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恐怖的故事

　　第三卷风水之王

　　严玖的高烧来得快去得也快。当然也有可能是医术高超的严玲同志用现代医学的手段硬生生地将不科学的病毒给打了下去。
　　中秋节当天，严玖终于不用像个耄耋老人一般扶着腰上下楼了，于是便承担下买中秋节食材的重任，慢悠悠地穿着人字拖去菜市场大采购。
　　老城区的街市一到过节就尤为热闹，档主们进了比平时多得多的高档食材，各种海鲜肉食堆满了摊位。还有些临时加入的摊档，专门兜售节日专用的挂饰、玩具和零食、月饼。
　　严玖小时候就陪着外婆去逛节日的集市，因此比从来没空管家务的严玲更懂得传统的节日祭祀需要什么。没多会，在中老年妇女中穿梭的年轻人的手里就拎了各种食材和祭祀用的香烛柏叶纸元宝。
　　“还有灯笼，月饼……”这个外表清秀内里却是个小老头的年轻人，把东西都塞进了环保布袋里，开始跟一群小屁孩挤灯笼摊。
　　现在的灯笼图运输和储存方便，都是一些塑料卡通人物肚子里塞个灯泡，点亮的时候伴随一阵难听的电子音乐，比起以前严玖在小镇市集上看到的手工灯笼差多了。严玖望了一圈，被周围的电子音乐和儿童尖叫给吵得头疼，只能缩回脖子，准备放弃。
　　“小九！”有人在后面叫他。
　　严玖回头一看，有些意外：“芸姐？”
　　方天芸今天穿的尤为乖巧，平时的大红唇恨天高波浪卷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素颜运动鞋大马尾，要不是马尾那里隐隐露出的挑染红发，严玖简直要怀疑她中了邪。
　　“我刚去你家找你，你妈说你到菜市场了，又没带手机，”方天芸语气不佳，“那么重的月饼居然让老娘一个人扛上去！赶紧让你家那位大少爷给你买个有电梯的金屋，天天爬楼梯房，也不嫌累！”
　　“……哎？”严玖有些愣。单位统一发的月饼早就领回去了啊，难道领导又心血来潮多加一份？
　　“这是方家给的，”方天芸看出他的意外，撇撇嘴，“节日嘛，总要趁机走动走动，联系下感情。现在方天晴逐渐管起族里的事，做事比以前那些老东西大方得多。你怎么也算是方家的人，拿一份是理所当然的。”
　　“哦……”严玖五味杂陈。对曾经接纳过他，又放弃了他的方家，他说不上恨，但也说不上喜欢。但如果没有方家，他又如何能系统地学到基础的符箓术数？
　　“月饼盒里还有方家自己找人订制的灯笼，有安宅、辟邪的作用，虽然我觉得你们家那防弹墙一样的结界根本用不上，但是住久了，哪个角落有什么小虫也说不定。”
　　严玖松了口气，他差点就要去买个柚子自己掏空做灯笼了。
　　方天芸被家族派出来做快递员，除了严玖，还要送局里几个领导。作为唯一一个混在公安系统的方家子弟，她今天的任务可不轻。
　　临走前，她突然问了句：“你家那位今天不能陪你了吧？”
　　严玖知道她说谁，摇摇头：“他现在很少缺席家庭聚餐。”
　　方天芸嗤笑一声，没再说什么。乔家少爷这几年肉眼可见的改变着，从一个桀骜不驯的叛逆少年变成了家族企业的榜样继承人，这其中的心态转变有多难受，只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
　　众人都羡慕的家世，在他这样的人身上却成了最大的负担。
　　最近的例子，就是眼前这位恐怕十年内都无法出现在他的家族聚餐上的男性恋人。
　　严玖回到家中，跟着母亲花了好半天才把晚上要祭祀又要吃的食材处理好。
　　G城一带的节日祭祀，通俗又叫拜神。拜神用的白斩鸡必须连头带尾地摆在盘里，如果自家宰杀的话，还得给鸡尾巴留下几条毛。可如今市场全是宰杀好的冰鲜鸡，人们也就只能舍了这个习俗。有的人家会在鸡嘴里塞上一片柏叶或鲜花，碗口大的凝固鸡血要垫在鸡脑袋后面，鸡杂摆在一旁。处理这一食材最麻烦的就在鸡皮尽量不能破，鸡要是能盘坐在盘子里，这才算成功。
　　母子俩折腾了好一会，才把鸡做好，端到阳台用来拜神的供桌上。
　　小家庭的供桌相对简单，除了应季水果、米饭、酒、茶、烧肉，中秋节当然还少不了月饼。等把这些都按照位置放好，香炉才可以开始点香祭祀。
