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萤

　　一个星期在适应中度过，轩怡经历了它的到来，也知道了它将如何结束。轩怡也从刚开始时的无所适从，到后来渐地得心应手。防范措施的完备，更让轩怡悬着的心安了下来，不再纠结于腹下的感觉，可以专心地听课，能够恢复日常的训练。生理上的沟通交流，袒露着最私底的秘密，不知不觉间，轩怡和秀兰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一点小小的感受，一丝对事物的喜好，轩怡都愿意和秀兰分享。
　　转眼便到了周末，轩怡仍旧起了个早，在第一班班车出发前守在了长途车场内。
　　秋日的车场，晨风已带着凉意，太阳也慵懒了起来，久久地不肯露出面容。
　　轩怡还是站在了上次等着的地方，上星期的扑空，并没能阻挡轩怡，她的心中无比坚定，自己终究是会和妻子再次相遇的。为了这次守候，轩怡作好了充足的准备：军用水壶里装满了水，斜挎包里装着一包小饼，只是在拿雨伞的时候，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将雨伞放进了包里。
　　站里的工作人员见她来了，搬了把椅子给她，倒是让她有点意外。受宠若惊的感觉并不好，轩怡连忙拒绝，生怕麻烦了人家。最后，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见到了站在调度室外，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张站长。轩怡朝他挥手，远远地举了个躬表示谢意，才接下了递过来的椅子。
　　汽车进进出出，随着时间的推移，渐地繁忙了起来；车上的乘客上上下下，夹带着嘈杂与混乱，在车边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场景一幕幕如电影胶片般在轩怡的眼前来回放映，显现出变幻的光景。不知是上下车时的熙熙攘攘延缓了时间，还是空寂单调的车场遗忘了时间，轩怡眼中的时空，慢进与快退交替，一遍一遍地重复，自己的心也随之起伏。
　　入秋愈深，天色愈沉，一如早晨的颜色，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明亮。灰蒙的天地将眼前的景象压得变形，展现出一派萧杀。
　　车场大门外，一辆长途车开了进来，摇摇晃晃，在轩怡的眼中有着奇怪的形状。忽然，她觉得这车身的摇晃与这时空的变幻是如此地契合，显出与其它车的不同来，轩怡有种强烈的预感，所要等的人就在这辆车上。
　　轩怡霍地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跑下车场。车在眼前恢复了正常，依旧摇晃着的身子在轩怡面前停止了形变。车停了下来，发出一声长喘，像是承载着什么巨大的负累。
　　车门打开，陆续有乘客下车。
　　一车的乘客就在轩怡面前，五十公分以内，轩怡看的分外仔细，一个一个地，从眉毛到嘴巴。遇到身形与妻子相仿的女性，轩怡更是上前将人拉住，务必要看个真切。
　　下车的乘客一身疲惫，怪异于轩怡的行为，先是骂骂咧咧，不耐烦地甩开轩怡的手离去，待到后来，大家容忍了轩怡的执着，迁就于她。乘客们心生怜悯，更有好心的大娘将她拉住，关心地询问她出了什么事、要找什么人。轩怡一脸的焦急与期盼，生怕被他们拉住而错过，不愿与他们多言，依旧拦着每一个从车上下来的人。
　　车上的人渐地走光，轩怡还是没能等来妻子。她的心中焦急，不顾售票员的阻拦，一下子窜上了车。车厢内已然空空，只剩下一地的垃圾，七零八落，轩怡凝视着车厢，心中有万般苦痛，却无法述说，久久地伫立。

