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镜

　　陆祁在木板上醒来时，发现吴笃就在它旁边，他的半身鱼尾游在水中，脑袋搁在木板上，看着陆祁转醒，激动道：“你醒了！可有什么不舒服？”
　　陆祁刚醒，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他瞅了瞅天空，又瞧了瞧一望无际的大海，然后看回到吴笃这里，摇了摇头。
　　吴笃大喜：“陆祁，留下来吧，鲛人族人都很好，他们不会伤害你的。等到战斗结束，我就把你送回岸上。”
　　陆祁沉默不语。
　　吴笃看他的样子，问道，“你还准备回总督那里吗？”
　　陆祁沉默半晌，还是不答话。
　　“总督残害鲛人族人，你难道还要为虎作伥，跟他一起干坏事吗？”
　　陆祁神色微动，但还是摇摇头，轻声道，“我不能背叛他。”
　　吴笃听了这话，一时不知怎么反驳。
　　宋酒儿在这时浮上来，“他不愿留下吗？”
　　吴笃点头。
　　“好吧，既然这样，那你走吧。”
　　陆祁的眼中显现出迷茫的神色，“放我走？”
　　吴笃也很惊讶，放走他，这时族长绝不允许的事情。
　　宋酒儿点头，“快点，不然一会儿父亲发现你就走不了了。”

　　海下。
　　　“族长，有船过来了。”
　　老族长沉声道，“戒备！”
　　他抬头瞅了一眼漂浮在海面上的木板，还在原地。

　　吴笃将陆祁抱在胸前，往船只旁边游去，等到靠近大船的时候，他将陆祁放在一块小浮木上，他躲在水中，静静观察着海上的情况。
　　很快，就有水手发现了陆祁。
　　“有人！”
　　“好像是灵使！”
　　“快！绳子。”
　　吴笃躲到更深的水里，目送陆祁攀着绳子登船，他仿佛看到陆祁朝海之深处望了一眼，而后迈步登船。
　　吴笃迅速潜入深海，游向鲛人的栖息地。

　　“问出什么了吗？”老族长问道。
　　“父亲……”宋酒儿底气不足，“我把他放了。”
　　“放了？”老族长声音陡然提高，他皱了皱眉，片刻后叹气道，“罢了，准备战斗吧。”

　　总督的船来的很快，他没有时间再去纠集船只，带上幸存的士兵，乘着一艘船就直接杀过来。
　　船头高高飘扬的旗帜上，一个鱼尾的鲛人被捕鱼者用鱼叉杀死在脚下。
　　捕鲛族！
　　鲛人族长看到旗帜，只觉得胸中血气翻涌，那是宿敌的标志，那是鲛人族历史上屈辱的烙印，是每个鲛人心中的痛。

　　原本，捕鲛族人少，不成气候，虽然会偶尔捕杀到几只鲛人，但无法对鲛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饶是这样，鲛人族也对其恨之入骨。
　　而通灵国人在海面上根本不是鲛人的对手，有些人类反而对神秘的鲛人避之不及。
　　然而，十年前，捕鲛族和通灵国沆瀣一气，他们一个掌握着捕猎鲛人的奇绝笛声，一个有充足的人马，二者相加就足以让鲛人灭族。
　　而今，宿敌卷土重来！是一雪前耻，还是重蹈覆辙，就全在今天几十平方海里的水域中一见分晓。

　　海域中的鲛人看到船只上捕鲛族的旗帜，本能地开始害怕。有些鲛人的面上露出慌张神情，也有的鲛人道：“不怕，我们”
　　笛声就在此时想起。
　　那笛声就像是噩梦，用鲛人族特有的声音频率发出，对鲛人族有致命的吸引力。
　　此刻，已有不少族人无法克制地向海面游去。而海面上等待他们的就是通灵国人的长枪利箭。
　　但宋酒儿发现，自己竟对这笛声完全免疫，她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修炼过灵力的鲛人或多或少都可以抵御笛声的迷惑，灵力越高，防御力也就越强。吴笃也发现了。
　　他当即纠集了灵力较高的一队鲛人，扛着巨石，往通灵国人船底游去。
　　然而这只船却同其他七艘船都不同，。这是捕鲛族的船，自然有防御鲛人偷袭的机制。

　　水面上，屠杀已经开始。鲜血再次染红海面。

　　总督站在船头，有人来报，“总督，灵使回来了……”
　　旁边一个头戴兜帽、看不清脸的男人道：“全船覆没，只有一人回来，怕不是个奸细。”
　　总督沉吟一下，“把他看好了，让他待在自己房里。”
　　“是。”
　　总督对那戴兜帽的男人笑道，“捕鲛族果然名不虚传！”
　　那捕鲛族人客气地回礼，“多亏总督重用。”但他的语气里却多是倨傲。
　　十年前那场战争，鲛人灭族，无数通灵国人因此受到褒奖，更有的青云直上，成为位高权重的功臣。
　　捕鲛族人却被遗忘了。或许是通灵国的将军从始至终觉得捕鲛族人都是些低贱的贫民，渔民怎么能和重臣平起平坐，下等人怎么登上等人的厅堂。
　　鲛人被尽数捕捉，捕鲛族失去了赖以为生的职业，不得不沦为最低等的劳工，干着最重的活计，却只能勉强维持生活。不少捕鲛族人被逼无奈，开始为南海的黑暗组织服务，加入总督算是其中最好的一条路。
　　想到他们曾经也有过自成一族的辉煌，是海面的霸主，而如今却沦落到为别人打工的境地，捕鲛族人不免有些英雄末路的感慨。
　　所以在听到总督要追捕鲛人、自己有机会重操旧业的时候，捕鲛族人中最厉害的骨笛师就像是抓住了一根上位的铁索，他必会拼尽全力，这儿说不定是个改变命运的好时机。
　　他卖力地吹笛，根本不管其他，吹到嘴唇干裂嗓子嘶哑也不停下，那带血的声音染红了附近几百平方公里的海域。他看着海水里挣扎流血的鲛人，眼前出现一条黄金和鲜花铺就的光荣之路。

