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之殇

　　白剑衣失去的左臂在短短几分钟内又长了出来，而对于其他人而言，这几分钟又是如此的漫长，如此的震撼。

　　起先只是几缕丝线，就像新发芽的胚胎一样从断口出冒出头。随后丝线越来越多，渐渐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整团的组织。这一团组织继续向外延伸，同时在组织内部响起了“咯咯”的声音，那是骨头在复原。

　　成团的组织外部也逐渐分泌出皮肤一样的物质，这些物质很快地黏连在一起，组成了新的表皮。而组织延伸到一定长度后，丝线分裂成五个椭圆形的“蛹”。几十秒后，五根手指破蛹而出，白剑衣的左臂和手完整地复原了。

　　几个人全程目睹了这条胳膊重生的过程，纷纷惊叹不已。司马怜更是每隔几十秒，就要“哇哦”“哇哦”地大喊几句。

　　“你好厉害啊！”他毫不掩饰内心的崇拜，“我要是胳膊断了，就再也长不回来了，只能装义肢咯！”

　　容思语则面露担忧，询问道：“这也是公司赋予你的能力么？”她知道长期服役于特战队的队员都会被公司强制进行基因改造，说是为了维护他们久经战火的身体，鬼知道私底下把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植入了他们体内。

　　虽然经过改造的特战队员的确变得更加勇猛了，这也大大减低了人员的伤亡率。但她很反感这种做法，她觉得这样做根本没把特战队员当“人”看待，纯粹是把他们当做了战斗机器。

　　“不，这是之前就会的了。”白剑衣把左手伸到眼前，一边活动手腕和手指，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容思语没有再问，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男人。

　　白剑衣的名声她早有耳闻，据说是个在惨无人道的实验中被救下的孩子。那些实验对他的精神和身体都造成了极大的折磨，很多人私下里偷偷传着这个人行为举止的怪异与恐怖。

　　传说这个人会在杀死怪物后吃掉它们部分尸体，而且他本人体内也住着某种怪物，经常有人报告说这个人会在角落里自言自语。

　　想到这里，容思语不禁哑然。这个男人会不会和顾欣欣一样，有个一般人看不到的朋友，他只是在和那个朋友聊天？

　　很快她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地下基地里的监控可不只是监控“人”的，透明人，隐形怪甚至于死后的灵体，如果有这些东西存在，一定会第一时间触发警报。

　　白剑衣，你真是个谜。

　　她在心中默默对这个男人做出评价，而对方似乎感应到了一般突然看向她，低声说了一句：“我只是个人。”

　　“啊？”司马怜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奇地看向他，其他人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只有容思语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默默地转了过去。

　　与自己的队长相比，小宛的伤势恢复地则慢多了。之前和几个怨灵战斗的伤口已经逐渐愈合，她刺自己胳膊的那一刀造成的创口也长出了新肉。但是被抓着疯狂砸地造成的内伤，依旧在缓慢地复原中。

　　“我的骨头还是好痛！”她在白剑衣身边小声抱怨，期望队长能安慰她两句。

　　白队长则指了指被冰封的怪物，很认真地说道：“你想办法把那只眼睛植入体内，以后都很难受伤了。”

　　“谁要啊！”小宛厌恶地扭过头去。

　　林森茂终于能有机会插嘴了，同样指向那个怪物，好奇地问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拉菲力。”白剑衣耸了耸肩，“它的名字。”

　　大家齐齐转过去看他，眼神全都是在说：“你咋知道？”

　　白剑衣简短地把自己和对方在脑内交流的事情说了出来。

　　“古神，那又是什么，神仙吗？”本就是传说中生物的狼人司马怜盘腿而坐，他的好奇心彻底被激发出来，他最喜欢听这些神神叨叨的故事了。

　　白剑衣看向容思语，后者会意，以公司高层的形象简要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古神，并不是什么神明，只是一群非常古老非常危险的生物。它们并不是地球上的产物，它们来自于其他星球，甚至其他宇宙。一些古神蛰伏于地球内部，不知为何陷入了长久的沉眠中。”

　　“这群东西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这些力量是目前的人类无法企及的，因此才把它们称为‘神’。”

　　“就连我也对这群东西知之甚少，这是公司里最高度的机密，哪怕是我的父亲或者费先生，知道的也不多。”

　　“那这东西算古神吗？”司马怜问出了他最好奇的两个问题，另一个问题是“你见过古神吗？”

　　容思语认真注视着拉菲力，摇了摇头。

　　“我以前从没见过古神。至于这个家伙，它应该不算最纯正的古神，虽然自称混沌之子，但他既然会被白剑衣一个人打败，就说明它——或者说其他的拉菲力，包括马头岛那只大的，都还没有与古神之称相配的力量。”

　　白剑衣感觉到了一丝冒犯，转头笑道：“其实你说不定就是古神的后裔。”

　　容思语被这句话惹怒，低吼了一声：“放肆！”

　　她第一次动怒，灵体上散发出一圈肃杀的气息，几个人被这杀气震慑，全都害怕地后退了几步。

　　只有白剑衣和尤兰不以为意。尤兰知道容老师生气归生气，不会真的对这些人动手，白剑衣则完全不把容思语的能力放在眼里，而且他是真心觉得容思语的人类身份有待商榷。

　　“你的祖先可以活上万年，哪怕到了你们这一代，运气好的话也有上千年的寿命。还有你的本领，你都死了还能帮别人搞灵体分离，正常人哪会这些？说不定你的祖先是某个古神的旁支，而这个旁支逐渐没落，只剩下一点点能力和依旧漫长的生命。”

