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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五)
远远地,就看见了一座寺院。
布金禅寺。
琉璃碧瓦,八字红墙,却是一股挡不住的破败气息。
松涛阵阵,流水潺潺,瞑色已将整个天空染得苍黄。
前面就是天竺国了。
我揉了揉酸痛的小腿,微微笑起来。
今晚,就在这布金禅院,稍作休憩吧。
于是隐了身,溜进去,寻了间空着的厢房躺下。
也许是因为一路跋涉劳累的缘故,我很快就沉沉入睡。
大概到三更时分,嘈嘈切切,嘈嘈切切,地底下似乎有隐秘人声传出,自耳边响起,似远还近,似梦似真。
我惊醒,警惕着睁开眼。
暗夜,洁白的月光从窗户外照进来,淡青色的石板开始咯吱咯吱地响动。
我一边轻轻地握住小黑,一边不动声色地退到门槛。
那咯吱声却渐渐小下去,似乎有人慢慢地走远了。
厢房内又安静下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却再也睡不着,轻手轻脚地穿门而出。
这座禅寺虽然很大,却破旧颓废,时值初冬,树木开始瑟瑟地落叶,越发显出荒凉的意味来。
僧人大概不超过十个,此刻都沉沉睡着,鼾声四起,显然是没有听见刚才的响动。
难道说,刚才只是我梦魇而已?
不,不对,寺庙外分明漂浮着丝丝若有若无的妖气!
这只妖,如果不是只尚未修炼成形的低级魔怪,那就一定是只千年老妖!
我皱紧眉头,旋即一笑,拖着小黑慢慢地往寺庙外走,刀尖在地上擦出星微火花,转瞬即逝。
那妖气淡淡地浮在空中,仿佛一层白雾,可是一沾着衣服就立马化为暗红色的污血。
这些污血,恐怕是那些被妖怪吃掉的人吧,
妖怪一天不死,他们就一天不得超生,日日飘浮在这荒郊野外,做孤魂野鬼。
我咬了咬嘴唇,又继续往前走。
这时身体却突然动弹不得,我诧异地低头看,却惊奇地发现衣服上的血污中,居然无端端生出了一只只白骨森森的手,紧紧箍住我的双臂双脚。
与此同时空中浮起了无数只骷髅头,它们声音尖尖地笑着,笑声诡异而凄厉。
“你也要被吃了。”
“你也就要死了。”
它们幸灾乐祸地说。
我疑惑了。
“你们不是被妖怪吃掉的人吗?为什么你们还要帮着它做坏事呢?”
它们又嘎嘎地笑起来,声音却像极了哭。
“我们不甘心只有我们被吃掉,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人还活着,我们却只能做这荒原上的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我们不甘心啊!”
骷髅们的声音渐渐变大,尖锐刺耳,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疯狂。
“它就要来了,它就要来了。”骷髅们愉悦地说。
“你也要死了,你就要死了。”它们开始在空中旋转起来,绿光荧荧。
雾浓了。
远远地,我听见有东西在地面飞快的游走,发出巨大而低沉的声音。
妖气,更强了。
我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下手指,衣服上的血污在慢慢失去颜色。
突然,
鸡叫了。
鸡叫三声。
天空微微泛起淡白。
妖气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半路上,那些骷髅也转瞬间失去影踪。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再过一会儿,太阳会红着脸跳出山头,鸟儿会开始歌唱,露珠明亮,空气芬芳。
一切都会美好得有如一场梦。
如果我告诉你,梦也有假的,你会相信吗?
(六)
我又在这四周转了转,本想找着妖怪的巢穴,无奈阵阵睡意袭人,只得就地找了棵树杈蜷着身子躺下。
傍晚时醒来,先长长伸一个懒腰,慢慢睁开眼。
暮色如一片云彩,落到远方的山峰上,又慢慢扩大开来。
不多时,天空尽成苍黄,再渐渐转暗,最后转为浓墨,星子开始亮起来。
我又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呵欠,直起身来,从树干上往下看。
树底下的泥土中,一寸寸,缓缓渗出游丝般的淡青色妖气。
腥臭的气味也扑鼻而来。
看来是只尚未修炼成形的低级妖魔。
我不觉松口气,滑下树,隐藏了自己气息,小心翼翼地寻找起妖怪来。
翻过了两个小山坡,眼前突然出现一丛黯淡的篝火,火焰轻微缓慢地燃烧着,随时都可能熄灭的样子。
奇怪,这里为什么如此突兀地出现这么一丛篝火?