　　水下，宋酒儿让可以抵御笛声的鲛人，每人带几个鲛人先走，她想要游到海面上，再次铤而走险，试试借助神力，当然，这需要她自己先身陷险境，性命垂危。
　　正当她要靠近水面，直面利箭的时候。
　　身后传来吴笃的声音，“攻破了！”

　　宋酒儿赶到船底时，看到捕鲛船身破了一个大窟窿。
　　这么大一只船，绝对不可能修得密不通风。吴笃带领鲛人，找到船身最薄弱之处，一举攻破。
　　再有一刻钟的时间，这艘船和沉没的那六艘船会是同样的命运。
　　船上都是鲛人，落水之后并不会淹死，反而更加容易逃脱。
　　所以说，海上真的是鲛人族的主场。
　　尤其是在一部分鲛人修炼灵力，获得抵抗捕鲛族笛声的能力之后。

　　大船之上，总督气急败坏，他一脚踢开陆祁房间的门，一掌将他掴在地上：“是你把捕鲛船的弱点告诉他们的？”
　　陆祁皱眉道：“不是。”
　　总督疯了似的，怒道：“如果你不说，那帮鲛人怎么会知道。”
　　陆祁摇头，“不是我。”
　　外面的侍卫慌张来报，“总督，鲛人关在一层，若是被水淹没，他们太容易逃走了。”
　　总督冷哼一声，“我死，他们也别想活。给我准备油和水。”
　　“总督，您要……”
　　“烧船！”
　　那侍卫经过短暂的慌乱后，镇定下来，他们都是从小追随总督的侍卫，人生中唯一的信仰就是“忠诚”。此时总督决定与鲛人同归于尽，那他们也必然会忠心执行这个指令，“是！”

　　木质结构的船极其容易燃烧。
　　船上的水手和普通侍卫闻到烧焦的味道，便觉不对，在发现大船起火时，彻底陷入了恐慌。他们在出发之前，虽然也设想过死亡。然而当他们真正直面死神的时候，内心的恐惧让他们像蝼蚁般乱窜。
　　浓烟直冲苍穹而上，在噼里啪啦的木材燃烧声中，顷刻间，大船已经变成一艘火船。
　　在烧船之前，全船的鲛人都被移到二层，他们的手脚被死死绑在柱子上，大门紧闭。

　　船上已经没有人有心情捕杀鲛人，人人都在想着如何逃生，储藏室的木箱和酒桶被搬空，侍卫们为了一个能够活命的木桶厮杀在一起。
　　一片混乱。

　　船只继续下沉，火势继续蔓延。
　　宋酒儿和吴笃不见鲛人获救，猜想他们定是被总督困住，当即决定上船救人。

　　在船室中，他们发现被绑住手脚的鲛人，浓烟已经让他们丧失意识，在窗户边缘的鲛人以为皮肤被烈火灼烧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在房间的角落，陆祁也被绑住手脚，他的意识还很清明，吴笃要带他走，可是他竟不肯走。
　　吴笃怒了，他透过总控室的小窗，指着远处的一艘小船，“你看！”
　　那艘驶离大船的小船上，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总督！
　　“他早已抛下这只船不管了，你还在想着不背叛他？”吴笃的眼里要喷出火来。
　　陆祁愣住了，他不能回过神。
　　吴笃架着他，往火域之外游去。

　　事情到此，一场围捕战已经落下帷幕。
　　陆祁想要游历四方，恰好吴笃也有此意。吴笃作别宋酒儿，同陆祁一道走了。临走前，他暗中告诉宋酒儿，自己想要寻访鲛人族古老传说中的巫师婆婆，如果能求到使人族变成鲛人的药丸，到时候陆祁想要变成鲛人的话，就可以给他服下，到深海生活。
　　至于总督，在逃亡了不过一海里的时候就被鲛人族人捉回来，沉入海里喂鱼。

　　星百年和宋酒儿返回岸上后，二马早已经等在那里，他说，西荒朝中有不少大臣联合上书，说是要重新启用那条“幻镜之主为王”的律法。
　　西荒国内定有人将要解开幻镜的秘密。
　　二马递给星百年一张西荒皇帝亲手写就的信件，信件结尾写着，速速回国。

　　与此同时，通灵国内也传来消息，冰族卷土重来，陈兵百万，在泗水河畔，向通灵国宣战。距离上次战争的结束，还没等半年过去，冰族就对通灵国发动了战争。

　　乌云压境，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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