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往事

　　三姨太和四姨太到潇湘馆的时候，太太杜若晴已经带着冬梅来了。汪淑贞见到太太忙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太太也在这，少爷还说今晚要去鹿韭园跟太太说这个好消息呢。”
　　太太笑道：“这是好事，全府都知道了。我就忙忙地赶来了，少爷今晚还是留在潇湘馆陪着五姨太吧，她怀着身孕，现在这两个月正是艰难的时候。”说到这，杜若晴忽然眼眸一垂，不无伤感地顿了一下才说道：“所以少爷还是就在这陪着五姨太吧。”
　　三姨太汪紫瑜温婉说道：“少爷真是有福气，太太端庄大度，五姨太温婉可人，而且少爷的妻眷又能互相扶持宽容，单是太太这份大度，就让紫瑜敬服。”
　　许振宁一边是怜惜杜思郁有孕在身，一方面又想到杜若晴前次滑胎，再看杜若晴今日并没有大肆装扮，事实上从她失去了那个孩子之后她就没有细心地装扮过。许振宁心头一痛，那失去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然后点头说：“我想今晚还是去鹿韭园吧，一来五姨太这里也确实不方便服侍我，二来，她正是难受的紧的时候，还是让她自己好生歇着。”
　　当晚许振宁果真去了鹿韭园里，剩下的几个园子则是各有各的心事。
　　晚饭之后汪淑贞坐在榻上出神，碧竹端着茶水走到汪淑贞面前说：“二姨太别想了，纵然是二姨太心里不高兴，那五姨太也确确实实是有了。要怪也只能怪那个不争气的爷，好歹老爷也是他的姑丈，在姑丈的出殡礼上做出这样的事……”
　　汪淑贞冷笑一声：“他哪儿记得那是他姑丈，正经杜家那位才是他的姑丈爷呢。”
　　碧竹忽然想到什么了似的说：“其实，那五姨太我看坏了孩子也不见得能生的下来。你看那三姨太和四姨太可是乌眼鸡似的盯着呢，虽然那三姨太今天说了几句话都是好听的话，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是我总觉得她会做出点什么事来。”
　　汪淑贞歪着头眯着眼睛仔细想了一下，然后叹口气说道：“不管那孩子是怎么来的，孩子总是无辜的，我虽然责怪她和少爷，可还是不希望那孩子出事。”
　　只是汪淑贞叹了一口气，摸着自己的小腹，碧竹像是看透了汪淑贞的心思，安慰汪淑贞说道：“二姨太，你也别太烦心，我想这孩子早晚都是有的，你不要太忧心。”
　　汪淑贞摇摇头说：“没有也好，我也不想有孩子，毕竟我与许振宁谈不上夫妻的情分，说到底如果有个孩子只是防着以后失宠罢了。再者，许振宁是许宅唯一的儿子，若是以后我们都老了，有个孩子算是做了打算了。”
　　碧竹笑笑说：“我就说二姨太高瞻远瞩，你才多大就想起以后老了的事了。”
　　汪淑贞叹了一口气，忽然摸着自己的脸颊说：“是啊，我才多大，就想起这么许多的事情来了。然而，碧竹你不知道，我从小在深宅大院里长大，那种人心轻贱的感觉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若说我这辈子想要生个孩子……”说到这里汪淑贞忽然想起那日河畔的颀长身影，其实那个身影一直都萦绕在汪淑贞的梦里。就算是许振宁给了汪淑贞那么许多浪漫的幻想之后，那个身影依然不能离去，其实汪淑贞想说如果他这辈子一定要生个孩子，她也希望是那个充满稚气和浪漫单纯的血脉。
　　时下马上就到了端午节，江南的习俗是要吃粽子赛龙舟，太太杜若晴想着老太太最近身体好了许多，讨了许振宁的事下是打算要大办端午节。而老太太的生日就是在端午节的那一天，因此，杜若晴想着这生日就一起作了，倒是多添些热闹了。
　　这日一早众人都在鹿韭园里给杜若晴请安，杜若晴穿着一件碧色罗锦旗袍，只见杜若晴从内室里走了出来，环顾一下堂间，二姨太、三姨太、四姨太已然坐在那了，唯独少了五姨太。杜若晴不动声色地走了出来，二姨太、三姨太、四姨太都站起来说道：“给太太请安。”
　　杜若晴笑着摆摆手说：“都是自家姐妹，坐着吧。春兰，你把昨天少爷拿回来的暹罗茶端出来给各位姨太太尝尝，一会分成四份给各个园子送过去。”