我沉吟着蹲下身,随手拾起一根小树枝,拨了拨篝火。
那火光略微明亮了些,小树枝上也窜出了火舌,开始燃烧起来。
淡淡的香味钻入了鼻子。
那香味,仿佛甜蜜,又仿佛惆怅。
隔着火光,我又好像看见了许多许多年前那个小男孩的眼神,清澈明亮。
那便是一切的开始了。
我黯然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以致完全没有注意到,
地上不知何时,静悄悄地多出了个人影。
“哈,妖怪,可让我逮着你了吧。”
一个得意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一把剑也飞快地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被惊破回忆的我慢慢站起来。
“不要动。”他喝道,小心地走到了我的面前来。
夜色下是一张清秀好看的少年的脸,眼睛明亮得好像天上的星星一般,脸上却又带着点微微的孩子气,十分讨人喜爱。
此刻,他正疑惑地瞪了眼看着我。
“你就是当地人们口中所说的妖怪?”
“当然不是。”我断然否决。
“那夜深人静的,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他仍旧怀疑地问道。
我轻轻一笑,正待解释,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刹那间飞沙走石,烟雾滚滚,一条巨大的血红蜈蚣从那少年背后破土而出,十几余丈长的身子在空中左右摇动,眼看就要向他直落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我就势夺过架在脖子上的宝剑,直直朝那蜈蚣掷了过去。
嗖地一道白光,那剑径直没入蜈蚣腹部。
我趁机推了那已经呆住的少年一把,喝道:“还不快走!”
那少年仍然一脸怔愕,显然是尚未反应过来。
此时那吃痛的蜈蚣眼睛陡然暴涨,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它恶狠狠地盯着我,高高扬起了尾巴,又重又快地打落下来。
我拉了那少年一起跳开。
“轰。”沙石溅起十丈高,烟尘弥漫。
“你怎么还不走!”我松开那少年的手,着急地喝道。
他总算反应过来,却朝我瞪起眼睛,“不行,你是女人,你先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跨脚向前,左手将我挡在身后,宛如护子的老母鸡般,右手同时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黄色的————
黄色的符咒?
我不禁把眼睛瞪得圆圆的。
没错,就是一张符咒,上面还歪七竖八地写满了奇怪的文字,一看就知道是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那少年却郑重其事地夹在指尖,口中念念有词,然后飞快朝那蜈蚣掷了过去。
“啪。”那黄色的纸张粘在了蜈蚣的身上。
“你看,它马上就要烟消云散了。”那少年回过头,宽慰我道。他的脸上满是大滴大滴汗水,一只手又不自觉地将我往他背后推了推,然后他对着那蜈蚣哈哈大笑起来:“妖怪,你今天死定了。”
我不觉一笑,真是个有趣的凡人。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那蜈蚣被他笑得发了一下呆,突然就伸出爪子,将那黄纸从身上撕下来,扔进嘴里,嚼了几下,吞掉。
这会儿轮到那少年发呆了。
那蜈蚣却不给他发呆的机会,张开了血盆大口闪电般地俯冲下来。
我眼明手快地拔出了小黑。
它快,我比它更快!
比夜色还重的黑色悄然滑过,流水般无声无息。
“砰!”
那蜈蚣的身子重重坠地,断为两截。
我不动声色地收刀入鞘。
一切只在转眼间完成.
那少年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愕然道:“这,这,这怎么回事?喂,你刚才可有看清楚?”
我假装无辜地睁大眼睛:“莫不是你刚才那道符咒在它肚中发挥了法力么?”
他呆了一呆,脸上渐渐现出欢喜之色来。
“对了,一定就是这样子的,我就说我真金白银求来的符咒怎么可能这么不顶用。”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得意地瞟,这一瞟却惊得他跳起来。
“喂喂,你快来看,那妖怪的头怎么不见了!”
