　沙漠的夜晚很静，尽管在热带，也不会像在绿洲那样时常可以听到虫鸣蛙叫，在沙海里，大部分时间是能静得人耳鸣的，偶或有风声，有时是轻轻的呜咽，有时是鬼嚎般的呼叫，都比较吓人。
　　太阳下山后的沙海看起来是灰黑的，遥望远方，沙路起伏，有点像绵延的灰黑群山，即便有月亮，月亮在一片灰黑上，不管是明是暗，给人感觉也是冷的。
　　沙漠荒凉而孤寂，白天时如是，晚上时更甚，但它又那么辽阔，好像没有人能数得完海里的水珠那样，也没有人能数得完沙漠里的沙子，人到了其中，也不过像成了大海里的一颗水珠那样，只是漫漫黄沙里的一粒沙子罢了。这里面的荒凉和孤寂，也是宏伟壮阔的。
　　聂风现在就感觉到了这种宏伟壮阔，他还是抱着他师兄，他师兄也抱着他，两个人没有再说话，他们在感受着同一样东西。
　　聂风说不出他是喜欢这样的夜景还是不喜欢，他只是越看越想把他师兄抱得更紧，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他也感觉到他师兄在做同样的事情。

　　次日天一亮，大家收起了帐篷，带上东西，仍旧骑上骆驼，继续向撒哈拉之眼进发。上午十点四十分的时候，他们如愿找到了目的地。
　　与在高处的俯视结果不一样，从平面的角度去看撒哈拉之眼，只能看到许多坑坑洼洼和隐隐约约的圆，这时候的撒哈拉之眼有点像个已经干涸的湖泊，黑黄黑黄的，裂痕遍布，但还保留着基本的轮廓。
　　四人在“眼睛”边缘下了骆驼，举目眺望，笑三笑建议大家步行进去，原因是进了“眼睛”里面，就等于进了另一个空间，这个空间很不稳定，变幻多样，如果他们把三维的骆驼带进去，可能没法再带出来。
　　“这个地方会被称为‘地狱之门’，就是因为人类不知道里面存在着一个不稳定的独立空间，到里面去的人类由于是三维生物，眼睛有局限性，会举步维艰，因此往往出不来，再出来也是被空间活动抛出来的，而那时候人可能已经饿死，或者因为别的缘故死了。所以这里经常有人类失踪或死亡，消息传开，就成了禁地，得了个‘地狱之门’的称号。”笑三笑解释。
　　“那我们确实不该把骆驼带进去。”聂风摸了摸身边骆驼的脑袋，他的伙伴立即乖顺地蹭了蹭他的手。
　　“那我们留一个人在这里看着？”神锋看了看骆驼问。
　　“要不你留下吧？”聂风向他建议，“一来帮忙照看骆驼和一些不便带进去的行李，二来留意着外面的情况，如果有魔类靠近，就尽量挡住它们。”
　　“没有问题，”神锋有些犹豫，“不过，我其实更想跟进去帮忙……”
　　“里面可能会很危险。”
　　“我不怕。”
　　“要不这样吧，”笑三笑想到了解决的办法，“神锋你先在外面看着，等你觉得必要时，再进来帮忙。这些骆驼不难办，聪明、听话，让它们老实待着就不会乱跑，即便出了事，也知道先找地方避一避。真正需要留心的是魔类，要是‘眼睛’里面危险，外面再涌进一群麻烦家伙，事情就不好办了。”
　　神锋琢磨了一下，觉得有理，点头接受了：“那我先在外面照应吧，风学长，步学长，还有笑先生，你们千万要小心。”
　　“你也是。”聂风正色说。
　　步惊云微微颔首。
　　众人把该商量的事情都商量完毕后，该留下的人便留下，其余的人都步行走进了沙漠的“眼睛”里面。神锋站在原地目送其他人，起初他还能看到大家的背影，渐渐地，大家越走越远，越变越小，但在小得成一个点之前，就忽地消失不见了。神锋知道他们走进了笑三笑所说的独立空间。
　　“但愿一切顺利吧。”留在原地的人望着已然没有人影的撒哈拉之眼，小声地祈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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