　　不一会春兰就带着小丫头把那暹罗茶端出来了，四姨太冯云璐忽然笑着说：“还是太太想的周到，这五姨太怀了孕，也不来请安了，难为太太还想着给她送过茶去了。”
　　三姨太汪紫瑜品了一口茶说：“这茶的味道倒是很好，果然是外国的茶了。”
　　杜若晴笑着抿了一口茶说：“都是自家姐妹，五姨太既然怀孕了，不方便行动也是有的。”
　　正是说话间，忽然看见五姨太杜思郁带着一个眼生的小丫鬟走了进来，见到杜若晴杜思郁立刻就弯身行了个礼说：“给太太请安完了，还请太太不要怪罪。”
　　杜若晴赶紧走过来扶住杜思郁说：“五姨太既然有身子不来请安也无妨，无非就是打发个小丫鬟来说一声就是了。”杜若晴打量了一下杜思郁身边的丫鬟说：“这个丫鬟看着倒是眼生，五姨太今天怎么没带着翠染呢？”
　　五姨太杜思郁笑笑说：“这个丫鬟叫秋雪，是前一阵子太太赏给我的丫鬟，我今天就带出来了。”
　　杜若晴这才恍然大悟，然后笑着说：“我想起来了，原说你那里的莺儿不怎么懂事，丫鬟又少，所以我又拨给你几个人伺候。这个丫鬟伺候的可怎么样？你现在是许宅的宝贝，要是她伺候的不好了，一定及时来回了我，我再弄好的人去侍候。”
　　杜若晴低眉浅笑道：“秋雪连同另外几个丫鬟伺候的都极好，太太费心了。”
　　只见五姨太冯云璐娇笑一声：“五姨太现在是炙手可热了，怀着身孕自然是非同凡响，连出门带着的人都是太太亲自赏的。不仅有了少爷的宠爱，还有了太太的呵护，可当真是一家人共事一夫就是有个照应。”
　　杜若晴冷冷地扫了一眼五姨太冯云璐，可是冯云璐却好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兀自品着茶。正是冷场的时候，汪淑贞只是不搭言，反正这场战争里又没有自己，女人多了是非就多，于是她也只是低着头喝着茶。三姨太汪紫瑜感觉到气氛的尴尬，于是笑着打圆场说道：“只是这端午节要和老太太的生日一起作，我们姐妹是不是该给老太太送些个礼物什么的，这个还得让太太指点指点了。”
　　杜若晴闭了一下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已经平和了不少，她笑着说道：“还是三妹妹想的周到，可是说道给老太太的礼物，我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了。”
　　汪淑贞笑着说道：“以前没出阁的时候就听说太太的书法写得极好，尤其是那一手隶书，写的是庄重典雅。我想太太要是宋老太太一副寿字，既是真心所表，又有好意头，可见太太是不愁礼物的。”
　　杜若晴见汪淑贞赞扬自己，只是谦虚地笑笑说：“二姨太过奖了。”
　　三姨太汪紫瑜看了一眼杜若晴，杜若晴微微低眼，只见三姨太汪紫瑜说道：“这么说来，只是我们姐妹送的东西不好琢磨了。我心理倒是有个想法，只是自己力量微薄，还是想找个人帮忙一起完成了呢。”
　　杜若晴好奇地问道：“三姨太倒是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三姨太汪紫瑜看看各位姐妹说：“我有心给老太太绣一副《神仙捧桃》给老太太拜寿，可是我在针织女红上的技巧不行，害怕自己露怯。”
　　杜若晴笑着说：“女红好不好的倒不打紧，重要的是那份心思。要我说，既然三姨太自己做有困难，再叫上一位妹妹两个人合力绣了这幅图也是好的，只是不知道哪位姨太太能跟三姨太绣这幅《神仙捧桃》呢？”
　　又是四姨太冯云璐一声讥笑，“三姨太提出来这拜寿的法子，自然就是自己能做的，若是自己做不了，这话说出来也是叫人寒颤。”
　　忽然那五姨太杜思郁身边的秋雪小声对五姨太说道：“五姨太的绣工不是很好吗，要不就应了……”
　　秋雪的话还没说完，杜若晴探着头笑着问道：“五姨太和丫鬟说什么体己话呢，难道是有好的寿品怕我们听了来？”
　　五姨太杜思郁忙笑着说道：“哪里有好的寿品，只是秋雪胡说罢了。”
　　三姨太汪紫瑜马上说道：“五姨太可别谦虚，我刚才都听到了，你的丫鬟明明就说你的绣工很好。我看要不然你和我一起绣这《神仙捧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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