　　严玲和严玖都点了香拜了拜，又烧了些给祖先的元宝，仍要等到香烛全都燃烧殆尽才能把祭祀的供品全部收回来。
　　折腾了这么久，已经是傍晚时分。
　　严玖看到天色，这才想起要拆开方天芸送来的礼盒。
　　也许是为了更好的适应新时代的需求，方家这几年越来越世俗化，对外已经不再是什么天师后人，古色古香的门楣上，如今赫然挂着“G城传统文化研究会”“G城传统文化传承与教育基地”等相当现代化的牌子。
　　而今天送来的月饼礼盒，上面的印刷的白虎图案哪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妖兽，更像是时下最流行的卡通吉祥物。
　　盒子里的月饼却比较传统，七星伴月的配置，五仁蛋黄白莲的馅儿，旁边还贴心地附赠了几个解腻用的小青柑普洱茶。
　　月饼已经足够用心，旁边的手工灯笼更让人惊喜。
　　考虑到包装，灯笼被拆成了简单的几部分，但拼凑起来并不难，严玖只花了半个小时就把灯笼组装好了。
　　这是一对方形的米色纸灯笼，除去那些简单的雕花外，薄薄的灯笼壁上用特殊的墨水写了镇宅、辟邪、驱暗、祈福的四道符，只有点上里面的特质蜡烛，凑近了一米内才能隐隐看到。这种用心的设计对于一些身份敏感的人来说，真是再安全不过。
　　严玖爱不释手，赶忙挂在了阳台两个角上，只等着晚上吃完饭赏月的时候再点亮。
　　晚饭就俩人，但也相当丰盛，除了拜神用的白斩鸡烧肉，过节必不可少的基围虾也白灼了一盘，母子二人一边看着热热闹闹的中秋节晚会，一边剥虾啃鸡，久违的节日气氛让整个房子的气场都变得柔和许多。
　　在缸里沉睡了一天的妖兽龟终于醒了，看了眼围在电视前的母子，半伸的头又伸长了许多，直接叼过一旁严玲丢进来的菜叶子，慢条斯理地嚼起来。
　　等月亮爬上半空，严玖就有点坐不住了。
　　他借口跑到厕所，打开手机，里面果然有三四条乔远的新信息，虽然还是毫无创意的“吃了吗”“吃了啥”“你在干嘛”，严玖还是一个个地认真回复，回复完，又忍不住跑到阳台，想给乔远展示下那两个灯笼的奇妙之处。
　　“开始拜月亮了吗？”严玲的声音在大厅响起。
　　“是，我先把水果月饼和灯笼都摆好……”严玖朝里面说完，扭头就去点那两个特制灯笼专属的朱砂色蜡烛。
　　纸质灯笼最大的风险就是被里面的蜡烛给点燃，因此现在就算有手工做的纸灯笼，大多也是换成了灯泡。方家的灯笼却很特殊，写明了燃烧到最后灯笼会被点燃，因此要挂到不容易着火的区域。
　　最后灯笼被挂到了阳台两个角落。严玖欣赏了一会，拿出手机就准备给灯笼拍照，可手机刚一对焦，这个被吓大的青年又一次被吓到了。
　　“卧槽！”他后退几步，撞到门框上，差点没摔倒。
　　七八十年代建成的老民房如今基本上都装上了铁质的防盗网，住得久了，居民的杂物和花盆就会堆叠在上面，略显杂乱。严玖家也不例外，从外婆家带回来的竹篮、竹筐都在在那里，谁也不舍得扔。阳台外反正也没啥好风光，平日里除了晾晒衣服，也没人会到这里来仔细查看，以至于灯笼的光线照亮角落，他才发现自家阳台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严玖盯着那坨黑乎乎的不速之客，战战兢兢地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对焦不准的照片，快速发给乔远，最后附上惊恐的表情和一条爆炸性信息：“小蜘蛛都在我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在陪乔家几个长辈吃月饼喝茶的乔远，看到信息后差点没被大伯硬塞给自己的五仁月饼给噎死。
　　他看了眼手表，八点二十。又瞄了眼正在和几个叔伯讨论茶叶的爷爷，神色还算放松。但在座陪着的晚辈只有他和乔夏，两人的屁股哪怕动一下都会被发现，更别说找理由离开。
　　他再混世魔王，终究不敢在一群随便可以揉捏死自己的长辈面前造次。压抑住心里的躁动，他还是回了信息：“等我一小时，不要乱碰。”
　　严玖盯着那一坨会引起密集恐惧症的小蜘蛛，心想乔远还是不了解自己，别说碰，就是让他多看几眼他的寒毛都能长到胆子里。