　　林森茂觉得白剑衣说的挺有道理的，不免在内心点了点头，他可不敢当着容思语的面公然赞同白队长的观点。

　　容思语反唇相讥：“哼！那你就更可疑了！就冲你这身手，这可怕的再生能力，还有你在那些折磨人的实验中存活下来……”

　　“那些都是他被迫接受的，他原本就是个人！”小宛突然怒气冲冲地打断了她的话，而白剑衣的目光也黯淡了下去。

　　自知失语，苏美尔后裔不再说下去。

　　司马怜赶紧笑嘻嘻地打圆场，指着怪物说道：“这东西要怎么处理，它还活着吧！”

　　听他这么说，白剑衣猛地站了起来，看向漆黑的夜空。

　　“天快亮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去，月亮依旧高挂空中，满天繁星闪闪夺目，完全是一副深夜的样子。

　　“没有啊，天还暗着呢！”狼人笃定地说道。

　　“不对！”容思语感觉到了什么，尤兰也改变了神色。

　　“天真的要亮了，这里是怪物创造的异空间，仔细看那些星星和月亮，它们是固定不动的！”

　　众人闻声仔细地看着天空，的确如容思语所言，不光是星星月亮，就连天上的云朵也停留在固定的位置。

　　“恐怕这个异世界撑不了多久了，等天亮以后人们自然会发现这里的变化，要在那之前解决战斗，立刻撤离。”小宛焦急地说道，她看向白队长，希望他能迅速行动。

　　“我要杀它只是瞬间的事，它只剩一口气了。”白剑衣没有行动，只是转头看向容思语和尤兰，幽幽地问道：“你们俩准备好上路了吗？”

　　两个人被这个问题问住，都陷入了沉默，低头不语。

　　林森茂也在心中默默品味着这句话的含义，司马怜则直接拦在了两个灵体前面，变身狼人直视着白剑衣。他以为这个人要把身后的灵体也杀了。

　　从某个角度来说，狼人猜对了。

　　小宛起初也难过地闭目沉思，片刻后她开口替自己的队长解释：“司马怜，你不用这样，白剑衣不会伤害他们。”

　　狼人将信将疑，没有动。

　　小宛沉沉地吸了一口气，把她一开始就知道的结果慢慢地说了出来：“怪物一死，她们也会消失。”

　　狼人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但他不愿意去相信。

　　“不可能！”司马怜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们的死都和这个叫拉菲力的畜生有关，因为拉菲力还活着，所以她们的灵体才会在这里逗留。如果杀死了那个怪物，灵体自然会消散。”

　　“那就别杀它！”

　　“她们从变成灵体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侵蚀了，只是因为两个人意志坚定才没有变成怨灵。你放任那个怪物活着，别说它本身能造成多大破坏，就是尤兰和容思语，时间久了也会抵抗不住腐蚀，变成怨灵。”

　　小宛耐心地解释着，提出了连她自己都不愿面对的问题。

　　“你难道愿意再看到两个顾欣欣出现？”

　　“我……”司马怜哑然，逐渐变回了人类。

　　尤兰拉了拉他的胳膊，释然地摇了摇头。

　　“没事的，我本不该留在这个世上。也许一会我就能和欣欣团聚了。”她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努力安慰着面前的狼人。

　　“尤兰……”司马怜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孩，不知要说些什么。

　　容思语上前一步，搭着司马怜的肩膀说道：“这是宿命，请尊重我们的选择。”

　　狼人看了看容思语，又看向尤兰。他眼眶微红，郑重地握了握尤兰的小手。

　　“如果真的有轮回，你要做个凶一点的女孩子。”

　　尤兰被这句话逗乐了，噗嗤笑出来：“我会的。”

　　狼人又转头看向容思语，他疯狂眨着眼，在脑内搜索告别的言语，最后只说了声：“拜拜！”

　　林森茂比司马怜先认识尤兰，但他实在不善表达，连离别的话也说不出来。还是尤兰打破了沉默，开玩笑道：“有空去医院看看，说不定你的秃头能治。”

　　这话把司马怜和小宛逗笑了，容思语也在不经意间翘了下嘴角。

　　林森茂苦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又为自己辩解：“我这是光头，不是秃头！”

　　随后他又和容思语握了握手，算是无言的告别。

　　小宛则开朗多了，她像大姐姐一般走过去，一把将尤兰拉进了怀里。她紧紧地抱着尤兰，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尤兰则笑的合不拢嘴，眼睛频频偷看司马怜。

　　说完悄悄话，小宛放开了尤兰，祝福道：“你一定会投个好胎的！”

　　“谢谢！”尤兰使劲地点了点头。

　　接着小宛严肃地和容思语握了握手。容思语虽然长时间生活于地表世界，但说到底也是他们上司的女儿，这份尊重是免不了的。

　　“如果可以的话，替我转达给我父亲，说他女儿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好。”小宛郑重地点了点头。

　　只剩白剑衣了，他可没有跟别人告别的习惯，早已站在了拉菲力的独眼上。

　　白剑衣单手握住长剑，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不久，众人转过身，齐齐地看着他。

　　“真是遗憾，要是时间充裕的话真想把你吸收了。”

　　白队长右手紧握长剑，暗中将源源不断的寒气通过长剑注入怪物的身体。他的左手则按住剑柄，使劲地将长剑向下压去。

　　几秒过后，拉菲力眼内坚硬的核被极寒之气破坏，长剑轻松地持续刺入。

　　拉菲力发出绝望的惊叫，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怪物圆球状的身体逐渐缩小，眼睛迅速地萎缩下去。

　　潜伏于校园树林中的怪物，最终变成了一滩臭不可闻的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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