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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章
百里屠苏又做了梦。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半是真实半是虚幻的，让人绝望的梦了。
梦中蒙着一片阴晦不详的暗色，年幼的师兄牵着他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师兄慢慢长大，他也慢慢长大，两人交握着的手一直没有分开。
不知走了多久，他脚下一个踉跄，被握住的手从师兄的掌心滑出。他低头一看，焚寂横在他的脚边，他抬头一看，师兄似无所觉继续向前。
——师兄！
他张了张嘴，大喊出声。
师兄没有回头。
他心中惶恐，未明的恐惧将他狠狠攥住。他跑了起来，拼命向前追赶师兄的背影。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及至只有数步的时候，师兄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冲着他笑了笑。
他心中的不安却越发浓厚，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师兄的衣角。
师兄的笑容消失不见，满脸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他说。
——不必自责。
——求仁得仁，今日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
血色从师兄的胸口崩开，使得他整个人慢慢融入了身周的暗色。
百里屠苏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无措，伸出的手仍拼命向前够着。他握紧了手指，却觉出几分一样，低头一看，焚寂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努力伸出的手中，剑刃一滴滴向下滴着血。
血滴落入地面，如同被侵染了一般，暗色转为血红，腾起扑向了不敢置信站在原地的他。
【亲缘寡薄，永世羁零。亲缘寡薄……永世……羁零……】
【百里屠苏，你体内有我的一半魂魄，自然，也合该如我一般，享受这命运的捉弄，得到了又失去，失去的永不归来……】
不。
并非如此。
怎会如此！
“师兄！”
百里屠苏睁开眼，猛地从床榻上坐起。
入目先是悬挂起的紫色床幔，而后是早已不能更熟悉的师兄弟两人的房间，过去与现在的记忆交叠在一起，百里屠苏恍恍惚惚地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乱感。
伸手掩住脸，半晌，百里屠苏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背后的亵衣已被汗透。
欧阳少恭，我与你仍是不同。
上苍仍是垂怜于我，给了我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
百里屠苏记得蓬莱遗迹中那个在多次渡魂后已经疯狂的欧阳少恭，他宣泄着自己对天地的不满和恶意，也记得初见时，那个温和友善的朗朗君子——一如昨日所见。
等等……欧阳少恭成了我师弟？
欧阳少恭成了我师弟！？
百里屠苏霍地站起身，迅速蹬上鞋，胡乱捞起整齐叠放在一旁的天墉道服，边穿边往门边走。
芙蕖成了我师姐，陵端成了我师兄，现在连欧阳少恭和晴雪都成了我师弟师妹！？
早先隐约察觉的些许不对如今在百里屠苏心中蔓延成铺天盖地的不安，几近荒谬的发展让他很害怕——会不会这十六年来的幸福只是个太过真实的梦境，一朝梦醒，他仍被困在那个无法挣脱无处解脱的冰冷现实。
推开门，屋外的阳光倾泻而入，百里屠苏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在一片迷蒙光晕中精准地辨认出不远处的身影。
心中翻涌的不安瞬间平复下来，百里屠苏舒展了眉眼，微笑起来。
“师兄……”
他轻轻唤了一声，唯恐惊动什么般，脚步却是半点也不迟疑地向他走去。
陵越坐在石台上，半倚着青松，正低着头专注地盯看着手中的事物，听见百里屠苏的声音也没抬头，只略略侧了侧身，让出容一人坐下的位置。
“师兄，这是……？”
“这是风晴雪珍重之物。”
回答的时候，陵越并没有抬头，只是皱着眉盯着手中那一串风格诡异——这么一看果然是晴雪的喜好——的手链，眉头深锁活似遇见了什么天大的难题。
大约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陵越心一横，将手中歪七扭八的手链小心拆开，依照记忆中匆匆一瞥的丁点记忆一一打散了穿回去。
晴雪成了我师妹，师兄还帮她穿手链！？
这简直不能好了。
百里屠苏失态地瞪圆了眼睛，半晌没回过神。
两人就这么并肩坐着，一个兀自沉浸在内心的惊涛骇浪中，一个仍然苦恼于手中每一颗都长得那么一模一样的手珠。
