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桀骜少将军

　　五月初五，天气当真如太史局推算的一致，碧空万里，天边见不到一丝浮絮。

　　今年的龙舟赛事格外隆重，来了不少外州的人，京城的许多客栈几日前便已满客，都挂上牌子不再接客，大街上，随处可闻混杂在一起交谈的地方口音。

　　这几日天气逐渐热了起来，秦府马车车窗上厚重的帘子都换上了竹篾卷帘。

　　道路有些拥堵，马车行一段停顿一下，竹帘轻晃，可以看见车窗外人来人往，车马辐辏，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阿瑜，待会儿热了就和嬷嬷说，别硬撑着知道吗，受不住咱们就回府去。”杜云婌不放心地叮嘱道。

　　秦芷瑜转回视线，她知道待会儿上了高台，母亲是不与自己坐一处的，夫人太太们一处座席，千金女郎们也自有自的座席。

　　她点头应下，对于自己的身体，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坐在角落的杜玉梅一听急了，怎么能回府去呢，当即脱口喊道：“姑母……”

　　她的声音有些尖锐刺耳，杜云婌不禁蹙了蹙眉，疑惑地看向她。

　　“姑母，我，我在荆州没见过什么赛龙舟，这天气其实也没那么热，大家都在看，我，我也想见见世面！”

　　杜云婌在这个一句话能出五个意思的圈子里待了这么久，哪能听不出她一个小丫头的意思？

　　这是嫌她这决定太武断，过于偏向自己的女儿了。

　　但毕竟是远道而来的侄女，她也不好说什么，于是转头对春杏吩咐了几句，春杏颔首，撩开帘子与驾车的福叔说去了。

　　“待会儿会再来一辆马车，你若是想回去了，就和莺儿说。”

　　莺儿是杜云婌指给她的婢女。

　　杜玉梅闻言笑逐颜开，心底生出一股胜利的喜悦，转头看见对面嘴角含笑的女郎，她挑衅地看了她一眼。

　　秦芷瑜无波无澜，只含笑着与她对视了一眼，随即眼眸一转，继续看向窗外了。

　　他们要去的河名为渭招河，是城内禹广渠与武通渠汇入的河流，河面极宽，可安大船。

　　就算是在平常的日子里，渭招河也是一片繁荣景象，到了晚间，画舫脂粉，更是彻夜笙箫灯火。

　　此时，日头升上来了，河面金光粼粼，今日水上的画舫格外多，近岸处可以清晰地看见画舫上貌美的女子歌舞奏乐，正朝着岸边的男子挥动彩袖。

　　百姓们沿河笑闹欢呼，秦芷瑜到达时，已经有不少有钱的商人在岸边搭上了看棚。

　　皇城的高台搭在视野最开阔那处，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莫约一刻钟后，马车才缓缓停下。

　　“夫人，到了。”

　　这处也是热闹极了，四处都能听见家族间的寒暄攀谈，杜云婌一下马车，便遇见几位同行官太太。

　　“秦夫人，好巧。”

　　“是呀，高夫人，好巧，一路走来我瞧着可真热闹。”

　　几个夫人边走边攀谈，几家的女郎便落在后头一块儿说着话。

　　“芷瑜妹妹，这位是？”高家女郎挽过她的手，眼神瞥向她身边的杜玉梅，面露探究。

　　秦芷瑜虽不常参加宴会，但基本上这一圈子里的人大家也都是脸熟的。

　　待她介绍完杜玉梅的身份后，几个女郎见没甚可八卦之处，不一会儿便转了话头。

　　“我表姐得了一画舫，她邀我过去坐坐，要不待会儿咱们一起上去？”

　　说话的是安仁苏家的女郎，谁都知道，她的表姐是永安侯府的郡主。

　　说到永安侯府，就不得不提如今凤位上的王皇后了，王皇后出自永安侯府，是皇帝的续弦，当初先皇后生太子难产，死前将太子托付给亲妹，皇帝念着旧情，当真依她所言续了王皇后。

　　一家出了两位皇后，永安侯府可谓是风光无二。

　　王皇后子嗣艰难，便对太子视如己出，对娘家的侄女也是照看有加，侄女一出生便求了皇帝封为了和韶郡主。

　　背后撑着王皇后，致使这位郡主从小行事便张扬，是出了名的爱奢好美，十五岁那年曾在街上对陆远卿一见倾心，扬言非君不嫁，当初让秦家与陆家在定亲时出了不少波折。

　　想到秦芷瑜与和韶郡主之间的梁子，几位女郎突然感到有些尴尬。

　　想去吧，郡主的画舫定然是极美极精巧的，可说吧，又不好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出口。

　　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颇为微妙。

　　秦芷瑜面色不变，她倒是想让这和韶郡主再勤快努力点，恨不得给她递把锄头叫她赶紧挖，挖走了，她好放一串鞭炮笑脸相送。

　　真可惜呀。

　　她柔弱地抚了抚额头，粉唇轻启，“我便不去了，还是姐姐们去罢，我旧疾未愈，上了画舫定会犯晕，去了也是让大家笑话。”

