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簪花

　　休沐日，裕王来了个大早。

　　那时我才正梳头，听闻王爷也难得迟起，不知是还未起身还是起了尚未洗漱，总之是未能前去迎他。

　　好在裕王个性松散惯了，也未曾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没恼我们。

　　来时随从拎了许多东西，几乎进不来门，管家接去收存，我未细看，却忍不住感慨：“从前你来蹭饭，向来两手空空，肚里装走许多不说，见着心仪的还要向王爷讨，今日怎么有这般觉悟？”

　　“五嫂说笑了，从前好玩，孩子心性，给五哥和五嫂添麻烦了，既然知错，自然要改。”我仿佛当真在裕王脸上看到一丝腼腆。

　　王爷听他胡扯，不留情面地戳破，“你可是又来讨什么贵重的？拿些不值钱的充数，想换什么？”
　　裕王红着脸，不知是羞还是恼，争辩道：“五哥真是不辨是非，我明明真心改过，昨日费心备了些礼，今日好心而来，谁想到五哥竟这般待我。”

　　“王爷不过同你开玩笑，切莫认真。”我劝道。

　　王爷却不肯说句软话，只瞧着裕王，终是裕王服了软，笑道：“我这五哥，也只有同五嫂在一处时才肯给些好脸色，对旁人可真是冷面无情。”

　　听他这话，我不自觉地看了王爷一眼，谁料王爷也正看向我，这多尴尬，我又做和事佬，笑道：“王爷最是心软，还帮你出主意，你可莫胡说。”

　　裕王一听，更觉无理，“虽是五哥派人到我府上传话，可却是五嫂的意思，我瞧着，五嫂比五哥还关心我呢。”

　　我越听越不对劲，听着虽是夸我，可方才还只说王爷，如今把我与王爷对立起来了，早知道我就不搀和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搞得我反倒里外不是人。

　　“罢了罢了，争这些做什么？苦非王爷关照爱护你，我又怎会帮你出什么主意？况且你昨日送枝梅花来，采薇如何我不晓得，我倒是觉得有心，比之前那些胭脂水粉强多了。”

　　听我提起昨日的红梅，裕王顿时眼中放光，“这红梅当真是偶然，我本画了个图样，想请绣娘帮我绣个丝扇，前天夜里又挑灯刻一支竹簪，可惜技艺不精，刻坏好几支也未成。昨日清早见那红梅一枝独秀，便觉得此乃天助。”

　　“那倒真是老天爷帮了忙。”我附和他。

　　裕王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这些，都是我后来才想到的，当时瞧见那枝梅花，满脑子只想着要到宁王府来，许多事都是路上才想明白的。”

　　“说来今日怎么不见采薇？”王爷突然开口问起采薇。

　　“哦，我房中缺些物品，采薇今日出去采买。”我虽是答王爷的话，却一直对着裕王说。

　　裕王点头，表示理解，“女孩子脸皮薄，若是与我们在一处，必然要听我们提起她，多难为情啊。”

　　他倒是懂得从别人的角度看问题，但我觉得，采薇只是单纯地逃避而已。或许是昨日一枝带雪红梅效力太猛，她需要些时间与残存的清醒做斗争。

　　起得晚便觉得吃饭吃得太早，我没什么胃口，便偷偷观察王爷和裕王。王爷没什么不同，认真吃饭，倒是裕王显然心不在焉，全然一反常态。

　　王爷察觉到我的视线，顺着我的视线自然察觉了反常的裕王，“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吗？怎么你们两人都没怎么动。”

　　“我起得晚了些，想来是胃肠还未醒，不太有胃口，却不知裕王爷大早就来，这般辛苦，怎么也吃不下啊？”我笑。

　　裕王看了一眼自己的碗，随后微微皱起眉头，望向我道：“我也不知为何，昨日知道今日要来宁王府，特地连晚饭都少吃了些，谁想到今日来了，却也没甚胃口。”

　　我赶紧扒了两口饭，和他撇清关系，“你怕是嫌今日饭菜不好，厨房知道，可要伤心喽！”

　　王爷给我夹了些菜，才望着裕王道：“脑子里少装些愁思，像从前一样，脑中空空，胸中空空，便能吃能睡了。”

　　王爷有意调侃裕王，我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裕王竟没有反驳，只叹了声气：“我也想如此，只是脑中已经装满，要想让它空，太难。”

　　我瞧他一副深闺怨妇的形象，好心开解他，“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多出去转转，准能遇着你喜欢同时也喜欢你的人。”

　　他又叹一声气：“我就不该来，平日里好好的，我就想着如何能表达心意，如何能逗她开心。如今可好，五嫂一说话，就好像我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似的。”