好一会儿，百里屠苏才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斟酌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暗藏委屈的隐晦控诉。
“师兄昨日不是还告诫我说，风晴雪为幽都之人，目的未明，不许我与她接近。怎么今日，她珍重之物会在师兄这里？”
“不要胡思乱想。此物因我而毁，自然也当由我尽力补偿。”
陵越答得很快，也十分坦然，可不知为何，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表情，有口难言的百里屠苏更加心塞了。
——我该庆幸，师兄只是和晴雪有所接触，而不是真的如肇临他们所言，对欧阳少恭青眼有加吗？
伐开心。
今天也依然心塞塞的百里屠苏乖巧地点点头，沉默着坐在一边看陵越各种贤良淑德地给风晴雪修手链，心里羡慕嫉妒恨的小火苗扑扑燃烧，灼得他眼睛都要红了。
“……”
他抬眼看了看陵越，陵越皱着眉，侧脸轮廓写满了认真。
百里屠苏向陵越那边靠过去，轻轻倚在了他的身上，将头枕在他的肩膀。毫无防备的陵越只觉得身上一重，热乎乎的师弟整个人都压过来，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闷不吭声地靠在自己身上。
陵越侧脸看了看自家师弟，黑乌乌的发顶藏着一个小小的发旋，睫毛小扇子一样，无声地笑了笑，陵越伸手揉了揉百里屠苏的发顶，宠溺地低斥了一声。
“胡闹。”
百里屠苏默默在他肩窝里拱了拱。
陵越唇角笑意越深，也便随他去了。
耗尽心血千辛万苦修好的手链被送还给风晴雪的时候，陵越居然还有了那么一丝丝不舍。
风晴雪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被修好的手链，满眼的笑意毫不遮掩，喜滋滋地将手链往细白手腕上一戴，转着手腕又看了好几遍，这才伸出手握住自己的手腕，满眼亮晶晶地看向陵越。大师兄那副与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的冷肃神情，硬生生被她看出了温和亲切。
风晴雪弯着眉眼一笑，猝不及防地突然伸手拉住了陵越垂在身侧的手，特别诚恳地盯看着他，无比真挚地开口。
“越越，你真是个好人。”
“风、晴、雪！放开大师兄！”
怒气冲冲的陵端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啪一下伸手打开了风晴雪的手，跟护崽子的母鸡一样炸起了毛拦在陵越身前，瞅着风晴雪的眼神那叫一个悔恨莫及。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人和人之间还有没有一点基本的信任了！？说好了的和欧阳少恭一同上山、一见如故、同吃同住、亲亲密密、你侬我侬的呢，结果一个两个都奔着大师兄来了，简直防不胜防！
“陵、端！”
紧赶慢赶跑来的芙蕖喘了口气，瞥了瞥不解地抚着自己手背的风晴雪，不着痕迹地瞪了陵端一眼。
童年的阴影让陵端不易觉察地抖了一下，察觉到这一点，他哼唧了一声，伸手拨了拨自己垂下的刘海。
芙蕖便不看他，只转向风晴雪，眯着眼睛一笑，忍不住酸溜溜地开口。
“原来前几天大师兄费心串的手链是晴雪师妹的呀，我还一直以为这是大师兄要送给我的，大师兄从来没对谁那么上心过……”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含在嘴里一样模模糊糊。
将手背在身后，芙蕖垂着头，闷闷不乐地用脚尖在地上划拉。
“恩。大师兄是个好人。”
风晴雪特实诚地点了点头，伸手拍了下芙蕖的手臂。
“陵端。”
陵越突然开口，被点名的凌端下意识地抬头挺胸，险些顺嘴应了个是。
见他这副模样，陵越的眼中弥散出些许笑意。
“我这几日或将下山。若我离山，你身为天墉城二弟子，教导新晋弟子之事自是由你接手。”
“我明白了。”
陵端眼睛一亮，唇角不可抑制地向上翘起。
简直就是把想要使坏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令人不忍直视。
陵越克制住掩面长叹的冲动，伸出手拍了拍陵端的肩膀，犹豫了下，落在他肩上的手指收紧又松开。
“不许任性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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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就是万人迷，我就是这么苏！
接下来还有更苏的，以及师兄下山后会有雷，姑娘们小心慎点啊笑。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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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