我听得他的叫唤,也不觉吓了一跳,赶紧跑近了一看。
果然,那蜈蚣的后半段身子犹自在汩汩冒血,前半段身子却无影无踪。
八成是遁地而逃。
我心中暗想,抬头叮嘱那少年道:“这附近有座寺庙,你去那里找几个和尚带着法器和香灰过来。”
“好。”他急急地答应道,脸色也有些苍白,转身飞快就走。
看来他果然还是被吓到了,虽然刚才还在不住逞强。
我微微一笑,开始屏息静气,寻找起周围微弱的气息。
那妖怪尸首上的血仍旧在汩汩不停地往外流,它底下的泥土,仿佛婴儿们张开一张张小嘴,贪婪地吸收着。
这里,恐怕不出多久,又会产生新的妖怪吧。
妖怪是生生不息的,
我又是一笑,抬起眼睛,向周围仔细看了一看,那些妖气正在渐渐变得透明。
这时我却发现了血滴。
一滴一滴,长长地延伸在那少年走过的路上。
那些血滴尚未干涸,温温热热。
但我分明记得那少年并未受伤。
那这血又是从何处而来?
一滴冷汗从我额角涔涔而落。
我太大意了。
那少年,若不是施了掉包计的妖怪,恐怕就是被妖怪附上了身!
(七)
我当机立断,循着那血迹迅速追去。
那血迹却是直直通向寺庙,一进门便消失不见。
寺庙内一片静寂,僧人们轻微的呼吸悠长而均匀,偶尔一片枯黄的树叶慢慢地打着旋儿落下来,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一声,叶片碎出几道裂痕。
四更了,天空是极深极深的蓝,地上的泥土润润的,若有若无的水气缓缓上升,渐渐地,形成了一片薄薄的雾。
雾很薄,却让所有东西都变得不分明了。
我握紧小黑,屏住气息,一步一步,小心谨慎地走着。
突然传来了哭声。
女子的哭声。
低低地,悲切而惊慌。
“谁?”我警觉地望去。
那哭泣声顿时硬生生止住。
“谁在那里?”我一边问一边又向前走了两三步。
这时薄雾突然竟数散去,寺庙内一片月光清明。
而在这片清明月光下,我前方的不远处,大殿前的石阶上,居然坐着一个绝色的女子!
这女子的眼睛,却是已经哭得肿起来。
她此刻正害怕地看着我,畏缩起身子。
“你,也是妖怪吗?”
我不回答,冷静地上下打量着她。
她浑身上下毫无妖气,分明一凡间女子,八成是被妖怪掳来这里。
我微笑起来,朝着她伸出手:“放心,我不是坏人。”
那女子犹豫着,慢慢把手递给我。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了凉意。
针刺般的凉意,从背上传来。
我飞快转身,一记凌厉手刀就要劈下去。
这时却正正对上那山中少年瞳孔涣散的双眼。
他果然是被附身了。
我心念急转,变刀为掌,直击天灵盖,又往后用力一拉,厉喝道:“出!”
少年踉跄后退,一股白烟从他前面逸出。
那条蜈蚣精顿时现形。
它在地上打了几滚,半段身子犹自污血直流,却就势裹上那女子身体,顷刻间又消失。
女子目光陡然呆滞,她的手指化为利爪,向我扑了上来。
我侧身一闪,
她扑了个空,却并不转身再攻击,竟直直向那少年而去,那少年尚未恢复神智,竟呆呆地立在那里,不知闪避。
“不好,中计了。”
我暗叫道,来不及多想,纵身挡在了他的面前。
“啪。“衣帛碎裂声。
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痛到我几乎背过气去。
那妖怪一击得手,举了爪又要落下来。
一瞬间我终于想起了那个人的那滴眼泪。
可惜,已经太迟了吗?
就在此时,鸡叫了。
一声,一声,又一声。
这是我一生当中听到的最为好听的鸡叫。
那女子顷刻消失
我长长舒口气,脚一软,重重倒下去。
已经清醒了的少年飞快地扶住我。
我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那少年吓了一跳,伸出手来试我的鼻息,我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这一笑却又牵扯到伤口,痛得我马上咧牙嗤嘴。
“呀,你流了好多血。”他惊叫起来,伸出双手揽住我:“走走走,这里离皇宫不远,我马上为你找最好的御医来。“
“不用了,一点小伤。”我笑道,正待推开他,却听见了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
不对,是两声,三声,四声,五——声,五声,足足五声。
“你你你,小白你你你,居然背着我红杏出墙!”
