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老不死

作者:初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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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曾经是山里猎户的据点,低矮的地板铺满灰尘,围炉上方的木梁被熏得焦黑,发霉的草席堆在角落里,被八重抖了出来堵在墙眼上挡风。
      外面夜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打火石擦响几下,沉寂的围炉慢腾腾地绽出橘色火光。

      身后传来嘎吱作响的脚步声,奈落装扮的人走下破木板拼成的楼梯。
      “有找到酒吗?”八重期待地回过头。

      戊己斜她一眼,抽出腰间的刀鞘在地炉对面坐了下来。
      “这种破地方,你觉得会有吗。”

      八重拿着枯枝拨了拨火堆。
      “调料呢?你有找到调料吗?”

      “……这不是郊游。”
      “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八重将串好的河鱼架在火上烤,待鱼皮烤得焦脆金黄了,翻了个面继续烤。
      “你不用这么紧张,反正跑都跑出来了,与其半路把我们这两条小鱼抓回去,不如等后面的大鱼出现了再一网打尽也不迟。”

      靠着背后的墙壁,戊己眯了眯眼睛:“听你的口气,我们被奈落追上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闻言,八重稍稍抬了一下眼帘:“不,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被奈落追上的概率是百分之一。但概率还是在那的,年轻人不要灰心丧气嘛。”

      “……可能性只有零点零一你还跑什么。”
      “因为好玩。刺激。我很闲。喏,理由都给你了,你随便挑一个。”

      戊己闭上眼睛养神,懒得再跟她说话。
      八重看着脆脆的鱼皮在火中一点点变得酥脆焦黄,想到没有可以撒的盐,没有可以调味的酱油,也没有可以配菜的酒,就不由得有点悲从中来。

      原本以为逃出天照院奈落她就可以再次过上吃吃小菜,喝喝小酒的美好日子。
      现实显然很残酷。

      自从喝醉了一次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在天照院奈落里见过酒精。
      虽然那时还活着的甲乙和丙丁第二天看到她都是一副“你怎么还没死”的表情,但八重敢摸着自己的良心发誓,她当时绝对,绝对没有做出什么特别出格或丧心病狂的事。

      禁酒就很过分。
      她不嗜酒,只是偶尔喜欢喝一喝。但不能喝酒,这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

      八重拿起架在火边的烤鱼,呼呼吹了几口,送到嘴边轻轻一咬。
      “……有那么好吃?” 哔剥一声,灰烬中堆起的火光簌簌摇曳,靠坐墙边的人睁开眼睛。

      戊己漫不经心地开口:“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难过。”
      外面静悄悄的,山脚下的木屋独处世界一隅,寒冷的黑暗像雾气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被利用至此,”干燥的嘴唇微弯,他哑声道,“我还以为只要是个人就不会无动于衷。”

      咬着烫呼呼的鱼肉,八重垂着眼帘,含含糊糊地回他:
      “……谁说的,我现在可难过了,都快难过死了。真的。”
      咽下那块肉,她的声音清晰起来:“所以这一共五条鱼,我吃三条怎么样?你看,我都被人利用成这样了,就当照顾一下我的心情。”

      对面的人冷漠地移开视线。
      “无所谓。”

      一时无话。

      随着夜色加深,屋内的温度不断跟着下降。
      盖在墙上的草席不足以遮挡渗进来的寒意,八重往火堆里添了点枯枝,暖橘色的光芒晃了晃,稍微变旺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罢了。

      “……你刚才用了‘难过’这个词呢。”八重拢起膝盖,靠在火边取暖,“正常情况下,不应该问人是否生气,或者愤怒吗?”
      戊己闭着眼睛:“这个身体的状况很糟,但我还没瞎。”

      “……只能寄居在他人的躯壳内,是不是会习惯性地带上旁观者的视角?”八重笑了一下。
      将下巴靠在膝盖上,她微微收拢双臂。
      “好吧,我收回一部分前言。说一点都不难过,可能是假的。”

      “明知道可能会被利用,却什么都没做。”她叹了口气,“比起难过,现在反而有种‘啊,果然还是这样’的感叹,你说我是不是有点毛病。”
      对方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你在跟我说什么吗。”

      “咦,你不知道吗?”八重从膝盖上抬起头,“有一些话是只能对陌生人说的。”
      戊己:“……”