　　售票员提着扫帚上车打扫，却被轩怡挡在了车头，正要开口劝告。轩怡却面无表情地转身下了车，失魂落魄地站在了车场上。轩怡的眼中噙着泪，盈盈满满，刚才的感觉是如此地真切强烈，轩怡不曾怀疑，可现实却是如此的残酷，将它敲得粉碎。
　　轩怡泪眼婆娑，不死心地再次看向车场门口，那是汽车进来的地方，那是感觉翻涌的地方。那里的天地同色，灰沉压抑，半矮的土墙连接着天地，占据着大门的左右，将轩怡眼前的世界限定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中间的小河，奔涌翻腾，失了往日的静谧，无源而来，无终而去。河水涌动，只那么一瞬，忽地漫溢，此间的小小天地，已是洪水滔天，大大地模糊。
　　充盈着的泪水，缓缓地从眼角处滑落，眼前的世界分崩离析，轩怡心中一激，生怕又会错过，连忙用手将泪抹去。她倒退着，缓缓地朝她刚才等候的地方回去，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车场门口。
　　天地恢复了清明，门前的小河显得低沉，浅浅地趴在河滩上，只有岸堤边上的芦苇，顺着风的方向，上下起伏。眼眶又是一阵湿润，将河堤上来往的人拉成了移动的色条，轩怡眨了眨眼，努力地将泪水挤出，忽地感觉到视角的边缘，一个线条勾勒的身影，如此地熟悉。那感觉一下子翻涌上来。是她！轩怡无比地确定，顾不上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路，朝那身影飞奔过去。

　　临江而立的女子，有着消瘦的背影，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雪白的脖颈，一身浅红色羊毛开衫，在这天光下，暗淡了许多，肩膀似乎单薄了，腰板也没那么挺立，仿佛经不住这河上的风，在风中微微颤动。
　　轩怡跑近，不由地放慢了脚步，那身形渐地显影，在眼中明晰了起来。那女子听到了身后渐近的脚步声，慢慢地转过头来。
　　是她！简略的侧脸勾画，已使得轩怡确信无疑，那魂牵梦萦的女子，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轩怡的心中有万千情愫，却一时语塞，相顾无言，只能在胸中翻涌。轩怡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在她的脸上一寸寸地游走，仿佛要将她的面容，一点点地刻进自己的心中。
　　“你好！”迎着轩怡那炙热的目光，妻子有了些防备，出声提醒不断靠近的轩怡，旋即一个微笑，目光变得柔和，“小姑娘，我们认识？”
　　轩怡的嘴唇颤抖着，妻子的名字正欲出口，却被她的话给噎住，顿时哑然失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轩怡觉得自己的行为唐突，不知该向她说些什么，站着踌躇了许久，直到理智重新占据了大脑，才将涌起的情绪压了下去，重新面对眼前的妻子。
　　“我知道你，你是曾书记的夫人。”轩怡终于说出话来，目光依然灼热，压抑着的平静。
　　“我叫陈轩怡，是陈村长的孙女。”轩怡自我介绍。
　　“陈村长的孙女？”妻子试着回忆，抱歉地笑了笑，“陈村长我认识，他孙女，我好像没见过。”
　　轩怡低头，双手绞着衣角，“我爷爷常常跟我提起你，说你是女中豪杰，有气度，有担当，要我有机会遇到你，一定要跟你认识。”
　　“陈村长抬举了，之前曾书记多承蒙他照顾，上次走得急，还没当面谢谢他。”
　　轩怡一愣，一句话脱口而出，“爷爷才没怎么帮呢。。。还没我帮得多。”
　　听了这话，妻子觉得好笑，这小姑娘倒是不谦虚，若真是陈村长的孙女，怎么就在外人面前编排起自己的亲人来？
　　“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妻子好奇地问。
　　“感觉的，你往那里一站，便觉得你是。”轩怡回答，见妻子依旧疑惑的表情，连忙补充道，“听爷爷和曾叔叔说的，你的容貌，还有你的神态。”
　　妻子这才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阿姨，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轩怡接着问，那个开口的称呼是如此地别扭。
　　“我想下到河滩去。”妻子转头，目光落到了河滩上。
　　“下河滩？”轩怡在嘴里回味着这件话，“还在找曾书记么？”
　　“嗯。”妻子的神情黯然，目光凝滞，忽地回神，“你怎么知道？”
　　“这里下不去的！”轩怡回答。
　　“我知道怎么下去，我带你下河滩吧。”轩怡见妻子露出失望的表情，不知怎的就冒出这话。
　　“那谢谢你了，”妻子满是歉意，“真是麻烦你了。”
　　“走吧，文文。”轩怡上前去牵妻子的手。
　　“你刚才叫我什么？”妻子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这。。。”轩怡无法解释，便是歪头看着她，“你猜！”
　　妻子莞尔，将轩怡拉近，“这回我信你了，你是陈村长的孙女。看样子，曽书记在村里时没少跟你在一起，那你应该知道许多曾书记的事，给我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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