这把声音,不是那唐三藏是谁?
我又惊又喜地抬起头来,却看见三藏脸上挤到一堆的鼻子眼睛,看见八戒,沙僧,小白龙三个紧紧抱再一起,口中不住喃喃道:“这次我们也没看到,每次我们都没看到。”还看见似笑非笑,杀气腾腾的悟空。
等等,杀气腾腾?
有谁招惹他了吗?
这时僧房内又突然哗啦啦地冒出一片僧人,为首的大和尚厉喝道:“哇呀呀,尔等何人,竟敢打扰佛门清净之地!”
我不觉抿嘴笑起来,这清晨的寺庙,像个鸡鸭猪肉市场般的热闹起来了。
(八)
“那个,我先解,解释一下。”看着似笑非笑的悟空,我居然无端端紧张起来。
那少年却焦躁了,他一手拉了我就要走,“不行,你得跟我进宫去,让御医为你治伤。”
“喂,这位小兄弟,我跟你很熟吗?”我忙不迭地打开他的手,又心虚地瞄了眼悟空。
完了,那猴子笑得越发诡异,我开始觉得背上发毛。
“我叫刹那。”少年微微愠怒,“我是这天竺国的皇子,你们都得尊我殿下。”
“是,是,殿下,你快回去吧,我就不劳你费心了。”我点头哈腰,只觉得那道似笑非笑的目光快要将我烧出两个洞。
“不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带你回去疗伤。”刹那强硬起来,伸出手又想来拉我。
这时我肩膀上却突然传来一股力道,让我不由自主向前踉跄几步,被悟空一把接住。
“疗伤?”悟空懒洋洋地嘲笑道,他的手在我背上轻轻一拍。
伤口消失了,连衣服都完好如初。
刹那被吓了一大跳,他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九)
“打你个小人头,打你个不守妇道,打你个红杏出墙。”
三藏很落魄地一个人蹲在墙脚打小人。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悟空,悟空耸耸肩,也微微笑起来。
冬日的太阳特别高,白白的一小点,淡淡的暖。
八戒坐在长凳上,一边温和地回答着僧人们的问话,一边轻轻地抚顺小白龙的毛。
而沙僧,正在给刹那讲着西行路上的种种奇闻异事,刹那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倒抽冷气道:“嗬,真的吗真的吗?那妖怪真的有九个头四个身吗?那妖怪真的能喷火能驶水么?
久别重逢,没有预想中的欢呼,也没有拥抱,一切水到渠成般自然,就好像小孩子出去玩了一天后回家吃饭,再自然不过。
我也愉快地笑了起来,这种感觉,最最让人安心,最最让人喜欢。
这时一直被大家漠视了许久的三藏陡然跳了起来,猛地一拍脑门,眼睛开始闪闪发光。
“对了,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为什么我没早点想到呢?”他咋呼着,又开心地笑起来,大叫道:“我亲亲的好徒弟们啊,快给我找把铲子来。”
“要铲子干嘛?”我好奇地插了句嘴。
三藏早把刚才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他满脸快活道:“这里不是叫布金禅院吗?佛家经典上曾说,布金禅院乃是以金为砖,布满园地的呀!徒儿们,今儿我们可要发达啦~”
他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地就用手去搬动那地上的青石板块,旁边的和尚见了,不觉哈哈大小起来,且笑且道:“这位高僧,我们在这里修行几十年了,别说金砖,就连一丝儿金粉都未见——”
他正说着,地上突然一声响动,那被三藏死命搬动的青石板块竟径直往右边缓缓滑去,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里面一片漆黑,阵阵冷风阴阴地刮了出来,瘆起人一身的鸡皮疙瘩。
“啊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藏宝洞?”三藏激动地大呼起来,他正要迫不及待地往下跳,八戒慢悠悠地说道:“像这样的洞穴,里面一定是机关重重,白骨森森的。”
三藏一个踉跄,险险站住。
他眼睛咕噜噜一转,对着悟空道:“好徒儿,你先下去。”
悟空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呵欠,“我又不想要什么金银珠宝,干嘛要下去?”
三藏扭着身子,“空空。”
……
“果然还是这招最有效。”三藏挠着头,嘻嘻笑起来。
(十)
阴暗潮湿的洞穴,污血死尸的气息。
风很阴很冷。
“悟空,你干嘛将我也一起拎下来?”我跟在悟空背后,埋怨着。
黑暗中看不清他面庞,只听得他懒懒道:“佛祖不是叫你来看守我吗?我若出了事谁来负责?”