      “陌生人的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想听的话就当没听见好了。”
      “……对着陌生的绑架犯,也亏你说得出口。”

      八重:“还好,你这不是时日无多吗。会潜入天照院奈落的只有死士,如果你不介意,这些话还请你顺便一起带到坟墓里去。”
      “……”

      对方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古怪,似是想笑,又很快将那凉冰冰的笑意压了下去。
      “那么,就当我无聊问问好了,明知会被利用却毫无作为,这样的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八重摆出严肃的表情:“我有个理论。”
      “关于那家伙的理论?”
      “对,是我旁观那家伙得出的理论,你想听吗。”

      靠坐在墙边的人耸了耸肩,八重得了鼓励,微微往前坐直了点。
      “我觉得,那家伙说不定潜意识里在等着决定性的一刀。咔擦一下让人掉脑袋的那种。”

      “什么意思?”

      “会被利用,会被伤害——就算清楚地明白这事实,但在刀真的落到自己身上之前,会如何反应都无法预计。”八重的表情很认真,仿佛在进行学术论文的解说,作者是她自己,研究对象也是她自己。

      “疼了的话说不定就会抽手了,因此明知会被利用却毫无作为,一边难过一边期待,甚至还试着坦白心迹,当结果和自己预想中的一致时,比起难过的心情,更加强烈涌上来的,反而是‘果然如此’的念头。”

      戊己:“……那么,决定性的一刀,这家伙等到了吗?”
      “很遗憾,” 八重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那家伙的脑袋似乎还连在脖子上。”

      “哦?就算是这样的一刀也不够锋利吗?”
      “可能吧,”她按住自己心脏跳动的部位,“也许要在这里捅一刀才会比较有用。”

      “你是指货真价实地捅一刀?”
      “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那家伙担心的是如果心脏被捅穿了也无法变得轻松,那该如何是好。因为担心这点,都不太想被捅上一刀了。”

      “听起来那家伙病得不轻。”
      “我也这么觉得。”

      围炉中的火光哔剥燃烧,枯柴发出脆裂的轻响,静谧无声的黑夜只剩下这固定不变的声音。
      八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今晚你先守夜?”

      戊己还未开口回答,八重拉过几张草席,往身上一裹,再卷了几卷,背着火堆侧身躺了下去。
      “……”他沉默片刻,“你就打算这么背对敌人?”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现在是彼此扶携互相帮助的绑架犯和人质。”八重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将草席拉高了点,差不多盖过脑袋。
      “再说了,你们就算真的要解剖我,我也不会介意。”

      戊己低低地笑起来,声音冰凉:“会死也无所谓?”
      阴影盖下,暖橘色的火光透过草席的缝隙漏进来,像星星点点的光斑在木地板上摇曳。
      仿佛缩进了自己的世界里,八重望着那光影交错的缝隙,慢慢闭上双眼。

      “这个身体对于我来说,是桎梏。”

      黑暗无垠,下雪的夜晚听不见声音。
      她在朦朦胧胧中睡着了,即使是睡梦中,那哔剥的火堆依然在燃烧。

      暖橘色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晃动,迷离的光斑失焦分散,又重新聚拢变得清晰。
      梦境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哑剧,她看到熟悉的身影坐在火堆边,浅色的长发落到羽织上,微垂的碧眸里敛着极温和的神色。

      长途跋涉了一天,小小的身影将那把不离身的武丨士刀抱在怀里,蜷缩在火堆边睡得正熟。
      松阳轻手轻脚地给银时盖上被子,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银时傻不拉叽的睡颜。不知梦到了什么,银时皱起眉头,松阳抬起手,很温柔地碰了碰他乱糟糟的银色卷发。

      嘴边浮现出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松阳垂着眼帘,一下,一下,仿佛哄小孩子入睡一般,轻轻地拍着银时的背。
      噩梦不见了,银时放松下来。松阳曲起手指刮了一下他的脸,银时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无意识地侧过头来,正好将脸颊贴到松阳的手心里,像奶猫一样贴着那温暖的手心蹭了蹭,安心地继续沉睡。

      八重记得松阳那时怔了一下。
      温暖的火光驱散了夜晚的寒冷,她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心里细细密密逐渐被柔软又厚实的笑意填满。