　　她晕船，自然是不会只为了观赛的距离近些而去自找不快。

　　见她给了台阶下，众女郎登时松了一口气。

　　人就是那么奇怪，只要一有人示弱，人们的心就会理所当然地偏向弱者，而秦芷瑜也算这弱者中的翘楚了，于是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关心起她的身体来。

　　杜玉梅不知这其中的内情，她只知道秦芷瑜不上去画舫，自己也难登上去，心下一急，便挤开秦芷瑜，主动凑上前去。

　　“几位姐姐也带上我罢，我表姐身子不好，我便代她去看看。”这句话说出口也算是不要脸了。

　　“这……”

　　秦芷瑜浅笑，对那几位女郎道：“郡主大度，想必不会在意那些细枝末节，那表妹……就劳烦各位姐姐照看了……”

　　***

　　岸口。

　　此地也搭建了不少棚，与那些岸边富人们搭的看棚不同，这里的棚更加规整高大，装饰奢华，非有财便能进的，这是宫中专为各州队伍置下的。

　　此时，几个太监捧着签筒从一棚内鱼贯而出，领头的大太监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可后排的小太监似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连连擦汗，将脸上的白粉都擦花了。

　　棚内，赵旭看着架着腿的狂妄少年，开口抱怨道，“主子，您到了京城，就不能收敛点儿嘛！”

　　贺青一手搭在椅背，一手转着方才抽来的签子，神情那叫一个怡然自得。

　　“我哪儿不收敛了？”他睨向赵旭。

　　“就算您对这次比赛规则有意见，也不能光明正大骂呀！”

　　“你听见我骂人了？”语气那是叫一个无所谓。

　　听听，听听这语气！

　　赵旭只想翻白眼，对，您是没骂人，可您刚才那阴阳怪气的那劲儿，都快把那几个太监吓成筛子了。

　　筹备这场赛事的人，正是皇帝近几年颇为看中的太子，皇帝把这重要的事情交予太子，很难不说没有存让其练手的心思。

　　太子自然极为重视，据说当即招集了东宫幕僚，集思广益，历经一个半月才想出这新颖的赛制。

　　阴阳怪气这赛制的制定人，可不就是在阴阳怪气太子吗？

　　这不得把一路过来拿了不少赏钱的太监吓得半死？

　　“对呀，旭儿，咱们小将军可一句骂人的话都没说。”一行光膀子的大汉从外头操练完毕，猛灌了几壶水，出言袒护道。

　　“叫我说也是活该，划船就划船，还搞什么上半场下半场，什么一场友谊赛，一场竞技赛，听得老子晕头转向的。”一个大老粗附和道。

　　“嘘——小声点。”也有心细的道，“小心隔墙有耳！”

　　想了想，他又道，“其实也不复杂，就是多了个抽签的赛制，先让咱们所有人混着抽，抽到同样签子的一个队伍，好叫咱们各州的人混在一起先熟悉熟悉。”

　　“比完这场友谊赛，真正的角逐才开始。”接下来，就是各个州之间的竞争赛了。

　　贺青嗤笑一声，“庆祝打了胜仗，多宰些牛羊吃喝几顿岂不更快活？净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因路上耽搁，昨夜他才堪堪赶至京城，夜里宿在贺家在京城的宅子，沾上枕头还不到两个时辰，便被人叫起赶到这河边。

　　拥挤还不说，一来便被告知，这场龙舟赛换了赛制，要比往常多持续五六天，心情自然是极度不爽。

　　他长在草原广袤的荆州，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泅水与划船了。

　　“我倒是听说，陛下拿了西疆进贡的暖玉做彩头，谁能拿下这第一，这暖玉便归谁了。”

　　“当真？”有人惊呼，“这暖玉可是难得的好物！据说这暖玉生于火岩口，不温自热，妥帖佩戴，是体寒之人养身子的圣物！”

　　“不过这都是些女人玩意儿，咱们些大老爷们儿可不兴戴这玩意儿哈哈哈——”

　　贺青本是慵懒地看着棚外的河流，指间灵活地转着签子，然而听到这暖玉的功效时，耳朵一竖，背不由挺了挺。

　　“暖玉？”

　　高台上，不少人惊讶，没想到此次陛下将这极难得的贡品作了第一的奖赏。

　　“我也想要一块呢，我阿娘说，这有钱也买不来，叫我二哥赢了比赛送给我。”说话的女郎显然也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掩住嘴。

　　高台上的年轻女郎不多，大多女郎都登上各家的画舫看热闹去了，也有些想图个清净的，便留在了这高台上。

　　秦芷瑜闻言也有些心动，然而一想到家中只有一个秦桓参加了，心下一哂，也只能收起了心思。

　　秦桓稚嫩，她就算再给予厚望，也不会头脑发热觉得他会超越各州历练无数的武将，拔得这头筹。

　　龙舟赛还未开始，高台上仅有的几个女郎叽叽喳喳，都在分享着这次比赛自的讯息和端午绣的香囊。

　　突然，一个女郎似乎注意到什么，悄悄扯了扯她们的衣服，眼神示意那角落里从始至终未说过一句话的清丽女郎。

　　“真奇怪，她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