　　可他到底阻止不了家里的另一个人。
　　严玲抱着两个硕大的柚子走过来，兴致勃勃地要开始今晚的赏月活动：“今天的月亮怎么样？”
　　“它……不怎么样。”严玖磕磕巴巴，恨不得把她拦在门外。
　　可严玲已经抱着柚子挤开他，站到了阳台上。
　　严玖立刻看向一旁的小蜘蛛。
　　本来还因为灯笼烛光而骚动不安的小蜘蛛们，呲溜一下居然全部躲到了离严玲最远的角落，十几只黑绒绒的身躯挤成一团，非常生动地诠释了“你看不见我”的恐惧心理。
　　“……”难怪他们只敢躲在阳台。严玖再一次体会到自带大功德的母亲的实力。
　　“今天的月亮挺大，但是确实云多了些。”严玲认证过儿子所言不虚后，失望地扭头回了房间，“但不管怎么样，给月亮娘娘的月饼和水果还是要摆上。”
　　“哎，好，好。”严玖大松了口一气，又有点狐假虎威上了，把供品摆好后，才给乔远发了条信息：“不急。”
　　收到信息的人皱起八字眉。
　　刚刚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惊恐，现在怎么就完全变了？
　　“好好品尝月饼，这可是最顶级云腿做的。”乔夏给他递了杯茶，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戏谑。
　　这几年乔远在乔家的地位简直跟得道飞升一般惊人。就在几年前，他刚出师回家的时候，族里还因为他的生活作风问题开过几次专题批斗会，在座的几位叔伯里至少有一半都对这个天资聪颖的后辈表示痛心疾首，甚至完全失望，因此在乔锦山点名要培养他做自己的继承人时，家里吵得几乎翻了天。
　　乔夏也在冷眼旁观。这个骨子里就长了一排倒刺的堂弟，到底能忍多久？
　　可就连他都没想到，不爱交际的堂弟竟然能做到今天。乔家最核心的锦玉投资集团如今已经给了他签字权；家里吵得最凶的几个亲戚，都被压得没了什么动静；政界最密切的关系网，也接纳了这个年轻的接班人。
　　不卑不亢，未来可期。看着这张一点都不平易近人的脸，许多人给出这样的评语。乔夏实在不知道这是误打误撞还是乔锦山实在太会包装孙子。
　　但乔锦山选乔远的真实原因到底是什么？
　　乔远和严玖的关系，很早以前就已经被乔锦山得知，如果要拆散，早就该动手，如果无所谓，可这是对乔家未来的声誉有重大影响的事情，乔锦山不可能坐视不理。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利用严玖。
　　乔夏偶尔会试探乔锦山。但这个老狐狸的保护罩能反弹一切窥探，以至于乔夏最终坐实了这个猜想。
　　只有阴谋论，才配得上乔家当家人的底蕴。他在心里冷哼。
　　确定了这个悲剧的背景，乔夏现在看向堂弟的眼神都带了点怜爱。他也是基佬，但他已经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且没有被束缚上太多的家族责任。这就意味着没有任何人能左右他的选择。而这个可怜的堂弟，年轻，漂亮，有人爱，可那又怎样？还不是面临着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结局？
　　“我吃多少都没关系，反正晚上有人给我解腻。”乔远挑起一抹冷笑，回给他的挑衅。
　　“我看你屁股有点坐不住。”两人做得很近，说话的声音几乎传不到第二个人的耳朵里，这在外人看来，两兄弟的感情不错。
　　“有人盼着，和孤家寡人的心态当然不一样。”乔远继续戳他的痛处。
　　沈郁陶，这个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的乔夏的明恋对象，已经是第几年没得手了？
　　乔夏笑容没变：“过几天我就安排小九出差，让他见见世面也好。”
　　“……”乔远差点捏碎手中的云腿月饼。
　　姜到底还是不要脸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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