      她看着回忆里的自己。
      心底被这温暖的回忆一点一点挖空,空到凹陷下去,坠入深不见底的地方。

      ……
      黎明是雾蓝色的。
      黑色的影子停在窗边,像一团硕大的墨迹,拢着翅膀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

      八重走到窗边,地板上厚重的灰尘盖去了她的脚步声。
      静悄悄的天空还未亮起来,她伸出手,老乌鸦和往常一样蹭了蹭她的手指,漆黑的羽毛失去曾经的光泽,像渔夫的蓑衣一样蓬松地盖在身上。

      八重放轻声音:“……你也要走了吗。”
      没有回应。
      那只老乌鸦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像厚重的雕塑立在那里。

      “……我知道了。”她弯了弯嘴角。
      “谢谢你。”

      谢谢你特地来跟我道别。

      “去吧。”

      老乌鸦轻轻啄了一下她的指尖,展开翅膀飞走了。

      没有再回来。

      “……被发现了吗。”
      背后响起低沉沙哑的声音。

      “放心,还没。”
      八重望着窗外发呆,高大的身影立在斜斜的阴影里,冰冷的眼珠看不出情绪。

      “但估计快了。”
      作为胧的眼线的那些乌鸦,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这个地方。

      她转过身,和天道众雇佣的杀手对上视线。
      “我们得抓紧时间跑路了。”

      之前的接应部队被天照院奈落杀了一波,这次他们学乖了,派了隐蔽性极强的飞舰。
      八重强调了一次保持清醒的要求,端着枪械的武装人员没有理她,齐齐看向带她前来汇合的戊己。

      戊己面无表情地颔首,犹豫着要不要打晕她的士兵放下手。
      咔哒一声,八重让对方给她铐上了手铐。

      这是她此生第二次踏上宇宙飞船这种东西。
      虚在这几年间去了不少趟宇宙,但都没带上她,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带土特产,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一行人的脚步声在纤尘不染的金属走道上回荡,八重左右张望,新奇地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被两侧的士兵押到飞舰的主控室。
      控制室被巨大的屏幕包围,全方位展示外界的景色。

      奇奇怪怪的天人坐在屏幕前,画面上是流动的云层,云层分开时能窥见遥远的地表。周围散开的护卫舰是隐形的,涂有特殊金属的外层随着光线变化,看起来如同和云海融为了一体。
      飞舰航行的时候极其平稳,难以想象自己正处于千米的高空中,八重抬头看着巨大的屏幕,觉得她赚到了。

      ……如果有爆米花就更好了。
      八重有些遗憾。

      “看够了?”戊己打了个手势,那两个士兵押着她就要往回走。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画面骤然切换,平静的流云消失,鲜红的警告密密麻麻地堆满视野,监控室的光线暗了下来。

      “……怎么回事?!”
      舰体后方传来猛烈的巨响,金属地面一阵摇晃,灯光明明灭灭,最后彻底黯淡,应急灯紧着亮起,子弹上膛的声音接连传来,周围的士兵摆出警戒的架势,戊己低咒一声,神色变得紧绷。

      在撞击产生的那一刻,八重被巨大的作用力直接甩了出去。
      双手铐在背后不便寻找支力点,她一个打滑,旁边的士兵没抓住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八重保持着懵然的表情,一个标准的打滚,撞到了屏幕前的控制台边上。

      然后,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早上好啊,诸位。”

      站满人的监控室变得极为安静,昏暗的空间内,唯有冰冷低沉的声音可闻,就算不抬起头,八重也能想象到那猩红的眼眸中含着怎样空洞的笑意。
      “猫捉老鼠的游戏玩了这么久,是时候画上句号了。”

      戴着乌鸦面具的男人立在另一艘飞舰的屏幕前,眼眸微弯,嘴角带笑,和煦的嗓音明明没有杀意,众人却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意爬了上来,如同被蛇盯上的青蛙,喉咙一点点扼紧,到最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个擅自跑出去的饵,该由我带回去了。”

      八重从控制台下站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抬起胳膊肘,一侧身。

      咔哒。
      关掉屏幕切断了通话。

      “……看什么看,还傻愣着干什么??”
      八重一扬眉,铿锵有力地下达指示:

      “全速前进——给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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