　　我看这家伙不领情，也不想再理他，只埋头吃饭。

　　“你五嫂为你，可是煞费苦心，你莫不识好歹。”王爷出言训他。

　　我在心中窃喜，不好表现出来，便当作没听见。

　　裕王瞧了我一眼，又道：“也是，劳五嫂费心了，多谢五嫂。”

　　我看他态度转变得还挺快，也不好意思再恼他，只好如实道：“我是担心采薇，若你们能成，也算是为采薇找到个好归宿，若不成，你可千万不能为难她。”

　　裕王点头道：“这是自然，所谓姻缘，全靠缘分二字牵着，若当真无缘，也只能怪月老未将我这红线拴牢，无论如何怪不到采薇头上。”

　　“不过五嫂，之前你都从未提过愿意帮我，怎么听这意思急着想为采薇找个归宿了？”

　　我想了想，终是未答他。

　　采薇不是须得倚着丈夫生存的弱女子，她有头脑，有门路，若真要做些什么，也必然有所成。只是她对钟芩感情太深，我这一走，她若没有旁的牵挂与寄托，只怕会生轻生念头。

　　若是有了爱人，便是这世间能牵住她的绳索，能留住她，让她好好生活。

　　王爷大约知晓我的想法，见我不答裕王，便岔到别的话题，“再过十来日就到小槿的婚礼了，你可备好礼品了么？”

　　裕王一笑，“此事府中人会去安排，向来妥贴，不必我操心。”

　　“就知道你不上心。”王爷吐槽裕王。

　　“我再费心备的礼，皇姐也瞧不上，何苦劳神伤财。”裕王渐渐地把吐槽的风向转向了元祎公主。

　　“是啊，礼物之事，不在其贵重，而在心意，你只知挑些自认为金贵的拿去献宝，公主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你若多花些心思想些新奇的物品来，公主想忽视也难啊。”我又把风向拉回来，继续吐槽裕王。

　　王爷点头认同。

　　裕王看我们两人统一战线，显然不是我们的对手，“罢了罢了，五哥与五嫂串通一气，我哪里说得过？只是皇姐的婚事嘛，她自己都不甚在意，若不是白府执意要再成一回亲，皇姐都嫌麻烦不想行礼了。”

　　果然是冷傲公主，想法与旁人大不相同。

　　“是，反正你理由最多。”王爷笑道。

　　撤了饭菜，又上茶来，果盘糕点都做出了待客的样子，一坐又是一下午。

　　裕王饭没吃多少，想来是很快饿了，拿着糕点出气，吃得差点噎着。

　　我劝他慢点。

　　他挣扎着仰起头，“上回五嫂说要将你家厨子借我些日子，当时我不想夺人所好，今日才发觉这厨子简直就是为我而生的，他做的饭菜糕点都正合我胃口，不如索性给我吧。”

　　借他几天已是忍痛，居然还想直接讨了去，简直是做梦，我递了个眼神给王爷，王爷立马意会，“这厨子可是我花重金请来，当日也就是因为他的手艺你五嫂喜欢才选了他，你如今来讨，实在是横刀夺爱。你若喜欢他的手艺，只管多吃些。”

　　裕王无奈，只好趁着此时多吃，但肚子实在有限，没法儿一直往里装。

　　我看他已是吃得难受，忙劝道：“若是喜欢，改日再来也有，或者我明日叫厨房做些给你送去，你别吃多了伤着身体。”

　　裕王摆了摆手，“不行了不行了，再吃我就要瘫在这儿了，坐这儿我又想吃，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

　　他站起身来摇摇欲坠，好在他的随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连扶带拖的将他领了回去。

　　裕王走了，我和王爷才算是得了空，又坐片刻，便觉无聊，王爷提议：“若是无事的话，不如去写写字。”

　　我点头答应，又一道去了书房。

　　但他看着我写，我觉得不自在，我先将他的椅子摆到另一张书案前，“你坐在此处看书，我在那边写字，互不打扰。”

　　他未答话，等我才坐下提起笔，他又将椅子挪到我身旁来，“我不看书，我帮你研墨。”

　　“我写不了几个字，不必一人专门研墨，王爷只管安心忙你的事。”我婉拒。

　　王爷收回手，撑着腮帮，笑着说：“那我不研墨了，就只看着你，你快写。”

　　“我会认认真真写，王爷不必担心。”

　　“我自然放心，知道你是有心想学，难不成担心你潦草对待？”他仍紧盯着我。

　　“可是王爷一直盯着着我写，我觉得不自在，更难专心，自然就写不好了。”我继续推拒。

　　王爷终于起身，谁知取了本书又坐回原位，“那我看书，不会一直看着你，你只管放心写。”

　　“王爷何苦非要在此处看着我呢？”我不免好笑。

　　“我得多看看你的字啊，来日若是你给我写信，我才认得出来，那是你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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