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帝

　　李贵忙插话道，“若是金兀术真这么厉害，咱们赶回去也没用啊。”

　　张宪忙白了李贵一眼，三人不再说话，率京营中军昼夜兼程，赶到相州城外时，见城楼半塌，城池破败，城门大开，城内浓烟滚滚，火光四起。

　　岳飞骑在马上，只觉心上大恸，忙捂住了胸口。他一时肝胆俱裂，却又奇异般平静了下来。张宪和李贵嚎啕大哭时，岳飞已无事人一般，策马奔了进去，在断壁残垣间寻人打听，得知宗老将军护送皇帝逃亡西边了。

　　张宪和李贵见他如此，心里虽不解，但也不敢多问，三人率京营中军，一路循着踪迹，竟一直追到了长安。

　　到了长安后一打听，才知金兀术率三万人，一路追索皇帝，到长安后对上了吴玠兄弟，两军激战了半月，吴玠兄弟不敌，逃去了渭水。

　　彼时已是寒冬腊月，血染冰面，腥气扑鼻。岳飞在一芦苇丛的冰面下，寻见了躲着的官家和李纲。

　　两人已快冻僵了，从冰水里出来后，才知吴玠兄弟战死，多亏岳飞提兵及时赶到，否则金兀术定能搜捕到他们。李纲不见金兀术，还以为被岳飞赶跑了，一问张宪和李贵才知，金熙宗送来手书，金兀术才悻悻然回去了。

　　李纲换了衣衫，又问道，“官家呢？”

　　张宪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马车上，岳飞帮余鱼脱去身上冻硬的衣衫，裹在了棉被里。余鱼闭眼歪着，只觉全身僵直，冻得和冰凌子似的。

　　岳飞伸手在棉被里摸了摸，摸到了官家的双脚，和冰碴子一样，忙捉着贴到了肚腹上。

　　余鱼这才觉得脚底有些暖意，岳飞又顺着脚腕，摸到官家的腿上，腰上都是冰的，干脆将身上衣衫尽皆除去，伸臂将不着寸缕的官家抱在怀里，又拿被子紧紧裹着。余鱼脑袋歪在他脖颈上，带着鼻音轻唤道，“鹏举？”

　　岳飞忙低头答他，“我在呢。”

　　余鱼又呢喃了一声，“鹏举？”

　　岳飞依旧道，“我在呢。”

　　“鹏举？”余鱼再问，“我在呢。”岳飞再答。在被子里伸手，从脚腕抚摸到了胸腔，摸见官家胸腔下的心跳，岳飞才觉他的神魂重又回到了身上。

　　余鱼闭上眼，沉沉睡去。岳飞抱着他，一动也不动，直到官家鼾声微微响起，又摸见他从手到脚都温热了，才觉出身上的疲倦来。

　　渭水惊魂后，余鱼一病不起，暂栖在长安城南香积寺里。

　　刘光世赶来时，已是阳春二月，彼时草长莺飞，寺院墙外爬满了迎春花，星星点点绽放在枯藤上，满是勃勃生机。刘光世停下脚步，伸手摘了十来朵鹅黄小花，问一旁伫立的岳飞，“官家病体如何了？”

　　岳飞闻言蹙眉，“大夫看过后，都说不妨事，可病了快三月，却总不见好。”他自到长安后，便和张宪，李贵他们，忙着四处收拢关陕残兵，整日早出晚归，许久没见皇帝了。

　　上元节那日，岳飞见曲江池上飘着灯火，霎时间便想得不行，遂单骑从京营驰回，趁着朦胧月色，翻墙赶至管家房中，却听他睡梦中呓语，说什么金兀术来了，快坐船去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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