“你都会出事?”我从鼻子里鄙夷地哼了一声。
悟空笑了一下,他说:“你若不——”
这时三藏的声音远远地从后面传过来,“金子,是我的:银子,是我的:所有的,都是我的。”
“那美女呢?”悟空故意提高声调,捉弄他。
“我的我的,当然是我的。”后面传来三藏猴急的声音。
我汗颜,拍拍悟空肩道:“悟空,我们以后装作不认识他。”
“好,我听你的。”悟空懒洋洋的声音夹杂着笑意,却让我的脸陡然热了起来。
幸好,这洞穴很暗,很暗。
慢慢地,慢慢地,往前走。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希望这个洞穴永远没有出口,我们就可以永远不用去面对那些以后将要发生的事。
就这样子,两个人,一直一直走下去,牵着手。
然而这时我听到了女子的哭声。
低低的,轻微的,压抑着的抽泣。
我想起了之前见过的那个女子。
“是你么?”我轻声问道。
悟空手指一弹,一团火焰漂浮在空中,洞穴骤然光亮起来。
在火光下,我看见了她,果然是她,那个被蜈蚣精掳走的女子,她对着我们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惊惧地看着我们,半是绝望半是希望地问:“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而在她旁边,那条只余了半截身子的蜈蚣精僵硬地伏在地上,双眼突出,显然已气绝多时。
我下意识地摸摸小黑。
不断,有什么不能断呢?
我弯下腰,对着那女子温柔地笑起来:“是的,我们是来救你的。”
“来,抓住我的手,我带你出去。”
那女子紧紧抓了我的手,如抓住救命稻草。
我一手扶了她,一手抓住悟空,心中却开始茫茫然。
我是她的救命稻草,那谁又是我的救命稻草?
当火光亮起来的那一瞬间,当黑暗被打破的那一瞬间,我第一眼看见的,不是那女子,而是我的未来!
不可预期的未来,始终无法避免无法逃开的未来。
我到底是莫离,还是小白?
本想一直抓紧他的手,在这黑暗里长长久久走下去。
可是,即使是这世间最长的路,也还是会有尽头。
该来的,始终要来。
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我低下头,一滴眼泪迅速滑过,落在地上。
吧嗒。
空中悬浮的火焰已不知在何时熄灭。
我们在黑暗中,慢慢地,深深浅浅地走着,渐渐看到了出口处的光亮。
(十一)
“皇姐?”
那女子才一冒出头,刹那就惊讶地站了起来,“皇姐,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女子看见他,像看见救星般扑了过去,
“皇弟。“她这样唤了一声,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不停地往下流。
“敢情她是你姐姐啊,那不就是天竺国的公主了吗?”我拍着刹那的肩膀,大大咧咧道。
刹那一瞪眼,“都说几次了,你们要称呼我殿下。”
“是,是,殿下。”我嘻嘻笑道,这个少年扳起脸来的样子真是特别有趣,
“咳咳。”三藏在旁边清了清喉咙,整了整衣冠,“仪态万千”地走了过来。
“公主受惊了。”他彬彬有礼地合掌做了个揖。
公主抬起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眼睫毛还忽闪忽闪的,像极了受惊的小鹿,她回做了一个揖:“高僧不必多礼,叫我刹夏便是。”
“刹夏,多好听多动人多美丽的名字啊,让我想起了山间的小溪,小溪旁边的小鹿,小鹿脚下的小草,小草旁边的,嗯,嗯,小溪。”三藏居然雅兴大发。
公主不好意思地轻轻笑起来。
她的脸先前已哭得通红通红,现在笑起来,当真比春风中的桃花还要娇艳。
咕嘟。
…………
我不动声色地掏出一块手绢。
“三藏,擦擦口水。”
如梦初醒的三藏恼羞成怒地推了我一把。
“死小白,给我闪一边去。”
我笑嘻嘻地正待走开,刹那却忽然跳到了我的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道:“哈哈,原来你叫小白。”
“是的,殿下。”我又笑嘻嘻地向他做了个揖,
他快活地笑起来,“我要带你进宫,做我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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